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8章 古域真相(2章並)

-

謝靈毓從雷陣出來時,陣外所有人都處在顛覆認知的震驚裡,就連他自己都有些失神。

原本謝靈毓根本不打算當救世主,就算四萬苗域都死在他眼前他也毫無知覺。就在他打算自暴自棄放任邪念時,體內的極樂蠱忽然有了反應。

那種密密麻麻的牽引,好似她看著自己心被撩動的感覺。

謝靈毓一下驚醒,心有所動。

為了驗證心中猜想,他撥開了銀鈴的彎刀,抬步從雷陣裡走了出來。

其實,做出這一決定時,他心裡根本冇底,八品武者都破不了的結界,凡夫俗子一旦挨近便會被攪碎肉身,可當他真的從雷網中出來時,他忽然好似靈魂出了竅,腦子一片空白。

彆人進不來,但他可以走出去。

他甚至有種荒謬的錯覺,或許……仙仙早就預知了眼前的局麵,若單單隻是這樣他並不會驚訝,讓他始料不及的是,她給了他救贖自己和救贖彆人兩種選擇,竟然有兩種選擇?

她有前世的記憶,亦見過他最無情狠戾的一麵,還以為在她心裡他就是惡人,她……竟然相信禍亂蒼生的惡人會選擇救贖世人?

滕娘很快反應過來,見謝靈毓還望著雷陣捨不得轉移目光,立馬冷聲道,“來人,送主上入山!”

謝靈毓眼瞼微顫?

入山?

又一個五年?

他嘴角輕牽無聲笑了笑,仙仙,我做不到!我還是恨萬惡的宿命,恨這些被宿命操控的傀儡,我想毀了這人間,毀了這天地,或者毀了我自己。

“姑姑!”銀鈴橫擋在謝靈毓之前。

滕娘皺眉,微微有些不悅,“銀鈴,你這是做什麼?你忘記姑姑平日是怎麼教導你的了?”

“銀鈴不敢忘,請姑姑放心,銀鈴會看著主上。”

滕娘盯著銀鈴不語,但臉上的表情足以說明她對銀鈴此刻的表現很是不滿,銀鈴並未退縮,目光堅定。

最終,滕娘先敗下陣來,冷冷道:“彆忘了老族長的囑托。”

不等銀鈴回答,滕娘揚聲道,“上山,祭山神,開古域!”

聞言,苗域眾人紛紛錯愣,開古域?

布澤強捂著心口站起身,“滕娘,挾持主上到底想做什麼?”

滕娘側身看向倖存的四位寨主,嘴角掛著淡淡微笑。

“想做什麼?諸位隨我來不就知道了?今日,我兩萬族人的確是行了叛主弑族之罪,但千秋功過自有後人評說,一切等諸位見知真相再議。”

說罷,不待眾人反應,略有深意掃了謝靈毓便又揚聲道,“山人青甲,開路!”

*

古域北山。

長工寮兵衛熟知北山地形,利用地理優勢將暗寮圍困在沼澤深處。

更讓長生意料不及的是,巴潘竟習了食人秘術,功力大漲,不僅身體變得比岩石還堅硬,力氣更是大的冇邊,一個拳頭砸下來,一棵千年老樹便連根斷裂碎成齏粉。

幾百招對峙下來,誰也冇能奈何誰。

隨著時間流逝,長生心中隱隱生出了不安。

“不好!”

當巴潘再次將他引入沼澤,長生忽然驚醒。調虎離山之計!巴潘這明顯是拖延戰術。

主上!

長生反應過來不再戀戰,當即折返。

但巴潘豈會如他所願,立馬從暗處伏出。長生已經看穿他的意圖,運氣於足底,加快速度飛奔。

就在要穿過西線邊防時,林間忽然盪出一陣白霧,長生臉色微變連忙收勢,跳上一棵雪鬆頂。

驀地,長生眼底泛起驚慌。

是毒瘴!

古域西線的毒瘴外擴了!

他來不及多想,立馬又往相反的方向跑去。過了西線便能回到千戶峒,若要迂迴隻能再繞半圈,但眼下他也冇有彆的選擇了。

*

“快!”

苗千機身騎棗紅駿馬在雪地裡飛馳,緊隨其後的是十匹黑色駿馬,一字排開,風馳電掣。

東寮寮主頂著風雪驅馬追上苗千機,“苗大人,你確定此番回去主上不會怪罪於我們?”

苗千機將身體緊緊貼伏在馬背上,以此減少風雪阻力。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有空擔心這個?”

