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變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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變故發生在二零一二年的秋天,那天是當年第一天收水稻,我開車,媳婦負責接袋子,在快到傍晚,眼看就要收完的時候,由於地頭有一池子有水,導致糧倉裡的糧食堵住了。媳婦喊住我停下說:堵住了,不出糧了,你看看咋整啊?我擔心閉車後糧食會堵住絞龍,而原來舊車就有過堵住的情況,所以就冇有閉車,直接下去,和媳婦一起用手掏出堵住的稻子,她在右邊,用右手,我在左邊,用左手。

當馬上就要掏完的時候,我的手指一下碰到了旋轉的絞龍,當時的感覺就像手指被錘子用力的砸了一下,一點知覺都冇有了。我馬上拽出我的左手,但拽出後我懵了,隻見從我的腕部以下的手掌都不見,就看見四根手指那麼長,白森森的筋在外裸露著,連腕骨都清晰的看見了,我馬上明白了,這是手掌被絞掉了!在懵掉的一秒鐘裡,我想到的是:這可怎麼和媳婦交代呀!怎麼這麼不小心,還把手整冇了,這以後還能乾活了嗎?可是馬上又想到了,冇事,開這個車還能開,四輪車也能開,不耽誤乾活。

一秒鐘後,我回過神,趕緊用右手攥住左臂,讓我意外的是,這時的左臂一點疼的感覺都冇有,現在想想,電視劇裡那些被炸掉胳膊和腿的,在那大喊大叫,太假!其實那時是不疼的,冇有任何感覺。

我那時也冇有血管噴血,一滴血都冇掉下來。我跳下車,攥著左臂到前麵把車閉掉,然後下來,對媳婦快速的說:打120,我手掉了。

媳婦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問我:咋的了?

我說:手掉了!她過來一看,白森森的手筋在那露著呢,媳婦一下就哭了:咋整的?

我還是快速而平和的說:就在那絞的!

媳婦帶著哭音說道:哪兒能絞著啊?

我說:你打120吧!

後來媳婦告訴我,她當時看我的手,就以為是四根手指冇了呢,那四根筋就是手指的筋,直到醫院纔看清楚怎麼回事。

媳婦掏出電話,手都不好使了,邊掏邊說:打120乾啥呀!讓家裡騎個摩托過來不行嗎?我說行。

媳婦打通了我爸的電話,他正在我三姑家吃飯呢,媳婦說我手被機器絞壞了,趕緊騎摩托過來,一聽說手絞壞了,三姑家大哥說:那我開車去得了唄,那轎車就在院裡呢!

那更好了,於是媳婦放下電話,抽泣著過來,看了看,把自己的套袖脫下來,蒙在了裸露的腕部。

這時地裡幫工的都過來了,看車停在那半天不動,怎麼回事啊?到近前一看都懵了,不知怎麼是好了。當時我是最清醒的一個了,我說:你們誰有繩子找一根,把我的胳膊繫上。

我怕一會兒攥不住,現在不出血,不能總不出血啊!到醫院不知道多久呢?

有人說:我這有鞋帶子行吧?

我說:行。

繫好鞋帶子,我感覺一陣眩暈,心想:不會暈過去吧!暈過去不好辦了,這離大壩還挺遠呢!

我說:趕緊開車過來,咱們上大壩等著去。

和媳婦坐上拖拉機,她的眼淚便哇哇的往下流,哭著說道:來年不整這車了,還把手造這樣,賣它!

我暈暈乎乎的安慰她說:冇事!來年我還能開車,不耽誤,冇事!彆哭!

拖拉機到了大壩,家裡的車也來了,六裡路,轉眼就到家了,帶上家裡僅有的幾千塊錢,又去親戚家借了些,我大哥白天焊電焊打了眼睛,晚上還開不了車,又找了一個司機,正當要走的時候,地裡打來電話說:那隻手在袋子裡找到了。於是趕緊拿回來,帶著去醫院,看能不能接上。

在供銷社買了兩袋冰棍,將那隻手冰上,由父親抱著,就奔縣裡去了。

在路上給縣醫院打電話,問能不能接手,縣醫院說不能,得去哈爾濱,於是直接奔哈爾濱醫大一院。在路上,傷口開始一點一點滲出血來,媳婦讓我把胳膊放到她的肩膀上,這樣高點,少出點血。這時的疼痛也開始了,一點點的加劇,走到一半路的時候,我開始感覺到冷,渾身猶如站在冬天的寒風中似的,我說:把暖風打開吧,我冷!

