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一鍋亂粥

-

方圓數裡的江麵,風習習,浪唰唰,無人出聲,場麵靜得古怪。

假太子趙亨傳音給司馬偵:“這便是你想要……”,司馬偵扶著他的胳膊,施法捏了一下,示意噤聲。

假太子往遠處的吳形瞥了一眼,目光中露出警惕之色,但仍狠狠瞪了司馬偵一記。

懸空而立的吳形下方,劉準看出三位大宗師受了暗算,暗道:“天下之大,眾生原來各有所長,強者未必是恒強,弱者不一定就弱,隻要存在,便有破綻,就要受一物降一物這桎梏般至理的約束。”

心中豁然開朗,一絲微涼冷風吹在他麵上,一縷午後的陽光照在他身上,一股江水微腥的氣息鑽入鼻尖,一道法力自丹田生髮,運轉全身。他的法力、身軀隨之強化,聽得更清晰,看得更遠曠,嗅得更精確,思維更敏銳。

在這場宗師出手頻頻的大戰下,他突破境界,踏進了入明境。

白長雪微側目看了他一眼,讚許地點了點頭。繼續施法發她的傳音玉符。大宗師下場後,她就一直在發訊給鹽州的太上掌門金長久,發訊回萊州,告訴七星門一直隱身的神明境老祖。

吳形受氣機牽引,也側目向劉準看來。隻看了一眼,便不再理會,暗回金長久的玉符:確然被偷了造化。某要找出這個賊子,將其挫骨揚灰。

心中:某要找出這個賊子,問出竊功之術,和潛蹤匿跡的法子。

玉璿也看了劉準一眼,回金長久的訊:雷、吳和我玉璣妹子都被竊了造化。我要找出這個賊子,為他們報仇。

心中:這潛隱竊功之術,可真正稱得上偷天換日,覓得此法,世無懼者。

她一麵留神著遊王和周眾,一麵留神著正頂虛空慢慢生成的兩團白雲。心頭大安,她們璿璣派的另兩名神明大能:宏方和大音,已經到了。

雷隱也看了劉準一眼,不再理會。儲物空間裡的金長久玉符抖動,他也懶得管。傳音對玉璣道:“我失了三成五,我叫派裡的同境師兄來掠陣。”

玉璣置若未聞,她放出近二十丈高的法相,接玉璿的手,抓著飛王的黃髮,淩空拎著,像個黃裙仙子抓了條粗如手臂的光潔溜溜白蘿蔔。將玉璿半擋半護地攏在肩側,暗中施法托住了玉璿,讓玉璿就算全收法力、鎖死氣機也能懸空。

這是個局!玉璣已經很肯定。她們四個基金大莊家,咳,四大宗師才一進場,就損失了三成多的屬性,換誰也受不了。關鍵是到現在還冇看出是誰在使壞。

“太子和各位大臣率眾將士回城。”玉璿恢複了她不緊不慢的聲調,語音傳遍天地之間。她要逐波逐段地遣開眾人,看還有冇有異變。宏方和大音已經在天宇之上影存現場,隨後將開展鋪天蓋地的排查,找出那藏在暗中的詭異大能。

遊王大聲道:“誰也不許走,先放人。”

玉璣手裡一發勁,“啊”,飛王身不由己,喉不受管,發出一聲尖銳的叫聲。璿璣派擅長驅妖,飛王在她手裡,像團軟泥般任由拿捏。

眾人心中:玉璣前輩很過份啊,把這巨崽捏出了雞叫,嗯,母雞叫。

遊王又怒喝一聲:“放人!”巨目緊瞑,雙臂舉起若擎天狀。眾人感覺腳下大震,眼前陽光亮了幾份,駭然往文江下遊看去。

文江的下遊闊大的江體像撕起的樹皮,被揭了起來,露出濕漉漉泥濘濘的河床。江體如晶瑩剔透的巨龍將昇天,在做扭首回顧,倒轉著往天空流湧,陽光照在上麵,更增光亮,也看得到江中的遊魚、蝦蟹。江水升高十數丈,遊王眼眶滲出血泉,順著鼻子兩側蜿蜒流淌,鼻端也淌出血來。他力有未逮,水龍昇天失敗,頹然砸落,大地晃動,江水相撞,激起幾十丈高巨浪,四下掃蕩。船上眾修全施法護住船體,順水勢盪漾。水中巨人施妖力穩住身形。江上一團混亂。

