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喚龍(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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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有了新君。

這鬨劇一般的從東平府訊息傳到汴京城下倒是冇用了太長時間。

一來,金軍耶律馬五部本就對這位大宋唯一在逃親王保持著監視,探馬傳騎不斷;二來,康王受禪登基之後,大元帥府便改為行在。康王麾下這些從龍之臣自然要傳檄天下,來宣告自己皇位的合法性。康王登基,讓一眾原本最多不過是知府、統製的文武僚佐,搖身一變,成為各種樞相、節度。

不得不說,在用虛銜邀買人心方麵,趙構這位新君比起他的父兄還是不吝封賞的。

彆說是黃潛善、汪伯彥、劉光世、張俊、楊沂中這些一直跟在自己身邊的臣屬——就連那位身份極其可疑、但卻偏偏第一個跳出來助他登位的顧淵,他都給與了厚賞。他領出來的那六百多精兵被授予了“勝捷”的軍號,他那自封的五路轉運使是冇了,卻轉眼給安了一個勝捷軍節度使的頭銜。

除此之外,那位順德帝姬還給他又要了一個權知京東路宣扶使的差遣——雖然糧餉自備,兵甲全無,可這等同於給了這位參議節度一方的權力!從此之後,他大可以打著新君的旗號四處招兵買馬——隻要他養的過來!

而隨著新君繼位的訊息擴散的還有一張“抗金檄文”,據說也是出自那位新晉的從龍之臣,顧節度的手筆:

“……戰端既開,則地無分南北,年無分老幼,無論何人,皆有守土抗金之責,皆應抱定犧牲一切之決心……我輩唯有犧牲到底,無絲毫僥倖求免之理也。”

這檄文一時之間,被謄寫無數,以驚人的速度在京東、河北、山西諸路傳開。可這些訊息傳到汴京這邊,卻讓這座在金軍鐵蹄之下戰戰兢兢的城市,一下子變得風聲鶴唳起來。

“官家明明已經降了金人,如何還會密詔康王繼位?這官家是要將我們汴京百萬百姓放在火上烤啊!”

“……胡扯,這件事情,哪裡還由得了官家!這汴京圍得跟個鐵桶似的,哪裡會有訊息傳出去?我看分明是康王在外自立!我們應該速速回去麵見府尹大人,讓他彙同張樞相與金人解釋清楚……”

“——解釋清楚?這還如何解釋的清楚!康王殿下那是官家禦筆親封的天下兵馬大元帥!且不說他手中還有官家密詔,就算自立,值此國難,除了他之外,又有何人可擔此大任!”

“慎言!康王是當了新官家,可金人這火氣眼看著就要撒到咱們的頭上了!”

南熏門外,一群剛剛交割完金銀的開封府官吏卻冇有馬上散去,他們聚在一起,討論未可知的命運。

官家自正月初十那天出了城之後一直被金人扣留著,冇有回來。開封府竭儘所能,從民間蒐羅金銀,可眼瞧著與金人的要價依然相差甚遠。到了這一日,他們這些底下辦事的官員僚佐其實也已經疲憊不堪,對於所謂的“指標”其實也是糊弄而已。

這幾日,民間對於他們搜刮金銀的抵抗越來越強烈,甚至有些汴京百姓已經自己結社自保,開封府尹的政令甚至連門都出不了,連帶著這些與金人辦交割的官員們也冇少捱打罵。

正說話間,一彪女真輕騎踩著石板路衝了過來,七八名騎士衛護著一位年輕的軍將,領頭的女真親衛更是操著一口並不怎麼純熟的漢話,將馬鞭揮得呼啦作響,帶出駭人的風聲:“……讓開!讓開!彆擋路……一群冇用的東西!”

開封府的官僚們見到這架勢,連忙恭謹地躲到了路邊。護衛他們的禁軍也低著頭,看也不敢看一眼,似乎隻盼著這些女真騎士不要生事,趕緊從自己眼前過去纔好。

不過好在,那些女真人似乎也確實著急趕路。他們呼嘯著掠過這些汴京官吏,直向著東路軍主帥完顏斡離不在劉家寺方向紮下的大營而去。開封府這些中下級官員們更不知道,那隊輕騎衛護的年輕軍將,便是東路軍的副帥完顏宗弼,女真名喚作完顏兀朮。

這位大金冉冉升起的將星此時才二十五六歲的年紀,可是因為連年征戰,也鬍子拉碴,顯得三十多歲一般。他呼嘯著穿城而過,來到斡離不的大帳前,也不管什麼營中規矩,掀起軍帳大踏步地就走了進去。

他的二哥,女真東路軍主帥完顏宗望,此時正半躺在一張胡床上休息,這位擊滅了遼國,又兩次合圍汴京的宗室名將,此時卻冇有一點重將的樣子。反而如一個老去的契丹貴族一樣,裹著厚厚的毯子,將大帳中弄得到處都是熏香的味道,胡床前還整齊地擺放著基本宋人送來的精美書冊。

他全身的精氣似乎都在這場圍城戰中消磨儘了,整個人都顯得渾渾噩噩。

見到兀朮進來,斡離不也隻是點了點頭,冇有停下把玩手中那串佛珠。

“……宋人那個跑掉的王爺在東平府稱帝了!斡離不,與我一支兵馬,我去給你將他抓過來!”

完顏兀朮自滅遼之後一直跟自己這位二哥走得親近,兩人說起話來冇有半分忌諱,可他的麵前,那頭老獸似的完顏斡離不聽見這訊息,卻隻是睜開了眼睛,輕輕歎了口氣。

“坐吧……宋使剛送來的,嚐嚐?”他指著自己旁邊案上一壺沏好的茶,伸出手筆畫了一下,示意自己這位年輕的後輩稍安勿躁。

“我不渴,都這等時候了,哪有心思嘗這些!”

而完顏斡離不見他無理的樣子,也不生氣,隻是又閉上眼睛冇頭冇腦地說了一句:“……人生如茶,靜心以對,對錯無辜,緣由前生。”

“二哥!你跟我說這些做甚,我又不懂你那些佛法!要我說,你找來的那些和尚,有一個算一個都是騙人的!他們講佛法能把宋人那位新君講降了麼?不能!那就應該將他們拖出去,一刀砍了,省的留在咱們軍中終日妖言惑眾。”

“一刀砍了和尚,還會有新的和尚……便是給你兵馬,叫你踏平了那位新君,這天下還會立出新的皇帝。”兀朮的麵前,這位大金國的二太子見他這幅暴躁樣子卻隻是冷笑:“這宋國便是這樣,粘罕和希尹他們總想著換了大宋的皇帝……我知道你心裡其實也是這般主意。”

“斡離不!不是這樣的!”兀朮正在那裡擺弄那壺茶,聽到自己這位二哥猛地這麼一說,嚇得將茶水都灑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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