第134章 排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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硯雲被送入附近的醫館,宣鬆樂跟著照看硯雲的傷情,一邊拜托醫館的衣童找遍了周圍的角落,卻再也不見母親白氏的蹤影。

方纔在樓台處得罪了宋家當家,倘若母親落在了他的手中,結果不堪設想。

躺在塌上的硯雲悠悠轉醒,微微動了動手指,扯著宣鬆樂的衣袖,帶著哭腔喊道:“小姐,我好疼……小姐……”

氣若遊絲的細哼,宣鬆樂一下子愧疚之心用上心頭。

選擇硯雲作宣氏比鬥的武者純粹是無可奈何。

按照大翼律法,武師武徒必須由兩方承擔不同角色,這也將宣鬆樂本打算自己上台比鬥的想法徹底堵死。

那日宋家上門挑釁無人能與他們抗衡,硯雲自小在宣府長大,對他們蠻橫不講理的行徑痛恨到底,深知若她不自告奮勇,宣氏便隻能走上永無天日的衰敗。

可她僅是個一十五歲的小姑娘。

宣鬆樂打了一盆水,用巾帕浸濕扭乾敷在硯雲的額頭上,溫聲道:“好硯雲,好好的歇息一會兒,比賽結束了,我們得了魁首,這一段日子,辛苦你了。”

硯雲在她溫聲細語中,眼皮逐漸闔上。

然而還冇有一炷香的時間,外麵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

宣鬆樂先將硯雲在被褥外的手掖了進去,放輕腳步去開門。

彼時春光乍泄,門檻處還有一點未乾涸的水漬。還未等她抬頭,便看見一雙沾著泥土的鞋履出現在她的視野中。

“樂兒……”

竟然是方纔一直為尋到的母親白氏。

然而母親脖頸處架著一把泛著寒光的鐵劍。

“宣大小姐,可讓我好找啊。”

白氏背後站著的宋家家主以匕首挾持,眉和眼之間有一塊猙獰的傷疤,讓他眼皮難以完全睜開,顯得麵目可憎。

宣鬆樂惶恐著怕宋當家一刀隔斷了白氏的脈搏,一麵怕他突如其來,闖進房間害了硯雲。

隻能以笑臉相迎,佯裝歡迎道:“是宋叔叔啊,若要找我直接讓手下的人知會我一聲便可,何必親自上門呢。”

宋家當家依舊是陰沉著臉,手上握著刀柄的手顫抖,鼓出來的青筋表明著他滿肚子的怒氣。

宣鬆樂看得膽戰心驚,然而麵上還是陪笑,她試探著推開宋當家抵在白氏頸部是的刀,仍然是一副好說話的模樣,和他套近乎:“宋叔叔快快請進來喝杯茶,你和我們家早是舊識,我見外頭恐怕又有一場大雨,還是進來敘敘舊的好。”

宋當家壓根不吃宣鬆樂這一套,從鼻子中冷哼一聲,確實放過了白氏,露出一絲滲人的笑。

“不愧是宣家人,就算你爹自戕了,你也總能想著法子獲勝。”

滿滿的譏諷。

宣鬆樂不動神色地拉白氏在背後,以禮相待:“過獎了。”

宋當家從袖口中掏出一個信封,扔到宣鬆樂腳下,基本上是咬牙切齒道:“黃口小兒如此不知天高地厚,既然你有能力奪得此次比鬥的魁首,那也必定能接下我們宋家對你們宣家下的戰書罷。”

彎腰撿起那封戰書,聽宋當家一說,宣鬆樂當即心便沉了下來。

打開戰書後,有著官印,落款僅僅寫著的是宋氏於宣氏兩個武學世家的比鬥。

然而如今宣家能參加比鬥的隻有硯雲,她傷勢過重,哪裡能迎接宋家的挑戰?

宣紙兩端皆被宣鬆樂按出了褶皺,她有一些顫抖,在腦海中問係統:“硯雲的傷勢多久能痊癒?

應許是覺得這樣問不妥,宣鬆樂連忙改了說辭:“若在三個月內,她能恢複幾成?”

係統展開於硯雲相關的資訊。

“硯雲,傷勢頗重,處於低燒階段。”

“有兩種恢複模式,第一種硯雲接受救治,不出兩月方可痊癒,內傷待恢複。第二中是無外界輔助救治,硯雲在三日內會傷口感染,極大可能不治身亡。”

係統話語落下,宣鬆樂的心絃宛如琴絃一般,崩得將要斷裂。

宋當家見宣鬆樂遲遲不肯應下戰書,扯著嘴角漸漸露出一個令人徹骨的笑:“宣大小姐不想接下?嗬嗬……可是你好像並未退路。畢竟此封戰書是官府所印,你必須接下,倘若你不應戰,便是證明你采用不正當手段,所培育的武徒僅僅隻能打一場比鬥。”

他陰測測的雙眼直視著宣鬆樂。

“你的下場,便隻能和你死去的父親一樣——”

“自戕而亡。”

另外一邊。

梁府。

梁紹卓指尖被香柱灼燒斷下來的香灰所染。

他捏住三柱香,麵上悲慟,向供奉的兩排靈牌供香火。

“爹,娘。今日是你們的忌日,本來兒子應該好好陪你們,但我好像找到凶殺了,不能放任不管。”

梁紹卓又為靈牌撣灰,儘管靈牌乾乾淨淨,他也每日會來擦拭。

“是一名喚作宣鬆樂的女子最為有嫌疑。她年紀與兒子相仿,但培養武者的手段極其高明。她似乎非常明白武者的優劣勢所在,能讓手下的武徒進步迅猛。”

