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五章 遼東送來的家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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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治尷尬笑著撓了撓頭,“當時冇有想太多,也冇有多想就帶來了。”

孩子不懂事,什麼都想要往驪山送,甚至皇帝早朝時要穿的鞋子都帶來了。

苦惱地扶著額頭,張陽看著包袱中的一樣樣物件,低聲道︰“將這些東西都送回去吧,就說晉王殿下拿錯了。”

一旁的宮女如蒙大赦,這才又長出一口氣,慌慌張張帶著東西離開了。

讓弟弟妹妹自己去收拾自己的行李,張陽也得以閒下來。

清河公主用華清池的池水洗了洗臉,再用手捧起一汪池水,看著水往指縫中流下。

“姐夫為何不要人伺候生活起居呢?”清河坐在一旁問道。

“因為我討厭別人看著我的生活起居,反感別人摻和我的一舉一動。”

十三歲的清河公主又問道︰“長安城有很多的權貴人家都有下人安排生活起居。”

張陽又道︰“清河公主若是想要吃橘子,今天宮裡的宮人不願意去拿該如何?”

“他們不會不願意的。”

清河如是回道。

“人都是一樣,誰都有心情不好的一天,誰都有逆反的時候,當宮人不幫公主殿下拿橘子了,還能吃到嗎?”

在清河的意識中,宮人就應該聽從她的安排。

張陽又道︰“所以當你的生活起居被別人給安排的時候,那你的生活也會被他人左右,從而影響你的決定,一個自立的人就可以將這種影響減弱到最低。”

清河公主還在思量著。

現在清河與高陽的年紀都還小,這個時候開始影響她們也不錯。

張陽不喜歡宮牆內教養孩子的三觀,宮牆內的三觀也不適合正常人。

一個從小失去自立的人,也很容易被人左右。

孩子一到家裡又開始熱鬨了起來,小武,李麗質與小慧三人幫著處理眼前的調度,今年的棉花又到了,她們三人要主持棉花運入村子的事宜。

自從上一次吃過了軟糯的南瓜,李對它就念念不忘。

她看著南瓜的藤蔓,張陽看著她。

李低聲道︰“南瓜很好吃,還能不能種出來。”

“時節已經過了,多半長不出來。”

她先是看了看蔚藍的天空,又道︰“應該可以長出來,這裡還有一顆小果。”

張陽定楮一看,“嗯,還真好似有個小果。”

“等它長大了,我們又可以吃南瓜了。”

當初她還很喜歡南瓜,甚至一度不捨得吃,現在她看著南瓜冇了之前的仁慈,反而是更加期待將南瓜切開。

女人都是善變的,媳婦也一樣。

張陽嘆息道︰“就算是它現在結出了小果,也會因為霜降之後的冷空氣,導致藤蔓枯萎,果子失去了養分的供給。”

看李一臉不樂意的模樣,她從家中拿出一匹黑麻布,將這黑麻布蓋在了南瓜的藤蔓上。

“嗯?還挺聰明的。”

李頷首道︰“這是在齊民要術這卷書上看到的方法。”

黑布能夠吸熱,可以讓藤蔓在足夠的溫度下。

“不過你忽略了一個很嚴重的問題,黑布確實可以吸熱,但在這種時節,就算是給藤蔓增加了溫度,也不能改變氣候,夜裡的寒冷會將它的藤蔓凍住,反而會讓它失水更嚴重。”

說罷,李神色頹廢,她抬眼看了看還冇重新搭起來的溫室。

還未等她開口,張陽又道︰“溫室還未到可以使用的時候,立冬時節起用是最好的。”

聞言,李惋惜地撫過南瓜的藤蔓,不捨地看了一眼南瓜藤蔓下的一顆小果。

“我們許久冇有打牌了。”她忽然道。

“我今天要修車間。”張陽拒絕道。

“那我們一起修。”

“也好。”

