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1章 風起(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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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伯彥的馬車離開秦府之後卻冇有立時回家,反而是多走了幾條街,在一處偏僻的酒肆口緩緩停下。這巷子處在汴京外城一處偏僻角落,他的馬車剛剛駛入進去,巷口便被一輛卸貨的馬車堵住,幾個精壯力士開始忙忙叨叨地卸貨,而這位汪相公卻迅速下得馬車,揮揮手讓自己親隨離開,自己則快步走入這酒肆中。

這庭院打造得很是雅緻,除了柴扉紅杏下,鋪著細細的白沙,看起來便是風雅文人所喜好的清幽之所。

隻是推開柴扉,細密的欄柵背後竟是幾員甲士持刀負弩地值守在此,眼見得他進來,也不答話,隻是分出一人將他默默領入。

雅間之內,那位小虞學士早已等在這裡,眼見他戰戰兢兢步入,卻是灑脫一笑,溫和言道:“汪相公來了……坐吧,隻是我的間軍司是個清水衙門,平日裡也冇什麼貴重茶酒,汪相公剛從秦尚書那邊過來,怕是會覺得委屈怠慢,允文在此先行告罪。”

可麵對這顧淵麾下的鷹犬頭子,汪伯彥又哪裡敢真地隨意坐下,尤其是他想納投名狀,卻還一籌莫展之時。

此時,也隻能在這年輕後輩麵前故作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甚至還退了兩步,躬身行禮道:“虞學士說笑了!汪某此番赴秦檜那老賊處,也是想要幫虞學士摸摸那賊子的老底!隻可惜,那老賊當真狡詐得緊,便是我按虞學士說的那番言說試探,他居然也不動聲色!當真是……當真是愧對虞學士與顧相重托!”

汪伯彥說著,偷偷抬眼看了一眼虞允文。隻見這紫袍的年輕公卿嘴角仍帶著淡淡笑意,看不出任何的喜怒。

“此事我也隻是有所懷疑,抓不到實證也著實怪不得汪相公……”虞允文見狀,慢條斯理地給自己斟上一杯淡酒,也給另一空杯斟滿,再度相邀,“相公請坐,既然秦尚書那邊什麼也冇說,那咱們今日便隻做閒談,不提那些令人掃興的軍國事。待他日相公這邊有什麼新的訊息,再論不遲!”

至此,汪伯彥不敢再推辭,怕拂了這位年輕間軍司統領的麵子,隻得硬著頭皮在桌前坐下。可憐這位前任尚書左仆射,如今還得身子緊繃著,微微前傾,屁股也隻淺淺挨在椅子一角,朝著這幾乎自己孫子輩的後輩俊傑,擺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

而虞允文,雖然嘴上說是閒談,手上卻不知從哪裡摸出紙筆:“……那依相公觀察推測,這位秦相公平日裡還與何人往還密切?朝中、軍中、還有那三位聖人,秦相可有接觸?亦或者,這位秦相自北而歸,其實已是金人在咱們朝中埋下的眼線?”

他說著,仍掛著溫和笑意,將那一副紙筆推到這位汪大學士麵前:“還麻煩相公想到什麼便給寫下來,到時候,侯爺麵前,我也好替您分辯一二。”

“這個自然……這個自然……”話已至此,汪伯彥如何還不知道,這虞允文怕是要開始羅織罪名,將他們這支政治勢力一網打儘!

提起筆來,他方纔慶幸自己見機得快,冇有與那秦檜一條路走到黑,而且也果決得很,直接找上這位心思最為縝密陰詭的虞允文來,方纔給自己、給全族留了那麼一條活路!

他提著筆,腦子轉得飛快,正猶豫著該如何寫這一紙投名狀時,卻隻聽見虞允文又忽然開口,悠悠地道:“對了……汪相公可知,您自秦府離開之後,秦尚書便派了位親隨,找城中曾家錢莊的掌櫃,把不知什麼訊息往皇城司遞過去了……”

汪伯彥聽到,手中不自覺地一抖,幾點墨跡,躍然紙上。

……

“你說汪伯彥要殺我?”

汴京宮城之內,皇城司中。幾乎在汪伯彥寫下那份名單的同一時刻,顧淵也是第一次被邀請步入這位茂德帝姬執掌的特務機構。他好奇地目光上上下下打量,隻覺得同虞允文那多少帶著近代化氣息的間軍司相比,這大內皇城司還像是上個世代的舊物一樣,除了那位茂德帝姬還算是有些智謀心機,其他種種,實在不足為懼。

可以說,除了眼前這位美豔無雙的茂德帝姬,他對於其他著實提不起多大興趣。偏偏這位執掌皇城司的帝姬今日送來這訊息還與他息息相關,甚至就是他一手炮製出來,因而他還得心底強忍著笑,臉上出演著些許驚詫神色。

“是……這訊息聽起來雖有些不可思議,但福金還是以為乾係重大。”趙福金略微遲疑了一下,將訊息來源和盤托出,“皇城司已經盤查過,訊息確實出自秦尚書府邸之中,想是那位尚書怕直接告與侯爺,不被采信,方纔如此迂迴……至於信與不信,侯爺手下自不乏智謀之臣,當能明辨。”

“這個自然……隻是,汪伯彥這人失勢已久,哪裡還能有心氣去做這九死一生的事情?更何況,訊息來源還源自與他同出一脈的秦檜!這傳言怕不是秦檜覺得我想要對他動手,為了自保方纔故意透給五姐的?”顧淵點了點頭,用奇怪的目光看了一眼這位態度一直搖擺不定的天家帝姬,忽然又道,“帝姬請我至此,便是來告知此事的麼?這種訊息,又不是第一次出現,平日裡,皇城司收到不都是直接送與間軍司那邊。今日何苦這般大費周章?”

他如今覆軍殺將、權傾朝野,說話間都帶著天然的壓迫感。

即便是李綱、趙鼎這般重臣麵對這位顧侯爺都覺得有些鋒銳逼人,其他人對上他的目光,更是如此。

可偏偏麵前這位柔弱美人卻是麵不改色,在這位侯爺麵前,還能平淡相對,甚至還帶著些譏諷的意思:“正好見侯爺今日在宮中,便冒昧相請,若是侯爺覺得耽誤了自己時間,還望見諒。”

她這樣一說,反倒是把顧淵架得有些下不來台,隻能訕訕地說一句:“五姐倒也不必這般生分……”

“生分?”趙福金聽他這樣抱怨,終於忍不住,捂著嘴笑起來,“顧大侯爺——你如今可是建炎朝中公認的活曹操!與那天下至尊之位不過隻差一件黃袍——而我,畢竟是天家帝姬,若不是當年侯爺在河北路上救我條性命,怕是你我之間,當不止於生分吧?

怎麼?顧侯爺難道還想要消受一場姐妹並嫁的豔福麼?”

顧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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