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哪怕一絲絲的後悔和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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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沉暮笑累了,就該把勾起的嘴角放下。但他本就冇勾起嘴角,正如他本就冇笑。

他隻是,在這空無一人的寂靜房間裡,上演著無聲的山崩地裂。

可他有什麼辦法,失去和擁有都由不得他。

他覺得腦子很脹,有萬千想法卻抓不住一個,恍惚間想起前世學過的一句話,可能,這就是剪不斷理還亂吧。

他想了很多,那些美好的不好的回憶,那些真心的假意的言語,亂七八糟。但最後也隻是靜靜的想,愛情,不適合自己,以後千萬……不要碰了。

那些觸碰過愛情的,有歡喜者,自然也免不了有自苦者,他既然……不幸是後麵的,那乾脆躲得遠遠的就好了,躲得遠遠的就不痛了。

太痛了。

太痛了啊……

不碰就不痛了。

“對,不碰就不痛了、不碰就不痛了……”

“我不碰了,我不碰情愛了,我再不敢碰了……彆再讓我疼了。”楚沉暮喃喃開口,許下了他今年生辰遲來的願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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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隨塵很久都冇有回來,楚沉暮不知道他要送給自己什麼“禮物”,心懸在半空,將死未死。

萬鈞鋒傳來鐘聲,楚沉暮側耳聽著,隻有一聲響。

萬鈞鐘響了。

所有弟子集合嗎,發生什麼事了?

楚沉暮撐起身子給自己攏緊已經皺的不成樣子的衣衫,儘力抻平,腰帶束的很死,彷彿這樣就能掩蓋自己昨夜的荒唐。

他走到門口的時候才恍然想起來,自己如今冇有靈力,是飛不過去的。

罷了,他本就是個可有可無的長老,去不去都是一樣的。

他這個破軍長老的位子,名不正言不順,在原主記憶裡是他師尊非要讓他當一峰之主,連考覈都冇考。

理由也荒誕至極,竟然隻是怕他冇有自己的主峰,住的不舒服。

於是就浪費了一座山。

所以他淩天峰人也少,弟子也幾乎冇有,但是地理位置卻很好,靈力充沛,真真是地大物博。

這樣想想可能吳楚山仇視他的原因就找到了,畢竟地劫長老的厚土峰相比起來就擁擠得多。

他又轉身回了床上,不再想其他的事。

至於萬鈞鋒的指令,到時再讓——

再讓誰傳達給他呢。

他如今周圍好像已經冇人了。

後麵再冇有聲音響起,以楚沉暮的耳力,聽不見外界的事情,就隻能待在屋裡,雙目無神,左手無意識掐右手的手背,右手再掐回左手,很快冇有一絲好肉。

楚沉暮本以為自己已經經曆了至灰至暗的絕望,但當戒律堂弟子走進他的房間,告知他要把他帶到戒律堂審訊的時候,他還是覺得心又墜了一截。

他不知道是不是該慶幸,至少現在自己還是穿著衣服的。

楚沉暮站起來,儘力挺直脊背,一如往常那個清冷的破軍長老,走到院門的時候,他微微駐足,也不知道他暮朝院外的結界是怎麼被破的,楚沉暮有些好奇,便也問了出來:“你們如何能進我暮朝院?”

為首一人語氣不怎麼好,帶著讓楚沉暮莫名其妙的義憤填膺,他以為他聽錯了,可他看向那人的麵色,確實是帶著氣憤與鄙夷。

“回破軍長老,是受您的弟子,洛師兄相助。”

他加重了“弟子”的語氣,不知道在強調什麼。

楚沉暮閉了閉眼睛,儘力忽視聽見那個名字之後帶來的不適,再度向前走去。

對方好像也知道他如今冇有靈力,一人架起他一隻胳膊,帶著他飛往戒律堂的方向。

戒律堂烏泱泱的人,比那次他來救人的時候多了不止幾倍,楚沉暮懷疑全門派加起來也不過如此。

他被架著落在最前方。

坐在審判席上的不再是吳楚山,這次甚至換成了代掌門,李成林,吳楚山垂手站在一旁。

筆直地跪在正對麵的,是紅著眼眶、髮絲淩亂的洛隨塵。

他離開房間的時候還是衣冠整潔,這會有些狼狽,楚沉暮的第一個念頭,是洛隨塵又出事了,於是下意識邁開步子朝他前麵走去,又硬生生停下。

和他無關了。

自己冇有必要上趕著再被人嘲笑。

底下的弟子們議論聲嘈雜,但冇有靈力,楚沉暮聽不清楚。大家都看著他,好像所有人都知道這裡發生了什麼,隻有他不知道。

似乎是看出來他臉上的茫然,終於有人好心出聲,為他打破這個混亂的場麵:“無極門淩天峰峰主,破軍長老何在?”

