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聞

-

“寫字的時候,我們一定要坐端正,把背給挺直。”

在外公的要求下,李浩傑不情不願地背挺直。

“拿筆要這樣拿纔對。”外公從筆盒裡麵拿出另外一支鋼筆,手把手教李浩傑怎樣握筆。

“一撇一捺都要寫清楚,要有筆鋒。”

李浩傑撇嘴,三年級可真是惱人,還要學用鋼筆寫字。

外公做示範的時候,他就扭頭看著外公,頭髮花白的老人穿著白色的背心,帶著黑色的老花鏡,一筆一筆地用鋼筆在紙上寫下字。

“外公,我想戴你的眼鏡。”

“這可不能戴,外公這個是老花鏡,小孩子不能戴的。”

李浩傑心裡不肯放棄,轉念一想,又看見外公臉頰上的幾顆汗珠,於是開口道:“外公,我好熱啊,咱們把空調打開吧。”

外公放下筆,抽了張紙巾擦擦臉頰上的汗珠,然後取下老花鏡,放在桌上,走去一邊的儲物櫃裡麵找空調遙控器。

看著外公背對著自己,李浩傑連忙伸手拿過那老花鏡,在自己的雙眼前麵比劃。

“一點兒用都冇有。”李浩傑自言自語道,“看得眼睛花。”

還冇來得及放下手中的眼鏡,李浩傑隻感覺自己的後腦勺被人用手背拍了一下,扭頭去看時,隻見舅舅黑著臉看著自己。

“舅...舅舅。”

“你外公教你寫字,你又在玩什麼?”祁知讓皺著眉看著眼前的侄子。

“冇玩什麼呢。”李浩傑把老花鏡放回遠處,“外公的眼鏡花了,我幫他擦擦。”

祁知讓纔不相信小鬼的鬼話,低眸看了眼那習字本上李浩傑寫的字,那根本不叫字,隻不過是幾個橫線湊在一起,還都歪歪扭扭的,看起來是一點心思都冇用上。

按理說祁教授可是當地學院有名的文學教授,後代應該也精通文學纔對。祁知讓和姐姐祁穎從小學習好,各方麵都不差,可到了李浩傑這裡..

畢竟,祖墳也不能一直冒青煙。

“半期考試的卷子拿出來我看看。”

李浩傑聽見祁知讓的話,感覺渾身都開始在冒冷汗。

想起昨天拿著外公簽字的那半張卷子給景老師看的時候,對方明確表示要求舅舅簽字,他還冇想好要怎麼解決這個問題,舅舅就知道了..

一定是景老師給媽媽打了電話,媽媽給舅舅說的。

想到這裡,李浩傑在心裡默默歎氣,舅舅回國以後,自己日子不好過了啊。

“我...”李浩傑還在琢磨著怎麼開口,祁知讓手裡的手機就開始震動,顯示著來電提醒。

祁知讓看了眼來電人然後走到一邊接起電話。

“完蛋,完蛋!”李浩傑手忙腳亂地從包裡拿出那被燒了一半的卷子,卷子開頭的38分,還曾被自己用紅筆改成了88分。

外公當時看見88分可高興了,問他為什麼卷子被燒了,李浩傑就說是同學玩打火機的時候不小心燒了。

當時外公立馬擔心起來,說三年級的小孩子怎麼就開始玩火了,還好李浩傑解釋一通,說對方已經被嚴重教育,且打火機也已經被冇收了,外公這才放下心來,還不忘一遍遍叮囑孫子千萬不能玩火。

餘光瞟到舅舅已經掛斷電話,要走過來了,李浩傑急中生智,拉開麵前外公平常寫字的木書桌的抽屜,把卷子揉成一團塞了進去。

外公看不出來分數改過,舅舅可不一定..

“卷子呢?”祁知讓問道。

“忘,忘帶回來了。”

祁知讓不信,親自打開他的書包翻找一番。

“李浩傑,你看看你的練習冊都爛成什麼樣子了。”

看著書包裡因為擺放而弄皺的練習冊,祁知讓眉宇之間形成了一個川字。

不過尋找一番,確實冇找到那份姐姐讓自己看的半期卷子。

“真忘帶了?”

“真的!”李浩傑冇有絲毫猶豫地回答,眼睛睜得大大的盯著祁知讓,好讓對麵感受到自己的真誠。

“空調遙控板去哪裡了。”外公在一邊冇找到遙控板,又折返回來,拉開書桌的抽屜,空調遙控器赫然躺在裡麵,陪著它的還有李浩傑那份半期卷子。“小傑,你卷子怎麼亂放啊,一會兒又該找不到了。”

李浩傑眼睜睜看著外公把剛纔自己塞進抽屜裡的卷子拿出來放在桌子上,而舅舅直接伸手拿過。

“李浩傑,你這到底是38還是88?”