遊王要的就是這陣混亂,他搶在巨浪之前,搶在吳形等出手穩住大浪的時機,踏著江麵,像一隻飛箭,往楊毓琇、劉準兩船狂奔。恪王往水裡紮了個猛子,疾鳧往假太子的船。

吳形眼中冷芒一閃即逝,神魂照一記擊發,遊王巨軀一晃,身後水屏扶住了他。前奔之態頓了頓,馬上重整勢頭,繼續前衝。神魂照再擊,遊王受擊再晃,仍往前衝。

吳形一邊留意著偷造化的竊賊,一邊施法撫平水浪,一邊擊遊王不休。他對這個巨崽頗為無奈,他的飛劍紮戳在尋常人身上,早已經傷至腑臓,但對這巨人隻傷點皮肉。他的軟鞭能擾動神魂,但這巨人好像受過大苦痛,竟然抗下了。他的天羅網竟然被巨人的水球所阻,以後肯定變成修行界的笑話。他的神魂照是山獸的精粹煉成,對全場人族壓製良好,但巨人是水怪出身,受創反而冇有人族那般嚴重。

外圍修士前飛迎戰遊王,遊王不理不管,半低著頭衝跑,像頭野牛衝進鳥群,眾梁修被蕩飛上天,流雲身影閃爍,手中一雙利刃,倏出倏收,連殺六名被遊王震出的梁修。向遠遠站著旁觀的蔡長禮傳音斥道:“動手!”

蔡長禮大為躊躇,傳音道:“此是梁腹地,莫多殺人,恐惹報複。”

流雲:“迂腐!此乃死戰。”

宋長襟放出四丈許法相,前戰遊王,遊王一掌護胸,一掌平推。謔然一聲,宋長襟巨**相被擊得倒飛,雖敗不亂,將一塊靈石彈出引爆在遊王身前。

白長雪持劍飛刺,遊王張大口嗷地大叫,聲波如颶風,颳得白長雪發、襟飛散,身形像海風中的飛鷗,難以上前。

劉準見勢不妙,轉身就往船艙跑,丈二儲物鐲打開,將謝末末、賀一束和一眾前來相親的男男女女收入鐲中,這些人員冇有儲物空間,一攝即入。

他一麵接王前茅和朱小山的儲物珠,一麵對七星門的大修士叫:“賈師傅,你收好袁師傅的儲物空間,我攝他們入此鐲。”他還想將丁蘭攝入空間保護起來,丁蘭向他微微搖頭,持劍在手,與莊靜、施芳等戒備迎戰。

賈姓大修士掏出袁飛隨身的儲物空間,劉準以鐲收過,將袁飛、王前茅、朱小山和跑來的夥伕、廚娘也攝了進去。船麵登時空出大半。

守玄大叫:“劉師傅,還有對麵船。”趨近抓劉準雙臂,往對麵船飛去,助他前往去收攏楊毓琇、張啟等大臣。

二人躍身而起,遊王驅江水如掌一攏,如凝成了冰塊般,把二人如琥珀中的蟲子似的定在了半空,這水做成的大牆,宛如船舶朝著遊王駛去。

其實不用二人動手,王叔文和船上的修士見了劉準的搞法,依樣施為,已經將楊毓琇和張啟等納入儲物空間。此時慕容和劉二人遇險,倒要他們來施救。

大部梁修圍堵遊王,王叔文和一修士上前從水牆中摳出守玄和劉準,帶回船上。王叔文道:“劉準,你速上岸去軍營。”在這水中和遊王作戰太被動。他要劉準帶著裝有眾人的丈二鐲躲入岸上軍營。

劉準看向丁蘭方向,頗為猶豫,道:“尚不至此,大宗師必能克之。”

守玄伸手向楊家小姐,說道:“楊小姐,我護你上岸。”

左眉間有粒紅肉痣的楊家小姐縮了縮身,道:“劉師傅說大宗師會護著我們。”她目光頗有期待地望著天上縱飛自如,施法穩住滔天大浪的玉璿等人。麵上有要看看熱鬨的意思。

王叔文心中:你這丫頭還允文允武麼?看了文會,還要看武鬥?

七星門雖然單打獨鬥不如遊王,但人多靈石多,連爆一陣,總算是把遊王阻在數十丈外,且楊毓琇等已經被保護起來,遊王抓人質的計劃被破。

吳形暗觀戰局,忽然身化清風般,往江麵縱飛,如蜻蜓點水,他行經過處,江中巨人像受了電擊的大魚,一個個翻著肚皮仰倒在江麵。

抓人質,誰不會啊?

吳形施法一招,被他擊十頭巨人順水漂聚一起,成了白白的一座肉島,吳形立身站肉山之上。冷然看著四周。

那邊,太子船往旁一側,恪王冒頭,一手扳在了船舷上,咧嘴笑著,一手往甲板撈去。司馬偵帶著假太子和江修祥淩空飛起,魏國王子郭優之大喝一聲,和護衛及眾修揚刀斫砍其手。

恪王轉抓為拍,砰地拍在船板上,震得眾人一晃,五指操過,已將郭優之和他身邊的魏國護衛,一起抓在手裡。

恪王轉睛看向淩空攻來的包玥、卿仙撫,學著遊王張口嗷地大叫,卿仙撫不屑:大家都是通明境相當境界,你噴人就能阻我?

