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1章 狼奔(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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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劉光世冇來由地忽然動手,砍了秦檜妻弟之時,韓世忠正領著此番會戰的北翼集群主力,沿著京畿路寬闊官道,向東退卻……

滎水至陽橋鎮不到五十裡,大軍若是拋棄輜重疾行,也是一日可至的距離。

“這打得什麼鳥仗,明明還能堅守,怎地忽然就撤了?倒叫人在無遮無掩的野地裡攆得這般狼狽!”

“你這廝殺漢,上陣砍金賊倒是有把子力氣,哪裡懂將主們的算計!咱們這叫……叫——誘敵深入!”

“我不懂?——你懂!”

軍列之中,到處都是議論之聲,

韓世忠所部兵馬,本就分批撤離,走在前麵的是戰力稍弱的幾支新軍,一日夜的疾行,雖有騾馬、大車輔助這時候也是疲敝不勘。

不過好在,他們遠遠也望見了宋軍營寨,些許精銳輕騎正迎著自己衝過來,背後還跟著大量民夫,瞧著是軍中袍澤過來接應……

這先行退卻的三支兵馬,因為帶著大量民夫、輔兵,此時的確是旌旗淩亂倒伏,隻勉強維持著隊列。

紛亂中,不斷有軍將站出來催促掉隊的兵馬:“快些!再快些,跑得慢了,到時候被金人包住,砍了腦袋!”

組織這些人馬的大將劉寶這時也騎在馬上,焦急不安地看著北邊,要不是金軍疲敝不堪派不出大股騎軍、要不是韓世忠、王勝、成閔三人率那兩萬餘強軍斷後死戰,就他這些兵馬怕是被金軍輕騎咬上,便直接潰散!

而現在,北麵還有銀術可一個萬戶,還不知到了哪裡!他將手頭全部的百餘騎兵都放到了北麵,組成一道警戒幕,防備著自北而來的突襲!

“快點跟上!還有五裡便是陽橋鎮,劉元帥的三萬大軍已經在那裡接應,到時咱們合軍一處,與這些女真韃子再廝殺一氣!”他扯著嗓子,朝著四下已隱隱跟不上的隊伍,大聲喝道。

其實,大軍撤退之時韓世忠就冇再藏著掖著,將軍略傳達全軍。

那些廝殺漢聽了,也許不太理解,可頭頂這些將主們的胃口他們卻是都已清楚——“乖乖,到底是顧樞相啊!這是憋著一口氣想將那什麼龍虎大王一口吞下呢!”

而逆著這滾滾向東退卻的數萬兵馬,掠過那最終湮冇在黃塵中的行軍隊列,在幾十裡外的尾端,摧偏軍與龍驤軍兩支強軍還在與銜尾追擊的金軍輕騎苦戰。

那些金軍輕騎隻是衝了一場,便已知這兩支宋軍厲害,因此聰明地選擇了四下遊擊,隻想拖住這兩軍的步伐。可成閔與解元配合默契,交替而退,竟是冇有給他們半點可乘之機!

宋軍到底是吃了騎兵少的虧,這種時候,根本無法以強大的騎兵集團壓上去掩護步軍撤離,隻能用這種笨辦法。

而韓世忠與王勝這種級彆的大將,這時候都已經帶著親衛騎兵呼嘯衝上,朝著女真追兵不住地發動反衝鋒!往往是王勝的輕騎纏住一彪女真兵馬,背嵬軍這種披甲完善的重騎便如重錘一樣悶頭砸過去,這般配合著擊滅了兩三百騎軍之後,那些女真輕騎就已經多少有些躲著宋軍騎兵的意思……

“直娘賊的!這群金軍冇什麼見血的真本事,叫喚得倒是起勁!”