車間內的車床經過上一次的損耗,已經是它的極限,想要重新用起來,就需要將車床內的很多部件都替換一下。

牛筋的強度已經不夠了,若要滿足以後的精度需求,需要更結實的皮帶用來傳動。

張陽想到了後世的老皮帶,那種老式的傳動帶很容易硬化,但確實很好用。

又是一個技術難題。

李很少來車間,去年車間剛剛建成,她懷著孩子便很少來這裡,因為那時候她不喜歡這裡的味道。

她將圍裙在腰間綁好,戴好了布手套,幫著替換車床內部的零件。

等修理完這些,家裡正是用晚飯的時辰。

一到吃飯也是家裡最熱鬨的時候,李默不作聲地看著夫君的側臉,他正在與孩子們說笑。

離開朝堂,離開長安城,家裡的生活更好了。

夫君也不用再去擔憂朝中的事情。

好像家裡的一切都在往好的地方發展。

王嬸帶來了一卷禮部的送來的書信,張陽從正在玩著老鷹捉小雞的弟弟妹妹中離開,坐下來看著書信的內容。

孩子纔出生三個月,需要母親來餵養,李安撫好了孩子,便拿起爐子上的水壺,泡上一碗熱水,在池邊坐了下來,“嬸嬸說是遼東送來的書信?”

張陽稍稍點頭,“是大安送來的書信,這是他呈報給禮部的訊息,夏天的時候大安拿下了高句麗,正值大風天,一場大風席捲了高句麗的南部,幾條江流倒灌田地,李義府順勢帶著人拿下了高句麗以南百濟的諸多領地,不過朝中已經送了訊息過去,大安與李義府都要被召回,而溫挺也離開高句麗,但他要繼續留在遼東,為我們做事。”

這世上哪有這麼多的美好,令人感覺無力也令人痛心疾首,哪怕溫彥博老先生多活幾月,他在離開人世之前也能親耳聽到這個訊息。

如今溫挺拿下了高句麗還未將這個訊息帶來,卻已經聽聞了他的生父離開人世的噩耗。

聽聞這個噩耗之後,他在百濟發了瘋一樣地殺人,直到朝中來了旨意,他才停歇,督建安東都護府。

這建設安東都護府是張大象的意思,安東都護府就建設在與遼東隔江相望的高句麗對岸。

這封信到了驪山,也就是說最快的時間內,一個月前大安他們就已經啟程離開高句麗,回長安了。

遼東還要繼續建設,張陽還打算借用高句麗的港口向東渡海攻打。

盼著有朝一日能夠將這些事情做完,在大唐為官不知不覺已經到了貞觀十一年。

漫長的為官生涯,驀然回首一切又好像過得很快。

過了今年就十二九了,張陽摸著自己下巴的鬍渣,四周的空氣又冷了不少。

西北的冷空氣就要來了,今年的冬天依舊很漫長。

張陽收拾好溫挺與大安的書信,“我去見一見老師。”

孩子又鬨了,李隻好抱著心安點頭道︰“夫君早起早回。”

明明拿下高句麗是一件好事,可張陽又覺得這個訊息很沉重。

大象還未把禮部的訊息送到驪山,多半要明日纔會送過來,自己手中的信是許敬宗先安排人送到的。

來到老師家門前,張陽拿出書信低聲道︰“老師,這是遼東的訊息,大安拿下了高句麗,一個月前就啟辰回長安城了。”

張公瑾接過書信,將其拿在油燈邊上,用火光照著皺眉仔細看,“嗯,確實是大安的親筆書信,這孩子終究還是立功了。”

“老師,這是好事呀。”

“不見得。”張公瑾放下書信,“老夫一直希望大安心懷赤子心,他可以平平穩穩地度過這一生,他自小是個聰明的孩子,隻是老夫想他活得簡單一些。”

“老師是希望大安不要太聰明?”

張公瑾稍稍點頭,又道︰“他現在是禮部侍郎?”

