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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晚間,暴雨終於停了。
顧溪細細盤問了虞星兒幾句,在確認她並非胡人細作之後轉頭就出了彆苑。
剛出大門,司馬昱派給他的暗衛便來報找到了一處胡人的暗樁。顧溪一刻不敢耽誤,立馬跟隨暗衛前去察看。
那是間打鐵鋪子,原店主一家都被胡人殺了封在土夯牆裡。
顧溪趕到鋪內時,饒是他早有心理準備依舊還是被眼前亂飛的殘肢震住了。
暗衛們正在四處搜查,見他來了立馬上前稟告。
“鐵匠一家六口都殺完了,我們找到這裡的時候胡人已經挪了賊窩。”
顧溪目光看向鐵鍋裡一隻小小的拳頭,眸光閃了閃。
暗衛又道,“鐵匠家有三個幼童皆在鍋內,這群胡人應是怕泄露行蹤故而殺子取食。”
“……”顧溪沉默了片刻,冷聲道,“繼續搜,天子腳下豈容夷族猖狂?”
“是。”
顧溪木著臉出了鐵匠鋪,轉身隱入陌巷,反覆檢查四下無人後才從腰間取出一隻信筒,彎腰放在不起眼的老鼠洞裡。
做完這一切,他又若無其事走出了陌巷。
*
翌日清晨。
山中因昨夜一場大雨,林中霧氣繚繞。
顧妙音從聽見驚雷聲響便一直躲在山洞裡不敢出來,眼見天空放晴,觀望了許久她纔敢探出身子往外瞄。
不想兩隻眼睛剛一溜達便看見了渡在洞外打坐。
“大師?你夢遊了?”
了渡緩緩睜眼,眸光一片清明,就連眉宇之間的衰敗之氣也消失殆儘了。
他起身,對著顧妙音行參佛禮,“顧施主,貧僧已悟,此次來便是請顧施主佛誕那日出手相助。”
“嗯?”顧妙音第一反應就是警覺地看向天空,生怕這個時候天降神罰。
了渡隱有笑意,“顧施主既這般害怕雷劫為何又要救貧僧?你助貧僧曆劫到時自免不了一擊雷劫,隻怕又要連累顧施主了。”
顧妙音跟著笑起,“大師放心,隻要我不拔出體內四根銀針,這天雷便不會一擊致命,我全當煉骨了。”
了渡垂首,“多謝顧施主。”
拜謝後,了渡轉身下山。
顧妙音愣了愣,立馬反應過來,探著頭問道,“大師怎麼忽然想通了?”
了渡腳步一頓,轉身雙手合十,“智者仍有愚見,何況是貧僧?所幸悔悟及時未能釀成大錯。顧施主,貧僧昨日得人點化有所悟道,顧施主可願聽?”
顧妙音皺了皺眉,她一直不喜神佛,也不愛聽僧人唸經。
了渡看出她的心境,點點頭,並未勉強,“罷了,顧施主通體秀靈自有機緣,你無心佛法便是與佛無緣,想來我的參悟於你修行無益。”
顧妙音心思一動,忽然就有些好奇了,“大師悟到什麼了?”
了渡眉眼慈悲,“顧施主不必好奇,待你日後遇見能渡你之人自會開悟。”
顧妙音眉梢一抬,頗為傲氣,“這天下間還能有人渡我?他還能反了這天不成?”
了渡淡笑,微微垂首,轉身往山下走去。
“神神叨叨,竟是禪機。每次跟這老和尚說話都得跟猜謎似的,冇意思~”她伸了伸懶腰,轉眼看向山下。
既然了渡已經同意了,那她可得抓緊了。
*
距離佛誕日前三日,司馬授封安業寺的皇詔便已經提前送到了王家正國公手中。
君王使臣在書房與王淵源密談了一上午,待使臣前腳剛走,王淵源便迫不及待去了王筠笙的院子。
自從上次司馬昱來過王家,王淵源擔心兒子一時行差索性下了禁足令,命王筠笙禁足府中不得外出。
這段日子,王筠笙日日看著牆上的鳳翹劍,在師恩與親恩之間來回搖擺,因著夜思不寐眼見得消瘦了不少。
王淵源步入房中,一見王七郎萎靡不振的氣色,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這便是我王家教養出的郎君?這世間難全之事又豈是一樁一件?如今區區這般取捨便磨了你的心誌,日後你還能當擔什麼?”
王七郎被陡然泄進的陽光刺了眼,他不適地眯了眯眼。
王淵源將天子手諭丟在他腳邊,“世人將你與謝家靈玉做比,如今看來你連謝靈毓半分氣魄都不如。”
王七郎抬頭看著父親。
王淵源麵色嚴肅,冷聲嗬斥,“謝家可是千年門楣,祖上出了多少賢者能臣?偏偏到他這直接顛亂朝綱,世人都道他瘋魔,憑著謝家在百姓中的威望,他大可登高一呼擁立司馬新主為君,他明明可走賢臣道卻偏偏選擇了的最激進的法子,你真道他是因為仇恨迷了眼不知自己在做什麼?”
王七郎撿起腳邊的手諭,“阿父是想告訴我,若不懂當機立斷便隻會一事無成?”
王淵源麵色沉靜。
這世道不容易,你便是要做十惡不赦的凶徒也須得有禍亂江山的本事。
他寧願王七郎敢下叛族的決定也不願見他像個懦夫一樣搖搖擺擺。
王七郎拍了拍身後塵土,“阿父說得對,我的確不如謝靈毓,一邊是師父,一邊是親族,我都不想負。”
王淵源眉頭一皺,“這事已經由不得你了。七郎,了渡既已冇了九品之身相護,君王如今要殺他易如反掌。”
王筠笙眸光錯愕。
王淵源冷睨他一眼,“你果然早就知道了。”
“阿父,……君上他是怎麼知道的?”
王淵源,“這天下哪有不透風的牆?君上特意命人將連三日後的欽封敕令送來我手中,便是在警告王家這件事冇有轉圜餘地。七郎,安業寺已成死局,你破不了的。”
“……”王筠笙看著手中敕令,久久冇有回話。
王淵源轉過身,背對著他,“還有三日便是佛誕日了,這三日為父不攔著你,你想去哪就去哪?”
王七郎抬眸,看著父親的背影。
王淵源,“為父還是那句話,這世間難兩全之事又豈是一樁一件?若你這道坎跨不過去,日後也撐不起我王家門楣。我王家郎兒入朝當拜相入伍自封侯,你自個兒的路自個兒想清楚。”說罷,大步走出了屋子。
王七郎轉頭看向高懸牆壁的鳳翹,隻覺手中敕令愈發燙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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