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6章 虎牢(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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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什布這邊剛剛佈置完畢,來自宋軍的第五波攻勢便從那位楚指揮軍陣後又冒了出來!

可讓這些女真守軍驚掉下巴的是——看裝扮,那居然是一群契丹輕騎!他們就如幽靈一樣,在大遼被擊滅之後又冒了出來,讓在場這些參與過滅國之戰的女真武士們都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和一堆亡魂作戰……

稍有見識一些的女真軍將禁不住開始疑問:“契丹人?這裡怎麼會有契丹人?莫不是那遁走的耶律大石與宋人合流一處了?”

而尹什布這樣的老將顯然心中有數,揮著刀朝著四下大吼:“慌什麼——不過是耶律馬五那些背主之人,此番冒出來想在新主子麵前邀功!咱們女真兒郎連他們的國都滅了,難道還怕這些人馬!給某發箭,將他們一個個的,都盯死在近前!”

——他的判斷半點不錯,這群騎軍看模樣是顧淵在京東路上逼降的那支契丹兵馬,其戰術也是契丹人最擅長的襲擾戰術。高速奔馳的騎軍在衝鋒中分成兩翼展開,根本不去硬衝欄柵,隻是朝著金軍軍陣拋射箭雨,他們當中有些熟練的騎射手眨眼間便能將一側箭壺射空,而後就調轉馬頭,朝著宋軍陣列之後帶著的輜重車而去,看樣子居然是打算討要些箭矢,再衝上來襲擾。

看到這一幕,就連一向自覺穩若磐石的尹什布都隱隱有一些不安——這些怕死的契丹人什麼時候也變成這般不死不休的模樣?

可他又如何能知道,經過這一年的消化融合,這些契丹兵馬已被緩緩消化在顧淵龐大的禦營體係之中。

如今,他們被按照宋軍建製,編為各個騎軍指揮,一部分被配入各軍中,投入到各個方向上去。

剩下千餘精銳則被握在“虎穴”大營手中,作為能夠隨處應援的機動力量。

這一次,顯然也是參謀總部考慮到呼延通手下騎軍不足,方纔特意將這支兵馬擺到了虎牢關左近,他們與銀術可所部斥候在黃河畔對著摸了許久,後來乾脆就打散了與金軍騎軍捉對廝殺。此番眼見渡口火起,正好有百餘小股精銳奔襲過來,趕上了對渡口的混亂攻勢。

——可是,毫無疑問,呼延通這等沙場猛將,即使是手中有參議團隊輔佐,也難以製定如此精準和複雜的協同攻勢。

而且這個時代,戰場訊息的傳遞手段也極為有限,無非火光、金鼓、號角,根本難以協同太過複雜的作戰計劃。

此次宋軍從各個方向冒出來,前仆後繼的進攻,完全是眼見著渡口火起而形成的巧合!

……

“渡口!將主,渡口火起!”

“東麵大片煙塵,當是金軍騎軍將至!”

“將主,咱們真要與金人騎軍野戰?”

距離蘆竹渡不足十裡之地,宋西京防禦史、禦營兵馬司步軍統領呼延通正領著一支多達八個指揮兵馬在官道上靜靜列陣——他已經看到了那片揚起的煙塵,哪怕麾下參議軍將們多有不解,可他卻知道,這一戰是非打不可的。

他在七月底接到任命之後便提著四千本部兵馬匆匆抵達西京洛陽。之後便在這片地界上整理殘軍、收編義軍、廂軍,再加上後續援軍。

由於間軍司與虎穴大營之前對西京之地有所佈置,所以短短月餘時間便讓他拉起了兩萬之數的守軍!可是,以這悍將的標準,這兩萬人中能與女真人野戰決勝的兵馬也不過隻有他手中這四千曆經過京東血戰的子弟!

出征之時,顧淵與他的命令簡單而清晰——卡住虎牢關(行慶關)、威脅南下金西路軍側翼、為禦營主力層層佈置爭取時間。這幾乎就是要他以手中兒郎性命,強行轉換金軍攻擊箭頭方向,拖住金軍南下腳步!

想到這,這性烈如火的統領便覺自己心中煩悶,可左右環顧一下又無處發泄,隻得拎著自己兩條鐵鐧,指著剛剛最後問自己是否決心交戰那員指揮使,惡狠狠地說道:“你個老兵痞,平日裡蔫不吭聲,這時候冒出來了?再聒噪老子先砸扁了你!”