“嗯,朝中安排的。”

見老師又不說話了,也不知道他老人家現在的心情是好是壞。

張公瑾低聲道︰“當初老夫不讓你執掌兵權,是為了讓你不涉殺生之禍,老夫不曾太教導大安,就算如此也無法掩蓋他的天分,隻能儘可能讓他存有赤子之心。”

“但他的天分對他來說不見得是好事,朝堂哪有這麼簡單,這世上的事哪有黑白分明。”

老師的話語依舊很悲觀,但話雖悲觀,確實是冇錯的。

這世上哪有這麼多的黑白分明,從古至今哪有這麼多的公平與正義。

“老夫擔心他一入朝堂,要經歷要麵對的太過殘酷,如今長孫無忌手握權柄,家中門客上千,還有吏部侍郎高季輔,吏部尚書楊師道,更有侯君集,秦瓊,李績,這些武將,哪一個是不是活成了人精。”

張公瑾低聲道︰“你小子手中雖說青年翹楚眾多,有薛仁貴,裴行儉,包括大安和許敬宗,又或是你的好友程處默,甦定方,李道彥可他們終究是朝堂中的人,有的會是文臣,有的會在軍中掌握要職,這些人終究不是你的,他們是朝堂的。”

“老師是說我該有自己的勢力?”

張公瑾的神情嚴肅了幾分,撫須道︰“不,你踫都不要踫。”

張陽雙手作揖躬身行禮,“那學生知曉了。”

聽老師又是一聲長長嘆息。

離開老師的家的時候,張陽走向驪山的醫館,這裡有一處宅院,本是溫彥博老先生的養病之處。

現在這裡空蕩蕩的,張陽吹亮了手中的火摺子,將溫挺送來的書信點燃,低聲道︰“老先生,我燒給您朝中的奏報未免顯得我虛情假意,現在我燒給您溫挺的親筆書信,他現在正在歸途上,一路上也是披麻戴孝。”

看著寫著書信的布絹燃燒起來,張陽抬頭看著夜空又道︰“老先生這歷史一次又一次地循環上演,當年陸遊說但悲不見九州同,王師北定中原日,家祭無忘告乃翁。”

“也有甦軾說過。”張陽的話語頓了頓,看燃燒的家書低語道︰“他說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裡孤墳,無處話淒涼。”

“您老可能不認識陸遊和甦軾,但這不重要,重要的是當我用他們的詩文來看當下,還是那麼地合適,好像歷史就是一台戲,您老牽掛了遼東大半輩子,您的兒子幫您完成了,你泉下有知該看見的吧。”

“就算是您看不見,現在這書也燒給您了。”

話罷,一陣夜風吹來,在布絹就要燒完的一剎那,被風吹起,飄向了夜空中。

張陽這才站起身,轉身的一剎那總覺得有人在看著自己,無奈一笑開口道︰“您老一路走好!”

帶著笑容,張陽的腳步走向驪山。

關中的深秋,對其他村縣來說應該是農閒時候,但對驪山來說還是農忙。

張陽一大早就來到了菜地中,與上官儀和李泰一起忙活著。

每每看著這些捲心菜與白菜茁壯長大,就令人心情很不錯。

過些天白菜就可以收穫了,白菜長得不大,一個個的個頭也和蘿蔔差不多大。

“姐夫,這個白菜好吃嗎?”

張陽剝開一片遞給他,“魏王殿下嚐嚐?”

李泰接過有了一些猶豫,眨了眨眼便將生白菜放入口中,“嗯,不澀,不酸,吃不出味道。”

又在嘴裡嚼了片刻,李泰又道︰“嗯,有些回甘。”

眾人對田地裡的菜充滿了期待,深秋還有菜吃,換作誰都會很高興。

現在長安城的糧食與羊肉是最便宜,偏偏這些蔬菜是最貴的。

這讓驪山的田畝的價值提高了很多。

這麼一支捲心菜在朝中可以賣到十錢,這價格比一鬥米還高。

這些菜自己村子裡吃倒是尚有盈餘,再拿去賣顯然不現實。

畢竟現在的驪山的大部分田地都是用來種麥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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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一隊兵馬來到了村前停下,王公公笑嗬嗬走入村中。

張陽提著一籃子菜,籃子中有白菜,捲心菜,還有少許的蘿蔔與菠菜。

“好久不見了,王公公。”

“縣侯還是一如既往地喜歡種菜。”

“其實種菜也是一件很養身心的事情,收穫的滿足感在三五個月後,但總能令人欣喜,養出來的心性也更好了,人也不會極端,也能讓人不著急。”

“縣侯還是和以前一樣的厭倦世俗。”王公公站直身子又道︰“如今的長安城煩躁許多,反倒是驪山更寧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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