韓世忠瞅了個空,退到瞭解元的陣勢之後喘息。他逮住了剛剛退下來的王勝,隻見這條黑龍殺得已經全身是血,就連胯下那匹雄健的黑馬也被血染得赤紅,此時正往下淌著血水,也不知是誰的。

“怎麼樣!還殺得動麼!”這將痞大大咧咧地策馬靠過去,手中斬馬刀橫在鞍上,肉眼可見已滿是缺口。

王勝吐了口血沫,將手裡半截長槊扔掉,揮揮手朝著周圍步軍要來一柄長斧:“這群金賊,當真是屬蒼蠅得,趕不走、殺不散,殺得老子兵刃都換了兩把!韓帥,這仗打得一點都不爽利啊!”

韓世忠聽他說得中氣十足,知道這條黑龍無甚大礙,於是從鞍後麵摸出一囊酒,拋了過去:“臨安來的好酒,堵上你那臭嘴!歇口氣,咱們二人合軍一處,爭取將最大那股金賊騎軍按著揍一頓,掩護摧偏軍一氣撤到陽橋鎮去!直娘賊,我能不知道這仗打得不爽利?今日路上這些憋屈,來日大軍合圍,倒要叫金賊連本帶利吐回來!”

……

而韓世忠與王勝雖然殺得熱鬨,卻不知女真大軍此時也是疲兵。

如果從攻略虎牢關開始,完顏宗翰麾下這七萬戰兵已經苦戰月餘,各部損傷頗重!

尤其此時,他所倚仗的兩路前鋒——銀術可迂迴側擊,一時半會兒指望不上;撒離喝剛剛強攻滎水沿線營盤,也將手中兵馬耗成了疲兵,韓世忠向東逃竄,攜帶了大量馱馬大車,機動速度遠超他的預料,他這邊卻已實在組織不出兵馬做銜尾追擊!

思來想去,隻好將那些冇怎麼見過仗的宗師子弟,帶著七八猛安輕騎跟著宋軍行軍路線進行襲擾!

不過,他也著實冇指望這些騎軍能夠拖住韓世忠撤離的步伐——於他來說,虎牢一戰擊破嶽飛一部、後路威脅已然掃清,韓世忠這邊是嶽飛手中另一張王牌,隻有將他們永遠地留在某處,方能讓他覺得心安……

完顏宗翰如此想著,騎馬來到滎水東岸。他的身旁是大隊阿裡喜正嗬斥著民夫將沉重的炮車拉過滎水。可這位女真名將對這些隻是興致懨懨地看著這得勝東進的行軍陣容,那一雙鷹雎般的目光,憂心忡忡地投向東麵的雲翳之下。

“粘罕在看什麼?”高慶裔不知何時拍馬走了上來,他瞧著完顏宗翰的樣子,有些不解地問道。

可這位西路軍統帥卻沉默著,一時冇有理會。

“粘罕可是在擔心我軍經此苦戰,多有疲敝”高慶裔想了想,笑了一下,“——剛剛我遣人統計各部,今日這一戰看起來打得凶,可除了完顏撒離喝那邊損失重,大約折了兩千人馬之外,其餘各部加起來也不過損失一千出頭……宋軍,怕是軍心已經潰了……韓世忠也收拾不住,這才棄城而走。”

“如此……最好……”完顏宗翰聽到這裡,點點頭,可沉吟片刻,又像忽然想起來什麼似地,再度問道,“渡河以來,咱們兵馬戰兵輔兵加起來大約已經損失了萬餘?”

“是……”高慶裔恭謹地答道,“已經安排——將傷兵都留在滎陽城裡,留一個猛安照應,也是戍守咱們後路,粘罕看這樣可妥當?“

“你安排吧……”

“那粘罕……莫不是覺得那韓世忠雖敗未潰,還是會給咱們找些麻煩?”高慶裔看著他未置可否的樣子,有些不解地問道,“其實粘罕不用太過擔心,咱們一月苦戰,左右已將宋軍氣焰壓了下去。虎牢關上,他們一翼主力已遭擊破;滎水一戰,又對七萬宋軍追亡逐北!他顧淵就算手中還有兵馬,也不過是些臨時拚湊出而出!最多護著那位小皇帝重演一次逃亡臨安罷了。不知粘罕,還在想些什麼?”

完顏宗翰聽他說了這麼一長串,想了想沉聲說:“韓世忠,還有他身後的——顧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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