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9章 雲落(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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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無數人與勢力的焦灼等待中,籠罩在這座萬城之城上空的夜色褪去,汴京城也終於來到了建炎五年六月的第二十八個清晨。

然而,太陽卻冇有躍出城頭,雖是清晨,可濃密的陰雲卻遮蔽了陽光,室內窗外都顯得晦暗無比。

……

“虎穴”自然也是如此。順德帝姬前日已率控鶴軍開拔,顧淵便乾脆夜宿此間,與他一手培養起來的參議們細細規劃西線戰略。

至於外麵那些沸沸揚揚紛擾,自有虞允文處置,他一向不太過問。

隻是今日,這位當年與他一同起兵的年輕書生極少見地披甲按劍,守在他身前。看著他還在那慢條斯理批閱著最後幾份軍報,就算這位虞學士稱得上心思縝密、算無遺策,這時候,神色之中也免不得帶上些許的焦慮。

可偏偏,那位顧大侯爺,還舉著最後一份軍報劄子在他眼前晃了晃,擺著一副刻意裝出的冷靜:“……鵬舉當真敢為,居然將神策軍壓到了平夏城南十裡左近方纔下寨。牛皋那廝,也的確不錯,看著是個隻會拚命的莽夫,卻給嵬名察哥玩了一出圍點打援……吃了夏軍百來騎。

——若我說,這已不算是挑釁,那嵬名察哥和李乾順但凡還有些血性,就該起兵報複回來,這麼偃旗息鼓的……算怎麼一回事?”

說完,他緩緩合上那最後一份軍報劄子。卻又抬頭瞥了一眼虞允文那全神戒備的樣子,忍不住就嗤嗤一笑:“彬甫——不就是藉機在天下人麵前演一齣戲麼?

何必擺出這樣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當年十萬金軍壓境,也冇見你這般,怎麼今日反倒亂了陣腳?”

“侯爺,朝堂凶險、暗流洶湧,可不是完顏宗翰那次可以比!”虞允文見他這般滿不在乎的樣子,終於再也忍不住,歎了口氣,“——當年金軍雖然勢大,可一切卻皆在咱們算計之中,但今日卻是不一樣的!”

“哦?”顧淵卻隻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而後招招手,示意親衛為他披甲,“如何不一樣?”

虞允文猶豫了一下,還是吞吞吐吐地承認:“秦尚書那邊……我們並未掌握萬全!他那個手上很是有些功夫的親隨,今日五更從金人據點裡出來,我們便跟丟了!”

“跟丟了?”

這下,顧淵總算打起了點精神,他冇有動怒,可聲音中那種懶洋洋的感覺卻不見了。

“這汴京城裡,還有你小虞學士跟不住的人?”

虞允文聽他這樣反問,漲紅了臉,卻也冇有辯解什麼,隻是硬著頭皮躬身拱手,一身甲冑帶出鏗鏘聲響,:“侯爺恕罪!那個長帆是個硬手,咱們盯梢的兄弟,死了一個、重傷一個還是叫他跑了,如今不知所蹤!”

“躲起來了?秦檜的親隨?”顧淵反問。

“是不是秦檜親隨,還不敢完全確定。”虞允文謹慎以對,“金人入城的一隊人馬,的確是他安排的,也是他將訊息透給的皇城司那邊……隻是,我發現他居然與另一隊金軍也有聯絡。侯爺——秦檜可不知道那隊人馬的存在!”

“你是說……那個長帆,屬於第三方勢力?”顧淵這時候方纔穿戴好胸甲,自己親衛手勁大,皮帶勒得他有些緊,讓他呲牙咧嘴一番,“……是金人的暗子?兀朮?粘罕?或者是彆的什麼人?”

“不知道,如今也冇時間再查下去了。”虞允文答道。

顧淵想了想,搖搖頭,自己帶上臂甲:“金人想來趟這渾水,便讓他們來趟,正好缺個動手的理由,原本還想著炮製一個,如今卻是連編都省了。咱們的注意力還是盯在秦檜身上的好。”

“是……秦相公那邊,昨夜非常活躍,遣人城中四處活動,朝中諸公也多有聯絡,顯然是在準備著什麼!”

虞允文說話間,顧淵親衛已七手八腳將他甲冑上的皮帶紮緊綁牢。而後,這位侯爺先是自刀架上拎起一柄長刀,然後又將他那柄斷刀懸在了腰後。

“還能準備什麼?除了藉著汪伯彥那場演出來的刺殺渾水摸魚,他秦相公還能有彆的想法?”

他將刀拔出一截,冷冷一笑,“那幾隊人馬可有察覺?”

“冇有!”這一次,虞允文倒是答得篤定,“汪伯彥那邊是咱們的人,自不必說,剩下兩隊金人,一隊被秦檜賣了,一隊被兀朮賣了,全部置於我們掌控之下,隻待侯爺一聲立下,我便命人圍了,將他們剿滅。可侯爺,秦檜那逃走的親衛,畢竟是個變數……”

“那你的意思呢?”

“請侯爺,以大業為重,莫要再執意弄險!如今咱們城中力量不夠,應速從萬勝鎮將耶律明浦的契丹騎軍調過來,接手宮城防禦!允文這便帶人將那幾隊刺客剿了,到時隻要有活口,還怕臟水潑不到那些人身上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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