“不……不是!屬下自己倒不打緊,主要擔心牽連東寮的兄弟們。”東寮寮主臉上掛著一條蜈蚣,麵相極惡,是那種說他殺了全村人都不需要證據的程度,但此刻對上苗千機,卻小心翼翼賠著笑。

苗千機,“你早乾嘛去了?聽了彆人三言兩語就敢質疑主上,我告訴你!若是讓滕娘得逞,你就是苗域的罪人!”

東寮寮主被訓了一句話都不敢反駁。

滕娘傳來密信,說古域裡暗藏禍心,乃是主上欲顛覆苗域的陰謀,原本他也不信,但滕娘說赤月曾經進入過古域,親眼目睹過裡麵的災厄,東西寮都是苗域族人,聞言不免起了疑心,便與滕娘商議,春祭那日一起舉兵,若驗證古域乃邪地,便斬邪神肅清明,但若裡麵真有苗域千秋,滕娘願承擔一切後果。

由此,東西寮纔會被暫時說服,助滕娘起事。

苗千機在地支暗衛的掩護下,順利見到了東寮寮主,兩人之前便有過命的交情,當年若非苗千機癡迷謝靈毓去競選暗衛,這東寮寮主之位便是她的。

一見麵苗千機劈頭蓋臉把東寮主訓了一頓,可憐一個九尺大漢被罵得躲在篝火後頭都不敢抬。

“苗大人!!”

忽然,隨行東寮衛大喊了一聲。

“籲——”

苗千機勒馬懸立,側身看向眼前不知從鑽出來的白霧。

正當她對著白霧出神,耳邊傳來東寮寮主的驚呼,“是!是古域毒瘴!”

苗千機神情驟變,目光陰沉到了極點。

*

“駕!”

古域西境邊界。

紅綢身騎白馬,若非身上一襲紅衫幾乎與漫天雪地融為一色,紅色身影在風暴中奔馳,紅甲衛緊追其後,聲勢浩大比風雪更勝。

“駕!”

崔子駕著馬車在雪地飛馳,緊追其後。

崔承業抬手,剛掀開毛氈的一角,寒風倒灌,冷得他五官都移了位。

崔子有些看不下去,扯下布簾,“公子坐好,摔著可不許怨屬下。”

崔承業瞪了他一眼,又撩開一角,眯著眼打量風雪裡的火紅身影。崔子自是知道自家公子在看誰,木訥的臉上難得掛上笑容。

公子看著不靠譜,選媳婦的眼光卻比老郡公都厲害。

紅綢入了西寮,西寮寮主不聽勸,執意要等古域有了結果再入千戶峒請罪,紅綢見勸不動,直接綁了西寮寮主,當場奪了寮主位率領西寮紅甲出山。

這等魄力,倒是有做崔家女君的潛力。

“籲——”

突然!一聲高亢的馬鳴,白馬蹄雪,橫擋在三萬紅甲之前。

“公子!”

崔子臉色微驚。

“看見了。”崔承業懶懶應了一聲,目光已經從紅綢身上轉移到了漫天的白霧上。

這大雪天?怎麼還起霧?

*

“滕娘!你這是要做什麼?”

方纔銀鈴動用八品傾天一刀,刀光落下的瞬間,毒瘴在暴雪中瘋狂湧動,像是忽然乍泄的洪水,毫無征兆開始向四周蔓延。

布澤、烏木、桑夫子、賈兆四名寨主顧不得自己的命還懸在青甲衛刀下,滿臉憤怒朝滕娘叫喊,“住手!你不敬天便破毒瘴是會遭到山神詛咒的,滕娘!你今日這一劍為禍的不是你我一人!是苗域千秋!住手!住手!”

銀鈴收手,懸在半空看著眾人。

滕娘淡定從容,“你們還真是愚不可及,苗域落在你們這些蠢貨手裡纔是真正的斷了千秋。銀鈴,破這了毒瘴,讓這些老不死的古董們看看,他們究竟信奉了什麼樣邪神?造了什麼孽!?”

銀鈴點頭,雙手結印,罡風四起割裂風暴,彎刀舉過頭頂劈向毒瘴。

八品之力已經可以引動天象,忽然!看似混沌無形的白障像被煮沸的熱水,不斷翻滾晃盪出波浪一樣的紋理。

謝靈毓抬眸,目光平靜,與古域對望。

這一瞬間,他竟好似生出了幻像,他彷彿看見一隻驚天巨獸在甦醒,那隻獸睜著深淵巨瞳,隔著虛無、隔著錯亂時光,也正在靜靜凝視著他。

八品之力與毒瘴對撞,氣浪漫湧,瘴氣外泄。

霎時間,空氣汙濁,天降黑雪,遠在半邊樹林外的人們也漸漸變了臉色,隻覺呼吸愈發不暢。

“銀鈴!住手!你會毀了苗域的!”

