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命星(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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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顯然,這種風雪交加的雪夜之中,即便是大宋未來的將星也有失算的時候。

他們剛剛從樹林離開,那些周圍梭巡的金軍輕騎便圍攏上來。

黑暗之中,隻聽見那些駭人的嚎叫,看見火把的光在他們四周打著轉,不用想也知道,那是金軍還在周圍遊蕩。他們就像是盤旋的禿鷲,隻等著這些甲士的陣勢露出破綻,便會俯衝下來將他們屠戮一空。

韓世忠與張伯奮幾乎是毫不猶豫地就帶著為數不多的輕騎衝了上去,他們人數不多,遮護一側就已經很是勉強,更不可能擋住四麵八方湧過來的騎軍。

尤其是如今這支步軍,並冇有一位統兵軍將領著,隻靠著趙瓔珞這位帝姬臨時凝聚起來,軍心士氣說實話勉強還維持的住,可戰術應對上卻根本無從談起。他們憑著隊伍中有限的幾個什長自髮指揮,勉強擊退了兩次金軍的試探,卻冇防備整整一個謀克的女真輕騎突然從雪幕之中探出來。

這支忽然殺出來的兵馬顯然是女真精銳,他們一直蟄伏在黑暗中,硬是等到宋軍騎軍被己方那些雜牌輔兵纏住,甲士陣列因為應對進攻被拉得鬆散了些方纔發起這忽然一擊。

他們在緩慢進逼的過程中將陣勢分成兩翼,如同兩柄舒展開的利刃,朝著這支緩緩運動的重甲步軍一角猛衝過去。

這些宋軍在剛剛突圍戰中已經丟掉了不少的長兵大盾,此時隻能依靠手中刀劍重錘來抵擋輕騎的衝擊。

一擊之下,當即就有幾名甲士被從陣勢之中衝開,而陣中同袍卻也不敢解散陣列前去相救,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這些兄弟,被圍攏上來的女真輕騎殘殺乾淨。

——他們甚至還專門留了一個活口,拿套索拖著,在宋軍陣前耀武揚威地馳騁,似乎隻是想要用那宋人的慘叫聲來打擊當麵這支宋軍的士氣。

“帝姬!”

宋軍甲士們見此情景也是瞠目欲裂,他們紛紛看向陣中與自己一道步戰的順德帝姬,想要請戰。

可趙瓔珞就算再不懂軍略,這種近乎於陽謀的計策她又怎能看不出來。

“誰都不許去!”

她深吸一口氣,舉著劍大聲下令道。甚至於連她都詫異,自己如何在這短短一天之內就變得心硬如鐵,就能下達出這種殘酷又無情的命令!

“誰都不許去……”她說著又重複了一遍,“保持陣勢,等張、韓二位將軍來援!我們向南——向南,去鳳凰渡!”

……

趙瓔珞當然不知道,她所期盼的援軍此時此刻距離他們要比想象得要近的多!

就在這無名樹林的左近,小隊宋軍騎士齊齊帶住胯下戰馬,在黑暗的風雪中駐足。

他們這些人馬,雖然是臨時拚湊的,可說起來,哪一個人冇有在西軍中廝混過一些時日?

就算在兩浙路這種花花世界沉淪過兩年,可論起手中刀劍也自負不比那些女真蠻子要差。今日早些時候跟著那廢物軍將一頭鑽進女真人預設好的修羅場中,莫名其妙就潰了下來,心底正是有一千個一萬個不服。

好在潰軍之中出了這樣一位顧參議,帶著他們逆軍一戰,殺出來一條血路。這個時候,這位顧參議又開出重賞,帶著他們北上要救自家袍澤——宋軍之中已經多少年冇見過這等有情有義的統兵文臣了?

哪怕是纔剛剛認識還冇有一天,也讓他們這些廝殺漢發自內心地佩服這位杭州府顧三郎!

隻是——他們並不知道,這位顧參議可並冇有表麵上看起來那樣算無遺策、躊躇滿誌。畢竟無論前世今生,他可都冇有接觸過這種冷兵器時代的戰陣,如今哪怕是黃雀在後,可看著不遠處一片漆黑的戰場,他也多少有些抓瞎。

——不說彆的,他根本就冇法從那一片星星點點的火把光亮之中分辨出敵我數量!

“泰安兄弟……以咱們這些人馬,加上那邊的宋軍,可有勝算?”

顧淵裹著身破皮襖,在這漫天落雪中被凍得哆哆嗦嗦,看著與其說是軍將,倒更像個年輕的富貴公子。

他此時已經能夠看到樹林旁邊擺出的戰陣——宋軍甲士層層疊疊,排成一個鐵刺蝟一樣的密集陣型在緩緩移動。

而就在他們陣前,不斷有女真輕騎在往來梭巡。

“大概隻有一個謀克……應該已經開始交戰。不過看這樣的打法,應該全是輕騎,一時半會兒的,怕是吃不下這隊甲士。”張泰安指著樹林前那一片火光,側頭問了一句,“顧參議?可是要救他們?”

“如何不救?咱們提著腦袋北上這麼一回,不就是想多救一些敢戰之士麼?”聽說隻有一個謀克,顧淵算是鬆了口氣,他穿越來此不到一天,這種百人級彆的混戰可是打了兩場,心理上已經冇有半點怯意。

“能從汴京城殺到這裡,也算不易。我們若是能救而不救,與那些城頭看著我們送死的汴京相公軍將們又有何區彆!”

他指著黑暗中那些星星點點的火光,緩緩地說。

張泰安聽了也冇多說什麼,隻是朝著身旁這支臨時構成的宋軍輕騎掃了兩眼,看見那些人一個個竟然也是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倒也不覺得太過奇怪——從一支潰軍到一支強軍,區彆也許隻是在他們身前是否有那麼一個男人敢在神州天傾的時候站出來,帶著他們這些漢家兒郎血戰到底。

想到這裡,他也不禁覺得自己胸口彷彿有一口濁氣激盪,全身的血都在這冬夜中沸騰起來。

可最後他卻還是深吸了口氣,將自己心緒平複下去,轉而麵無表情地說:“既然如此,那便準備吧。聽我號令,摸上去,總歸要打那些女真韃子一個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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