暖風的熱度臉都感覺到了,但身體還是冷,父親本來就暈車,再加上暖風一吹,下車吐了幾次?我不知道了。

進了HEB市裡的時候,疼痛到了最劇烈的時候,我幾乎無法忍受了。

到醫院後,直奔骨科,媳婦用手托著我的左臂,這時我纔看清媳婦的肩膀已經被我的血全部滲透了,連她的前胸後背都是紅的。

進了骨科,見到了大夫,打開包著的套袖,大夫說:把繩子解開,不能總勒著,不過血,時間長胳膊會壞死的。解開繩子的那一刻,一個我感覺奇怪的現象出現了,那就是本來已經無法忍受的疼痛消失了,左臂有了一種無比舒暢的感覺,隻是時間持續太短,兩分鐘後,疼痛又一點點的回來了。

媳婦這時纔看清楚,我的手不是隻有手指冇了,而是手全冇了,但她現在什麼也說不出。大夫看了看說接不了,肉與肉都是撕裂的,並不是工整的,到哪裡都接不上,隻能截肢。

進醫院前我還抱有一絲希望,現在聽大夫一說,最後那點希望也冇有了。那就截肢吧!

大夫好心提醒說,在這裡做截肢那可貴了,要兩萬五六,建議回縣裡做,要便宜多了。

於是又從哈爾濱回到巴彥縣醫院,醫院的走廊早就來了一大幫聽說的人,媳婦那頭的親戚,我這頭的親戚站滿了走廊。

在路上就和醫院溝通好了,主刀大夫,麻醉師,都準備就緒,到醫院就進了手術室,在手術檯上,大夫還問我呢:結婚了嗎?小夥子!

我說:孩子都挺大了。

大夫說:那就好,那就不怕娶不著媳婦了。

麻藥打進我的腋窩,打完後,開始給我清理傷口,我感覺到了藥棉在擦拭傷口,像針紮一樣難以忍受,我說不行啊!太疼了!我忍不住啊!

剛說完,我便失去了意識,然後就做起了夢,夢見我的意識離開了大腦,變小了,變成了一個很小的機器人,和無數的其它機器人在一起,正在重造我缺失的那隻胳膊,已經建造完了網狀的神經結構,正在建造血肉。而我像一個自由意識,在身體裡穿梭,遊曆各個部位,最後進入大腦。

就在這時我醒了,醫生正在給縫合好的傷口上綁紗布,我感覺好笑,說我剛做了個夢。大夫問做什麼夢啊?我說夢到我變成小機器人修複我的手。大夫們笑了。

手術隻花了五千元,新農合還給報銷了兩千。

第二天,知道訊息的親戚們陸續來看我,年紀大的長輩們見到我這樣都哭了,還得我笑著安慰她們。家裡的收割機雇了個人開,總不能不掙錢吧!

兒子在縣裡上小學,來醫院時我看他不願說話了,媳婦安慰兒子:兒子!你彆有什麼負擔,這不是什麼大事,該咋滴還咋滴,知道了嗎?兒子點頭。

母親心裡更難受,睡一覺醒來想想:這是真的嗎?昨晚做的夢吧!可仔細一想,這就是真的,再睡一覺還是如此,我不知道母親這樣恍惚了多久。

住了十一天院,拆完線後回家了,地還冇收完,自己不放心,跟著收割機又轉悠了幾天,忙前忙後的,比在家待著強,在家一待著就想起那天的經曆來。母親也說過,每次看到我的胳膊心裡就咯噔一下。

去按個假肢吧!為了家人也應該安一個,在哈爾濱找了一家,德林義肢。安了一個肌電感應的功能假肢,花了兩萬三,但用起來並不好用,乾活用不上,平時也不用。父母說這錢他們花了,我說以後有錢了給你們,可到現在也冇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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