“可是……”梁紹卓頓了頓,“當年殺害我們家的凶手,便是用了藥物控製武徒,使他們發狂屠進了我們家……”

燃燒著的燈火搖曳,好像是逝者正迴應著梁紹卓的話。

梁紹卓眼眸低垂,淡黃的燈火卻無法溫暖他眼中風雪交加的清寂。

宣家究竟是否是殺害他家的真凶,隻能從宣鬆樂身上尋找答案。

“莊主,宣小姐在門口請求和您見麵。”

她來了。

梁紹卓以袖拂過燈火,火焰化作嫋嫋青煙,屋內瞬間昏暗。

“讓宣小姐在中堂等我,我稍後便來。”

梁紹卓再見到宣鬆樂時,早已將多年的滅門心事深深地掩埋在了心底。

他從長廊繞過,懸著的燈籠隨風而動,在廊柱旁,黑影背對著他,但也能從黑暗中窺見那露在外麵的一抹雪色。

宣鬆樂回頭。

許是暮色蒼茫,落日餘暉柔化了白日裡宣鬆樂的鋒芒與棱角,鵝蛋臉精緻麵容上有一抹淺笑。

“梁莊主。”宣鬆樂憋了許久的氣,見正主來了終於忍不住,但又礙於此番前來確實是有求於他人,張了張口,隻乾巴巴地寒暄幾句:“彆來無恙。”

梁紹卓淡淡道:“我們今日才見過,哪來的彆來無恙?”

硯雲性命岌岌可危,若真無人能應戰,她宣鬆樂的人頭腦袋都要掛在那姓宋的褲腰帶上了。

宣鬆樂見梁紹卓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氣不打一處來,對梁紹卓不服氣的態度也懶得再偽裝,直言道:“隻是客氣的寒暄幾句罷了。我瞧天色不早,便長話短說。”

她將扔戰書給梁紹卓。

質問道:“戰書上的官印,是你的傑作麼?”

梁紹卓悠悠地打開,冷冷地撇了一眼,似笑非笑道:“煽動落敗的武術世家對決,我梁某人可做不來這樣的事。”說玩又把戰書扔會給宣鬆樂,“罪魁禍首大抵是宋家,你的仇家是宋當家的,宣小姐又何苦親自上門找我麻煩?”

他說話非常不客氣,但和宣鬆樂對視的目光格外坦蕩,然而他說的也冇錯,是宋家給她下的絆腳,她心中有氣,總不能牽連其他無辜的人。

可宣鬆樂直覺告訴她,宋家如此輕易的在幾個時辰之內印下官印,找她下戰書,必定是有人在後推波助瀾。

然而梁紹卓又在比鬥場上莫名其妙的出現,時機未免太過於巧合,況且在樓梯時,宣鬆樂曾冇好氣的拒絕梁紹卓的邀請當武師。

若說梁紹卓冇有一絲一毫的參與,說什麼宣鬆樂也不相信。

於是宣鬆樂便故意激他道:“莫非梁莊主還對今日我婉拒你不作武師而氣憤麼?隻是我開玩笑的話罷了,君子可不能生氣。”

梁紹卓道:“區區小事,不值得我生氣。”

他說這句話時,嘴角微微向下,眉眼中透露著寒氣。

肯定是生氣了。

隻是他不願承認罷了。

宣鬆樂在心裡偷笑,順著梁紹卓的話接著道:“梁莊主定然是不介意我一時糊塗拒絕您的話嘍?那……”

她抬起手向梁紹卓索要。

梁紹卓莫名其妙:“作甚麼?”

宣鬆樂莞爾一笑:“自然是答應了莊主的請求,願意來貴府做武師。”

她是在向自己索要那一錠金子。這時換成是梁紹卓氣不打一處來,他嘴唇微微顫抖,大抵是因為修養極佳,纔不把宣鬆樂轟出去。

半響隻能憋出一句話:“宣小姐把我此地當作什麼了?銀票鋪子麼?”

然而,這回換成宣鬆樂不說話了。

她細細來想,梁紹卓定是極想聘請她來做武師,不然以判者對他的態度,這人的身份非凡,不會輕易的用重金去找一個素未謀麵的人來做武師。

而且她已經拒絕過一次,而再次反悔上門來找梁紹卓,也不見得被攆出去。

種種跡象,證明梁紹卓頗為懇切的想聘用她。

宣鬆樂勝券在握,不僅絲毫冇因為梁紹卓臉色已變而讓步,反而勾起唇角,得寸經尺道:“當武師尚可,但要讓武徒歸我宣氏名下。”

梁紹卓沉默半響。

最終啞聲道:“可以。”

此時便塵埃落定。

等宣鬆樂坐馬車回到宣氏府邸,上空星宿懸掛,在前麵的馬伕高聲“籲”過後,身下的馬車漸漸停下。

然而等宣鬆樂掀開簾子,準備下馬車。

卻瞪大了眼目。

有一大一小,一男一女,衣裳襤褸的纖細身影站在宣府麵前。

“他們是……”

宣鬆樂正要詢問是哪家的兒女遺落了。

視野中便出現白氏的身影。

白氏親切地拉宣鬆樂下馬車,在宣鬆樂震驚的目光下又把兩個孩子圈入懷中。

白氏見宣鬆樂充滿困惑,便笑盈盈解釋道:“他們是梁莊主送來的武徒。”

“我們宣府,又要熱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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