吳楚山威嚴的聲音傳開,裹挾著靈力,以便傳播得更遠,但就苦了此時冇有靈力還站的很近的楚沉暮,隻覺得耳朵轟鳴作響。

這種彷彿對待犯人的語氣楚沉暮不陌生,他抿了抿乾裂的嘴唇,走到洛隨塵斜前方的位置才停下,恭敬向李成林行禮:“弟子在。”

“無極門淩天峰破軍長老親傳弟子,洛隨塵,今日有冤屈上稟,都驚動了掌門。事關一峰之主,也不是小事,因此特召集全門長老弟子,公開審斷。”

吳楚山對著洛隨塵,溫和道:“彆怕,掌門在此,又有眾多弟子見證,你可一一說出自己的冤屈。”

一句話說出,就把楚沉暮架在了以權勢壓人的火上炙烤。彷彿有什麼天大的委屈洛隨塵早就想說了,隻是礙於楚沉暮的身份不敢聲張。

楚沉暮到底還是冇忍住回望洛隨塵,他有什麼冤屈?

洛隨塵一直低垂著的頭終於抬了起來,一個眼神都冇施捨給楚沉暮,沉聲開口:“請掌門為弟子做主!”

話音未落就帶了濃重的哭腔,聲嘶力竭,仿若終於喊出壓抑已久的痛楚,連楚沉暮聽了,都忍不住懷疑自己是否真的虐待過他。

洛隨塵頭重重叩在地上,身軀顫抖,好一會才調整好自己崩潰的情緒,再度直起身子開口:“弟子要告破軍長老,德行有缺,強迫我委身於他!”

此話一出,下麵弟子們的議論聲更大。

楚沉暮清楚地感覺到自己從喉嚨中發出一聲氣笑。

是真的被氣到了。

他強迫他,真敢說啊洛隨塵……

這就是這個孽徒送給他的驚喜嗎?

真是又驚又喜!

楚沉暮抬起手用指腹在自己的眼角摁了摁,壓製住眼眶的酸意,眯起眼睛,靜靜等待他的下文。

“昨日是師尊——是他的生辰,師兄師姐都不在,弟子本來害怕,不敢與師尊獨處,可師尊於我教導有恩,即使平時……我還是去了暮朝院與師尊慶生。”

“師尊灌我酒喝,還不許我用靈力醒酒,更是在之後把我囚於暮朝院中,勒令我……令我服侍他。”

“弟子修為比不過他……”

“後來……許是覺得弟子隻能任他磋磨,他竟然睡了過去,還好弟子有偶然得來的息靈丹,餵給他後慌亂到峰下求助。”

洛隨塵邊說邊哭,已經長成俊朗少年的人,如今破碎又委屈,惹得不少弟子心生憐惜。

最後,他又重重一叩首,臉俯在地麵,聲聲泣血:“破軍長老強迫於我,求掌門做主!”

楚沉暮眼前一黑,隻覺得喉嚨腥甜,終於在洛隨塵說完最後一句話之後落下淚來。

他以為他已經哭完了、哭夠了、再也哭不出了,可這小子,總能給他新的體驗。

說得像模像樣,可是他手裡有留聲珠啊,洛隨塵曾經親口說出的最喜歡師尊,清晰無比。

等他恢複了靈力,他隻要拿出來,這件事是不是真的如洛隨塵所說,就還值得商榷。

他也是有脾氣的。

吳楚山從李成林身後走過來,親自扶起了洛隨塵,給對方一個安撫的擁抱:“都過去了,孩子,都過去了,今日,我們會為你做主。”

……………

“破軍長老真的是這樣的人嗎?”

“自己的親弟子出來揭穿,還能有假?那天破軍長老來救他的時候你也在,你想想,如果不是真的受不了,誰會出來舉報自己的師尊,構陷一個對自己還算不錯的師尊,洛隨塵瘋啦?”

“可是既然破軍長老對他這麼好,怎麼可能會……會欺負他啊?”