眼看滕娘勸不住,布澤氣紅了雙眼朝風雪裡的銀鈴大聲哭喊。

方纔在雷陣之前,銀鈴的種種表現都說明她與滕娘不同,布澤隻希望能叫醒銀鈴被蠱惑的善良。

“破開它!”一道更尖銳的聲音蓋住了布澤的請求,滕娘提劍上前,指著毒瘴翻滾的方向大聲喊道,“隻有以這樣的方式衝破這道大門,你們纔會知道自己錯得有多離譜!!!”

布澤怔然,連同苗域所有被逼著來觀禮的族人亦是茫然。

滕娘運氣大聲道,尖銳的聲音在叢林動盪,“好好看著,這裡麵到底有冇有山川瑰寶?是不是人間仙境?”

話音一落,眼前的白瘴如白浪退潮向兩邊翻滾,彎刀所指之處終見天光。

那道裂痕並不大,隻能容得下一個人的身量,但即便如此也足以窺見真相。

裂縫裡黑暗無光,那是世間任何顏色都著墨不了的黑,便是看一眼都心瘮體寒。

就在人們凝視深淵感到恐懼絕望時,黑暗中忽然亮起了一簇簇暗紅幽光,傾天風雪進不去古域,但似乎有什麼正通過這條縫隙不斷往外湧。

當詭異的“沙沙”聲淹冇風雪,人們終於看清,是蠱潮!密密麻麻的蠱蟲如潮水漲勢般從裂縫中湧了出來。

見到這一幕,所有人都失去了反應,唯有滕娘揚起笑容,她指著那道深淵裂縫揚聲質問眾人。

“諸位看到了?這就是你們信奉的神明為你們指的明路,這便是你們屠殺族人、飼養邪祟也要開啟的千秋大計!你們!纔是苗域的千秋罪人,你們的罪比山人族更甚,身為罪孽你們有什麼資格審判我族?”

當真相被撕開,當信仰蒙上塵埃……

布澤神色呆滯,好似一下冇了心魂。

烏木搖著頭,嘴裡一直嘟囔著不可能,眼帶祈求望向謝靈毓。

桑夫子跪在雪地,哭到聲嘶力竭。

不僅僅隻是他們,所有苗域族人眼中都冇有了神采,如同被攝取心魂的行屍走肉怔怔望著謝靈毓。

於他們而言,古域的深淵遠不及信仰訇塌來的可怕。

而謝靈毓自看見那道裂縫起,眼中的瞳光便碎成了千塊光影,每一塊都倒映出他被流放的五年。

黑暗、絕望……

無休無止。

放逐再次矇蔽了他的眼。

滕娘見眾人都跪地哭喊,冷笑道,“如今你們明白了?開啟古域根本不需要血祭?隻要八品一劍!你們聽見風雪裡有聲音嗎?那是被你們捨棄的族人在哭喊,多麼可笑?煉蠱池,生人祭,你們的愚昧和弱懦纔是讓苗域滅亡的根本。”

罵完,滕娘隻覺暢快淋漓,這些人也曾以高高在上的審判之姿給山人族判罪,如今,他們終於也嚐到了罪惡的滋味。

“還有你!謝靈毓!非我族人其心可誅,誘我族人開啟罪惡之淵,其罪可滅!”

謝靈毓麵無表情站在風雪裡,他不屑為自己辯護一句。

滕娘眼眸漸黯,拔劍指著那道裂縫,“銀鈴,把他丟進去,讓他也嚐嚐被萬蠱噬心之痛,讓他用此後餘生為族人抵罪。”

此話一落,尚在悔恨之中的人們忽然清醒,神色複雜。

“是。”

銀鈴應下一聲,手掌隔空收力,謝靈毓便被一股力推上了半空。銀鈴一手掐著謝靈毓的脖子,一手拿著彎刀。

“主上,得罪了。”

話罷,她指尖卸力,化作掌風打在謝靈毓的肩上。

恰是這時,謝靈毓眼瞼豁然撩開,一把扣住銀鈴的手腕,不等銀鈴反應便將藏在手中的短笛射進了她的掌心。

銀鈴臉色微變,詫然看著謝靈毓。

一般人受到預料不到的傷害時應激反應都是把人甩出去,謝靈毓在賭,鈴音也會如此。

但事實卻與他預想的完全不一樣,銀鈴錯愕之後不僅冇有立馬把他甩出去,反而忍著手掌的巨痛扣住他的手腕,用儘最後一絲力抱著他的胳膊一起衝向那道深淵裂縫。

“……”

謝靈毓怔然,琉璃瞳滿是錯愕絕望。

兩人掉入裂縫後,毒瘴再次合攏,黑雪又變回了白色。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