念頭方起,如受重擊,竟然被恪王這道聲波擊飛。包玥見勢不對,施法曳住卿仙撫身形。卿仙撫叫道:“這頭巨人也有神明境界!”

雷隱怒道:“休要造次!”有一重意思是喝止卿仙撫,不要胡言亂語。哪來的那麼多神明境大能,冇見著恪王先前久攻岸邊兩船,不能戰下麼?也不想想你被吳形神魂一擊,隻能使半身功力。

還有一重意思是對恪王。你拿人質的念頭,我看得破。你還搞這個,我也不客氣了。

他學著吳形,往其他巨人閃動飛去,一途電魚,咳,點暈巨人。其他巨人見勢不妙,沉潛入水。但翻白在江麵的巨人仍不少,被他湊成了一座肉島。

玉璿和玉璣隻出手穩住遊王升水龍的混亂,並未下場。玉璿一直在警惕著暗中出手之人,從頭至尾未有所察,心中念頭不停閃過:對方發現宏方和大音了?對方力道用儘了?對方飽食遠颺了?對方在逼大招?

她心中有懷疑的目標,她懷疑暗中出手的就是當初密林伏擊火生的兩個神明境,可惱的是,她一直冇見過其人,蒲穀和丁怡所見隻是兩團白光,分不出特征來。

遊王後退,雙方暫時休戰,江風習習,江水渾濁不堪,簸擺不休。一時間冇人說話,場麵又靜了下來。

恪王舉著郭優之和其護衛,仰首衝著玉璿和玉璣叫道:“放人。”

玉璿淡淡看了他一眼,招淩空的司馬偵三人近前,盯著假太子趙亨道:“你是何人?”

假太子趙亨苦笑連連,撤去法力,露出陳保保苦大愁深的麵容,一身太子袍服也變得鬆鬆垮垮。江修祥大喜:“陳公公,殿下已經脫險了麼?”

陳保保道:“殿下已在宮中。”

江修祥連連稱好。

吳形叫孫輩吳近領人接管了巨人肉島,雷隱叫卿仙撫頂崗,一起聚近,吳形空空蕩蕩的聲音揚起,道:“陳保保,皇帝和太子設了這個局,為的便是促我等宗師參戰麼?”暗中已注法力入神魂照,細觀二人神魂。

陳保保道:“也為捉蔡長禮流雲等。免他們潛在梁境搗亂。”

司馬偵道:“非關皇上和太子事,全是晚輩建議,廣揚已經教出巨人頭領之事,再引導劉準出麵,以誘巨人出手。他們若不管不顧,則說明巨人頭領無關他們的要緊事。他們若吞餌,則證明巨人頭領事情極大,破湯之機或在其中。”

江麵,遊王與恪王退到一起,遊王妖力放出,凝成一團水塊,托住恪王也站在水麵。再吐出鹽塊,開始敷他自己所受的飛劍之傷。

郭優之道:“遊、恪二位殿下,小王非是梁國人氏,與湯相錦斕也有數麵之緣,何不放了小王和伴當,小王願居中為你們雙方講和。”

遊王看著他,巨目中閃過奇怪神色。

恪王咧嘴一笑:“你修為也太差了些,司馬偵就比你強出許多。”他扭頭望向岸邊,揚臂叫道:“流雲、蔡禮,你們帶人過來。小心著他們的人,彆被捉為人質。”

眾湯人攏隊飛至江心,恪王道:“流雲,你師父來不來?”

“未聽師父言及。”

“你發訊給他,告訴他:玉璣雷隱等人確然各失了三成的造化,勿需懼。”恪王一邊巨聲說著,一邊看向天空的玉璿等人,揚了揚眉頭,麵有得意之色。

大宗師跌停了,咳,損失三成修為了?在場梁、湯、巨人,人人震驚。

玉璿不緊不慢地道:“恪王,何不將你的同伴叫出來一見。躲躲藏藏算甚麼本事?”

恪王不答她,遊王則以行動應之:自江中取出兩團水球,如離投機之石,疾速升空,往天空白雲擊去。

要叫我同伴現身?我先叫你同伴現身!

天上宏方和大音所化的白雲隨手將水球收了,並不現身。

遊王喝道:“躲躲藏藏算甚麼本事?”

金長久的聲音自天際傳來:“遊王,你好不曉事。某在巨蟒關未出手對付你,你倒跑到京兆來鬨。”

人影自高空閃下,靜立半空。他從鏡湖竄升虛空,一路疾趕,回到了京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