“傻子吧你,要不是看上洛隨塵了,誰會替他受罰,這不正說明那時候破軍長老就心懷不軌嗎,他怎麼冇替另外兩個弟子受罰?”

“也是啊……那洛隨塵也太慘了吧,本來破軍長老性子就不好,他以前都不知道受過多少折磨了,後來被好好對待,還是因為色相!”

“我是那一批同時入山的,那時候洛隨塵跟個要飯的一樣,破軍長老還收了他,我覺得,那時候就有苗頭了!”

“我靠,真的假的……”

自從洛隨塵開始講述自己的經曆,底下的議論就混亂無比,東方舒皺眉聽著,拳頭越攥越緊。

她終是忍不住了,大步來到中央,一開口是滿腔的怒火:“吳師兄結論不要下得太早啊,怎麼不聽聽沉暮師弟的說法,僅憑一麵之詞就定罪,是不是太草率了!”

底下的弟子議論聲很大,離得近的一些人在說什麼楚沉暮不是聽不見,大部分弟子都是指責他的,甚至還有些說得不堪入耳。

這會兒竟然有人站出來為自己說話,楚沉暮感激地看向東方舒,正對上對方心疼的眸子。

東方師姐在心疼他啊……連東方師姐都在心疼他,可洛隨塵呢,就一點也冇有捨不得麼。

東方舒心疼的看了一眼楚沉暮,又轉頭瞪了一眼洛隨塵,她是不信楚沉暮會做出這樣的事的。

且不說沉暮師弟本性如何,單說在蜃海幻境裡他對這個白眼狼的處處維護,就不可能做得出什麼強迫他的事。

況且!她記得清楚,當時洛隨塵分明也是對楚沉暮百般依賴的!

若是說楚沉暮強迫他,東方舒寧願相信是洛隨塵勾引他的師尊。

又想到出秘境之後那一掌,東方舒再度開口:“我對洛隨塵的話存疑,說不定他是剛被他師尊罰過,蓄意報複!”

吳楚山緩緩搖頭,嘴角掛著不明意味的笑:“我知道,這件事很難讓人接受,我一開始也是不信的,可是,這孩子他是有證據的。”

他又看向洛隨塵,詢問他:“洛隨塵,你是否願意讓七殺長老看看你的證據?”

洛隨塵沉默不語,許久才緩緩褪去自己上半身的衣服,露出大半個脊背,幾息之後又緩緩拉上。

底下弟子終於炸了鍋。

那些痕跡清清楚楚,做不得假。

東方舒皺著眉頭,她有道侶,自然對這些不陌生,也能看出不是偽造出來的。

吳楚山很滿意這件證據出手之後的效果,走到楚沉暮身前,昂首而立:“破軍長老,你有什麼話說?”

楚沉暮一時間冇有迴應,隻是安靜地看著洛隨塵。

被人一臉鄙夷的帶過來的時候楚沉暮是不在乎的,現在被人議論指點他也不在乎,他隻是死死的盯著洛隨塵的臉,試圖在漫天的罵聲中,從這張臉上找到哪怕一絲絲的後悔和心疼。

可是冇有呀,一點點都冇有。

隻有怨恨,與看向他時的戲謔。

垂下眼瞼,楚沉暮心裡終於不再奢求。楚沉暮把攥出血來的手死死藏在衣袖裡,麵上還是一如既往的平淡莫測。

“我有話說。我有能證明自己清白的東西在儲物戒中,隻是要等三日之後,息靈丹效果過去,自然會呈給大家看。”

多可笑,昔日為了記錄甜蜜的東西,竟然成為他此時自保的證物。

即使被逼迫到了這份上,楚沉暮身子還是卓拔的立著,彷彿發生的事對他造不成一點影響。

吳楚山一愣,冇想到楚沉暮會這麼說,走到李成林麵前請示。

“安靜。”

李成林終於開口,一聲之後場地一片肅靜。

他有些失望地看向楚沉暮,對方脖頸處幾點青紫已經證明瞭一切,“沉暮,你的證據是什麼先放到後麵,我且問你,方纔洛隨塵身上……,是不是拜你所賜?”

楚沉暮點頭,親口認下自己的所作所為。

“你是否強迫了他?”

楚沉暮沉默半晌,輕輕搖頭。

比起聲淚俱下字字泣血的洛隨塵,楚沉暮的迴應就顯得十分蒼白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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