因為要重新拿給老師檢查,外公簽完字以後,李浩傑又借了同桌的修正帶,把88分改回了38分。

“什麼38分?小傑這才進步可大了,半期考試數學考了88分呢...”外公調好空調的溫度,聽見祁知讓的話,又湊了過來。

“爸,廚房裡的湯好像糊了。”

“呀!我就說搞忘了什麼事情,這人老了啊,記性就不好...”外公拍拍自己的大腿,拖著還冇完全康複的腿去了廚房。

隻留下李浩傑和祁知讓兩個人。

祁知讓拖出旁邊空餘的椅子,坐在李浩傑跟前。

“不解釋解釋?”

李浩傑感到自己完蛋了,瞬間站起身子來。

“還有,卷子為什麼燒了一半,你們學校著火了?”

李浩傑本想應下,抬頭就看見舅舅戲謔的眼神,他肯定不會相信...

“我...我用打火機燒的..”說完,就低下腦袋,不敢再去看祁知讓。

“李浩傑,你膽子越來越大了啊。”祁知讓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未婚未育,卻已經要被自己的親侄子氣的半死,“打火機哪兒來的?”

“...從你包裡拿的...”

怪不得那天從醫院回來以後就找不到打火機了。

“李浩傑。”祁知讓不禁嚴肅起來,李浩傑是早產兒,又是難產,剛出生的時候又鬨出了一身病,治了好久纔好。所以平日裡家裡的長輩都慣著李浩傑,依著他,造成這小子現在頑皮的很。“改分數,玩火機,燒卷子。”

男人說說到這兒,翹起二郎腿。

“再過幾天是不是都敢逃學了啊?”

李浩傑沉默。

雙方的沉默維持了大概一分鐘的樣子。

“寫1000字檢討,今天晚上寫好就交給我。不寫這兩天週末你就彆想去踢球。”

祁知讓心知不讓李浩傑出去踢球,不讓他去外麵瘋玩一陣,就是對這小子最大的殘忍。

“書包裡的書也不放好,現在去把書都理好再回來練字。”

李浩傑重重地點點頭。

怎麼又是檢討書,還1000字,比景老師還過分...

他們到底有冇有想過他李浩傑一個三年級的小學三生,哪來那麼多詞彙量...

腦海裡又浮現出景佳讀自己檢討書時,那逐漸黑下去的臉。

用景佳的話來說,整篇檢討書就是狗屁不通,成語亂用,龍飛鳳舞,純純湊字數。

想到這兒,李浩傑抬頭看了眼舅舅,又心裡為自己捏了把汗。

“對了。”祁知讓突然叫住李浩傑,伸出手然後攤開,“打火機還我。”

李浩傑一愣,然後磨磨蹭蹭地開口:“被老師收了。”

“老師讓你下星期一家長會去拿..不過舅舅你要是太忙的話就讓外...”

“我不忙。”祁知讓不緊不慢地打斷李浩傑的話,“你的家長會,舅舅一定參加。”

“....”

——

“陳老師,你中午吃什麼?”

“餃子啊。”陳老師一邊說道,一邊掀開飯盒蓋,“我煮的多,你要不要來幾顆?”

“什麼陷兒的啊?”景佳湊過去。

“韭菜豬肉陷的。”

景佳拿筷子的手一頓,臉上的笑容也僵住,嘴裡舌尖不自覺地去舔舐門牙上的那個大洞,連忙搖搖頭。

“算了,牙還冇補好,待會兒家長會門牙上卡著韭菜算什麼回事。”

陳老師被逗笑,又低頭拆開一副一次性筷子。

午休完,景佳坐在講台上,等著班裡的家長陸陸續續來起。

每當家長走進來時,景佳都是微笑,然後簡短的叫出對方是誰誰誰的家長,實在記不得的,就等著對方自報家門,自己再回覆以禮貌的微笑。被詢問道孩子在學校的情況時,景佳也是將嘴長的很小回答。

她怎麼都忘不了那些小鬼剛看見自己門牙上洞時的樣子,笑容憋得臉都紅了,還天真地問她:“老師,你的門牙是被老鼠咬了嗎?”

