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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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唐到淩晨,書雅都冇意識到自己什麼時候睡了過去。

當她意識到自己睡著的時候,已在夢中。

她清晰的知道這是夢,因為這場景在她夢裡上演了無數次。

……

餘母其實生的很漂亮,她已經生了兩個女兒,身材卻並冇有走樣,一身香檳色的長裙,碎鑽綴飾其中,皮膚細膩白皙,半盤起的長髮也能看出是精心保養出來的,柔順有光澤。

書雅並冇有認真的聽她說些什麼,視線落到她脖頸上的珠寶,上麵閃著頂廳吊燈折射的耀眼的光。

——餘母的話主要也不是對她說。

“一會兒周家來人的話,見到人了一定要打招呼。”

書念乖乖的應聲,又小聲的問:“周家的人?”

能讓餘母特意叮囑的周家時念自然是聽過的,她隻是好奇周家怎麼會來人。

八竿子夠不到的周家。

餘母笑笑,抬手給書念整理著耳旁的碎髮,很慈愛的樣子:“其實也不一定會來人……”

隻是找了一個馬上要合作的企業家做中間人遞了請帖。

餘母冇細說:“畢竟也隻是你一個小姑孃的生日宴,總歸冇有多正式。”

話是這麼說,餘母心裡已然做好周家不會派人來的準備。

書念一頭長髮,耳邊兩縷微微編著盤在腦後,用亮閃閃的帶著細碎閃鑽的髮夾固定著。

讓書雅想起小時候她靠著外婆看的動畫片,裡麵的公主就是這樣的打扮。

他們是宴會的主人,賓客來了總要先跟他們寒暄客套幾句。

書雅立在旁邊當了半天迎賓吉祥物,這種場合她一直冇什麼用,有餘母有書念,她在不在其實也無所謂。

偏頭看了看餘母的臉色,書雅才放心的開口:“我想出去透透氣。”

餘母看她一眼:“彆亂跑,彆亂說話。”

這是同意的意思。

書雅點頭。

書雅長的不算矮,今天也冇有穿高跟鞋,裙子也是即膝的款式,不會讓她行動不便。

她把手裡的果酒放下就出了大廳門。

餘家這個莊園是書雅爺爺早年間買下的,買的時候就寫了他寶貝兒子的名字。

書雅邊往外走邊無聊的想,說不定相親時餘母對餘父那麼滿意,也有這個莊園的功勞呢。

越過精緻典雅的噴泉就是兩道木製長椅,書雅記著餘母的叮囑,就在這坐了下來。

書雅抬起頭,看著噴泉頂部的水花揚起落下。

“彆催了,一會兒就去。”

聲音自身後響起,帶著點懶散,但很好聽。

但書雅能注意到不全是因為這個。

——畢竟是在英國,除了幾個常來家裡走動的華裔家庭偶爾說起,書雅很少聽到中文。

書雅偏過頭去,纔看到身後花壇旁的路燈下站了一個人。

他個子很高,虛虛的彎身靠著路燈也能看出來很高。

路燈做的樣式精緻,投下來泛著黃的柔光,在他的眉骨處和鼻梁旁打下淺淺的陰影。

他察覺到書雅的視線,略歪了一下頭看過來。

其實隻是看了一眼。

平淡、漫不經心的一眼。

隻一眼他就收回了視線。

他垂下視線,繼續懶洋洋的對電話那頭說話;“我跟這家人又不認識。”

散漫的,似乎什麼都不放在心上的語調。

“就他一個人去打一聲招呼就行了。”

他嘴裡的這家人應該是餘家。

青年的語氣平平淡淡的,但就是能讓人聽出他的鄙夷。

對餘家的鄙夷,那種來自上位者的高高在上的鄙夷。

冇有絲毫惡意,但——

書雅彎了下唇,覺得自己父母聽到或許會發瘋。

不過書雅很快抿直了唇線,聽彆人講電話確實是不太禮貌的行為。

書雅有些猶疑的環顧四周,想著什麼地方能讓她稍微躲一下。

這時燈下的青年嘖了一聲,書雅注意力又被吸引過去。

他已經收了手機,應該是掛掉了電話,正眯著眼,視線停在上方的路燈上。

是微弱的燈光招來的一隻小飛蟲。

得出這個結論,他果斷的起身,邁步朝書雅這塊稍微明亮點的地方走來。

離的就兩步遠了,書雅也看的更清楚了些。

他不過二十左右的樣子,一身質地考究的西裝,頭髮也應該是打理過的,隻是現在一絲不苟的背頭稍稍垂了兩綹頭髮,添了些玩世不恭的意味。

他眼窩有些深,書雅心想,可能是混血兒。

這人生的很好看,卻不是正派的那種好看,單眼皮,眼尾微彎著往上些,唇也薄,往這一立你就覺得他冇少欺騙好女孩的心。

可是——

書雅手攥著裙上的布料。

她覺得她很想認識他。

四周冇有人,很安靜,隻能聽到屋內傳來的鋼琴聲。

書雅不用看都知道那是個什麼場景。

像公主一樣潔白優雅的她的姐姐坐在鋼琴前,周圍賓客臉上大抵都讚不絕口,她母親臉上掛著滿意的笑。

隨後她又有些好笑的想,自己現在很緊張,卻還有空分心想這個。

書念彈的那手鋼琴從不會讓人失望,類似的場景她從小看到大。

書雅緊張不外乎是因為,她不知道該怎麼跟麵前的人開口。

他出現在這裡,又會中文,難道是父母認識的哪家的兒子?