說完,他又看了看身後沉默的戰陣,高舉起鐵鐧吼了一嗓子,像是要喝退滿身煩悶:“今次老子就一個要求,管他女真人來得是六條腿的還是兩條腿的,隻管將他們打通!打出我們禦營威風出來,給身後那些守軍看一看——看一看,這狗孃養的仗,到底是如何打的!”

而彷彿是為了迴應他一樣,幾乎是轉瞬之間,金軍騎軍便從煙塵之中衝殺出來!

他們這一次快速調度,原本想著宋軍都是小股兵馬,顯然冇料到,這宋將會在連續兩日的襲擾之後,砸下如此重兵,要在這河灘之畔與金軍業已渡河的前鋒一戰!

呼延通瞧著那迎麵撲來的女真大隊,居然頗為不屑地冷哼一聲,自顧自地嘀咕道:“完顏銀術可?徒有虛名!連個斥候都不知道放出來,真以為仗著自己大隊騎軍,便能在這黃土地上橫行了麼!”

說罷,他便將自己鐵鐧一招,長槍大盾掩護之下,宋軍弩手當即將鐵矢激射而出,金軍陣勢之中瞬間一片人馬嘶鳴!

這黃河沿岸的地形支離破碎,倒是給了他們這些純步軍隊伍以發揮的空間。呼延通將最精銳兩個重甲步軍指揮佈置在一處地勢稍高的土丘之上,遮護著身後的弩手大隊,而稍弱的兩翼則收縮向側後展開,形成一個再經典不過的步軍防禦方陣。

完顏銀術可與之遭遇,也是猝不及防。可這位女真宿將也是見機極快,他隻在宋軍弓弩射程外兜了個圈,便果決地放出了自己手中的決定性力量——那大約兩個謀克的重騎!

“——宋人右翼弓弩弱些,興許是新兵,你們從那裡打進去!”這位完顏家的宗室名將眯著眼睛,冷冷說道。

而被他喚過來的那個金軍謀克對自家將主的決斷自然冇有半點質疑的意思,兩人連招呼都冇打一個,隻是重重點了點頭,便一聲呼哨,帶著部屬對著宋軍軍陣的弱點開始衝擊!

四五百重騎策馬衝陣,讓大地都彷彿震顫起來!

他們奔馳在戰場上,如同橫衝直撞的鋼鐵怪獸,隻有神臂弓能對這些披著重紮的“怪物”造成有效的殺傷——可呼延通這一支兵馬,偏偏冇有攜帶這些裝具。他們所能依靠的,隻有甲士血肉,與手中長槍重斧!

所幸當麵宋軍,老兵居多,麵對這樣的攻勢,居然臨危不亂。各個都頭什長自覺組織著自己的隊伍靠攏一起——他們將長槍重斧斜插在土地上,叫所有人排成密集隊列前傾,就是要等著金人騎兵自己撞過來。

縱然有人會骨斷筋折,可金軍重騎也在自己這等刺蝟陣前討不到便宜!

綿延不絕的戰馬蹄聲隨風飄蕩,血腥的氣息瀰漫在戰場上。

土坡製高點上,呼延通自然也敏銳地注意到對手的動作。

那些重騎如一柄鋼刀,沿著地勢平坦的官道,向著宋軍右翼一角便切了過去。哪怕那邊佈置的兵馬也是相當精銳,可卻根本不可能以純粹的人力和血肉阻擋這樣的衝擊動量!傷亡幾乎是在接觸的一瞬間便已註定!

衝在最前麵的幾十金軍重騎拖著血色煙塵長嘶著倒下。

可他們卻在宋軍陣勢中成功地切下一角——更多的鐵騎卻踏陣而過……

呼延通眼睜睜看著十幾個自己麾下甲士被金軍騎兵撞得直飛起來,更多的則是被他們踩在鐵蹄之下……而在這些重騎之側,則是遊動的輕騎、弓騎,如湧動的黑雲,翻滾往複著,他們趁著宋軍軍陣破裂的一瞬,頂著箭雨,朝著步軍軍陣放箭,甚至是近距離投矛,想要打開更大的突破口。

“掉兩個都的弩手支援右翼!叫右翼步軍往回收縮!他們側麵冇有屏障,會被金軍這樣一點點切下來!再衝個三四次,士氣就完了!”

他強忍著憤怒,陰沉著臉,沉聲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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