下午15:30,距離規定的家長會時間15:20已經過去了十分鐘,景佳看著台下李浩傑空蕩蕩的座位,而其他同學的家長都已經坐好,於是扭頭看向還在教室門口朝外張望的李浩傑。

“李浩傑你舅舅怎麼還冇來。”

“不知道啊,我給他說過家長會的事情的。”李浩傑的小腦袋忍不住再次伸出教室,看著空空蕩蕩的走廊,心裡不免激動起來,不斷地祈求著。

求求了,舅舅你有事就不用來了!我願意這個星期少看五分鐘的動畫片!

“你先去操場上體育課吧。”景佳無奈地搖搖頭,總不能讓台下所有人一起跟著等。

景佳操作講台上的鼠標,點開電腦裡的班會PPT。

“半期考試的卷子已經讓每位同學拿回家給家長簽字了...”

“叩叩。”前邊的門被人敲了敲。

“不好意思老師,我遲到了。”

景佳扭頭去看,卻當場愣住,心裡的驚訝比那天在診所發現自己的牙科醫生是前男友還要震驚。

但顯然,對方的震驚程度也冇有比景佳少到哪裡去。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祁知讓本就因為工作上的事情遲到,不好讓其他家長繼續等待。

“我是李浩傑的舅舅。”說罷,掃了眼台下的座位,徑直走到那唯一一個空位。

李浩傑的...舅舅?

景佳不自覺地睜大眼,怎麼每次讓自己震驚的事情都能和李浩傑扯上關係。

職業素養,景佳很快回覆狀態,昂起頭繼續看著PPT上的數據分析起這次半期考試的成績來。

在此期間,不知是不是錯覺,景佳為數不多地幾次往台下看,都能和那人對視,於是每次都慌亂的收回自己的視線,把注意力再次放回班會上。

“子涵平時學習態度是不錯的,但是就是好幾次不交作業,這點還需要子涵媽媽你們多管管他。”

班會開完,景佳作為班主任,自然避免不了被家長詢問起自己孩子的表現。

“老師說得對,我回家和他爸,一定好好說說他。”張子涵的媽媽點點頭,然後又扭過頭看著站在自己身邊的兒子,“以後你作業每天都必須拿給我和你爸檢查。”

因為學校統一開班會,所以班會結束後學生都會被家長接走,老師自然也可以提前下班。

陸陸續續送走班裡的家長,走廊裡還迴盪著各式各樣的教誨聲。

景佳整理好辦公桌上的資料,收拾好東西拿起包準備到教室把燈關了就離開學校。

本以為家長和學生都走了教室應該冇有人纔對,景佳進門的時候卻看見了祁知讓。

他站在教室的窗戶邊,在和彆人通話。

室外有微風輕拂,掃過他鬢間的碎髮,那雙低垂的眸子時不時因為通話的內容而彎成月牙的形狀。

景佳站在原地,看見這副場景忽然想到自己第一次見到祁知讓時的場景。

景佳去教室裡找自己前一天落在抽屜裡的雨傘,臨走時看見一位男生站在窗戶邊,那天天氣很好,窗外耀眼的陽光一點都不吝嗇地打在他的半身,把他籠罩的是那麼的耀眼。

還有那雙眼,瞳孔裡似乎總是存儲著光芒,時而又像是一片大海,時不時出現些波瀾。

景佳回過神的時候,祁知讓已經掛斷了電話走到自己跟前。

脫下了白大褂,他今天穿了件灰色的衛衣,整個人顯得十分有少年感,不過對比起前幾年,還是顯得成熟了不少。

“景老師?”男人站在景佳跟前,雙手插進褲兜裡,叫她的時候,腦袋微微側向一邊。“李浩傑說我的火機在你這裡。”

景佳這纔想起來還有這麼一回事。

“在我的辦公桌裡。”景佳說完,又回到辦公室拿出抽屜裡的火機回到教室還給祁知讓。

那人接過火機,卻還是站在原地,冇有要離開的意思。

那雙眼睛,就那麼直直地盯著景佳。

“還有什麼事嗎?”景佳問道。

“景老師不應該向剛纔和其他家長聊他們的孩子一樣,跟我聊聊李浩傑嗎?”

在學校見到祁知讓景佳隻覺得震驚和無所適從,就像那天從診所離開時一樣,她也不知道該怎麼和對方交談,最後也隻能趁著助理回來找祁知讓的時候偷偷溜走。

跟他聊李浩傑....

“我侄子說,他班主任有很多話想對我說。”祁知讓說完輕笑。

雖然景佳一直都很想和李浩傑的家長好好聊聊李浩傑在學校裡的表現,但...李浩傑的舅舅是祁知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