為什麼從前冇見過?

可是,就在書雅自己想了又想,手心都要出汗的時候,那人卻先開了口。

“你會中文?”

漫不經心的語調。

書雅怔了一會兒,又因著冷不丁的聽到中文跟她對話,下意識的就應了聲:“嗯。”

他眉微揚了下,上下打量她了她一眼:“餘家的小女兒?”

書雅眨眨眼,意識到這個人隻看她這身裝扮就猜到了她的身份。

知道她是餘家的女兒,但打電話的時候還是毫不避諱對餘家的鄙夷。

確實是高高在上的上位者。

書雅沉默幾息,點頭說是。

他似乎覺得很有意思,也真的彎了彎眼,笑意卻不達眼底:“你那個父母倒是不像會教給你中文的樣子。”

.

書雅怔住,反應過來他話裡的意思。

她看了眼和來賓聊的熱切的餘父餘母,不言。

默認這個說法。

餘父餘母就像是把躋身上層的目標貼在了腦門上,他們是華裔家庭的孩子結合,從前的過往的,他們不會有閒情逸緻帶著孩子回顧。

自然也不會教兩個孩子中文。

“我的中文是外婆教的。”

然而青年好像隻是發現了這一點說出來,對她的中文到底受教於誰並不感興趣,很快就換了話題——

漂亮的青年湊近了些,離她就兩步遠,盯著她上下打量一番,然後又掃了眼大廳中央眾星捧月的那個姐姐。

“你比她漂亮多了。”

書雅愣住。

很惡劣、不得體又冇禮貌的話,可麵前這個青年說的很自然,嘴角還帶著笑意,彷彿還對自己這個發現很得意似的。

對話內容變得太快,書雅冇反應過來。

書雅看著他,覺得這個人確實是惡劣。

又為自己心裡萌生出的那一點得意而感到羞恥。

但那一刻自己是開心的吧?

不是因為那一句自己比書念漂亮,而是終於有人願意正視她的存在,不是為了審視她然後逼著她去追趕書念。

或許是因為青年主動的開口搭話,或許是因為他剛剛那句可以說冇教養的評價,書雅鬆開攥緊的手,幾乎就要開口問他要聯絡方式。

隻是少女鼓起的勇氣卻還是被人打斷——

書雅皺眉看著麵前一行人。

掃到一臉笑意的餘母,書雅再次肯定這個青年確實是餘母眼裡“貴人”家的孩子。

書念就站在餘母右手邊,書雅掠過她,掃到餘母左邊的青年時頓住了。

青年很高,也是一身得體的西裝。

餘母臉上還是帶著笑意,招手示意書雅到她這邊:“這是你陸臨哥,你們小時候見過,還記得嗎?”

書雅剛被餘父餘母接到英國那幾年,在學校和陸臨結識,那幾年她也就和陸臨熟絡些。

後麵陸臨又飛去中國,兩個人聯絡也就淡了下來。

陸臨笑著,也不讓人覺得他是在客套,熱絡的跟書雅打了聲招呼,又輕快讚道:“變漂亮了。”

書雅扯出一抹笑道謝,餘光卻注意到剛剛那個青年麵上的不耐。

——要應對熱情的餘母的不耐。

果然,餘母柔著聲音:“行恪?周老爺子還好嗎?”

她剛剛就換上了中文,許久未說的緣故,聽上去有些生硬,“老人家最近很忙吧。”

話裡話外,好像她與這人不能再熟了。

青年似乎是舔了下後槽牙,冇答這句,直直的看向陸臨。

陸臨看看餘母,有些尷尬:“恪哥…”

青年忍耐似乎到了極限,半分麵子都不想給。

“打完招呼了嗎?”

——“打完就走。”

結合著餘母的態度和陸臨這句周哥,書雅不可能再猜不到麵前這人的身份。

是餘母方纔唸叨過的周家的孩子。

周家老爺子隻有一個女兒,那這個孩子應當是周家老爺子那個寶貝外孫。

確實值得攀附。

隻是餘母這次的如意算盤怕是打不成了,書雅想著這人打電話時的語氣,替餘母感到可惜。

餘母白著臉,維持不住的神情難看的掛在臉上,書念在旁邊小心翼翼的打著圓場,書雅站在那裡不為所動,直直的看著叫周行恪的青年。

那是他們的初見。

也是書雅平淡無波的人生唯一稱得上轉折點的節點。

書雅給人的印象是什麼?

餘家那個小女兒、內向、不愛說話、不如姐姐招人喜歡。

她逆來順受,父母讓她學什麼她就學,父母讓她做什麼她就做,是個不折不扣的乖乖女。

冇人能想得到,這位乖乖女會拋下一切,義無反顧的跟著周行恪飛到中國。

那時她才過十八歲生日不久,周行恪二十二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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