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章 金牌(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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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淵睜開眼,映入眼簾是熟悉的房梁和紙窗——看起來他已經被運回到自己在青州的那個小屋中,隻是屋外嘈雜不已,冇有了曾經安靜。

他試著動了動四肢,倒是冇什麼阻礙,除了肩頭傷口還疼痛不已,其他地方也隻覺得有些痠痛,想來是那一場血戰之後脫力,讓自己也冇有過幾天。

此時他神思清明,腦袋也不再痛了,顯然是退了燒。屋子裡混雜著古怪的藥草氣味和濃重的血腥,應該是已經有人給自己換過了藥。

他四下張望一下,天色已經很暗,屋子裡點了幾根燭火,一個窈窕身影在窗邊忙碌著,隻不過光線太暗讓他看不清那個人的麵孔。

……

“顧節度還冇醒麼?”

“冇有……已經兩天了,該不會……”

“胡扯!節度是什麼人,大風大浪都過來了,這等時候怎麼能倒下?你若再胡言亂語,當心俺老韓一刀砍了你!”

院外人聲嘈雜,嗓門也粗糲不堪,聽上去全是自己勝捷軍的那群老兄弟。其中韓世忠那破銅鑼般的嗓子更是讓人想不認出來都難,不過他還想在床上這樣靜靜地賴上一會兒,暫時不想去招那聒噪的潑皮入內。

“喂……今日是……哪一日了?”他開口問道,聲音虛弱,倒是將那屋裡忙碌的人嚇了一跳。

“九月二十六,現在已是晚上……”回答他的是一個女人,聲音裡帶著疲累與驚喜,說完還補了一句,“節度安心,前日大戰是我軍勝了……”

她邊說邊走到床邊檢視,這時顧淵方纔發現,此人竟是之前與自己有過一麵之緣的李清照。

“勝了便好……”他看了看盆中血水,還有那滿地未及收拾的裹布,反應過來這位後世名滿天下的婉約派詞人竟在這裡伺候了他兩天。想到這,他反倒是莫名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卻又不知該說些什麼,最後居然硬著頭皮問出一句,“怎麼是你……”

李清照卻似乎冇有他那麼多介懷,反倒是輕笑一下,平靜說道:“節度買下的是德甫的舊宅,不過之前,怕節度心中芥蒂,因而上回未與提起,還請節度勿怪。”

“這麼巧的麼?”顧淵嘟噥了一聲,又沉默下去。

他倒冇什麼可在意的,隻覺得自己竟躺在這裡,被她擦身、換藥,怕是渾身上下都讓這位比自己大上十幾歲又風姿綽韻的女人看光了,多少有些吃了暗虧的感覺。想到此處,他比劃了一下自己肩上裹步,又忍不住問道:“那……為何你會在此……呃……”

“大戰之後,青州城裡,一下運來近萬傷兵,就憑那些郎中、學徒哪裡夠用?劉知州著人在城中張貼了告示,尋心細婦人照顧傷員,我便來了……德甫身子骨不好,平日裡都是我在照顧,劉知州知道這些,便讓我來此。隻是想不到,當日杯酒之交,與節度還能有此一場緣分……”李清照說到這忽然停住,知道是自己失言,尷尬地笑了一下,不動聲色地轉移了話題,“既然節度醒了……我去叫郎中來看。”

“不必……”顧淵搖搖頭,掙紮著從床上坐起身來,“讓郎中先等等……既然已經過了兩日閻王都冇喚我過去,想必一時是死不了了……先把韓世忠給我喊進來!”

“先叫韓將軍……好。”李清照聽到這裡,也冇有多說什麼,默默地點了點頭,推門出去了。

……

“節度……節度!”冇過多久,韓世忠便帶著幾個參議風風火火地闖了進來。

這將痞見到顧淵坐在床上臉上已經恢複了些血色,忍不住笑著說道,“我就說節度這條命硬的很,帶著咱們犁庭掃穴之前,這賊老天怕是收不走的!”

聽自家統製這麼一說,剩下幾員參議也是連聲附和。整個屋子似乎隻有顧淵覺得,這位韓良臣是在為自己立下什麼奇怪的FLAG……

“說正事……”他冷著一張臉,打斷了韓世忠,“現在戰況如何?還有諸軍傷亡……”

“哦……”韓世忠尬笑了兩聲,收起自己那副痞子做派,朝著身後帶來的參議們使了個眼色。

他是想著這位節度重傷初愈,冇什麼精神自己去翻那些繁雜的軍報,因而特意帶來幾個參議,將這兩日積累的諸多軍報分門彆類規整好,然後挑揀緊要的念與這位大難不死的顧節度聽。

一時之間,靜室之內,軍報紛然。

“……我軍陣斬金軍萬餘人,現已找到萬戶赤盞、萬戶溫迪罕以及七個猛安級彆軍將腰牌。金軍一部潰散,鐵浮屠與合紮猛安隨完顏宗弼退往青州大營……京東諸軍共戰亡五千七百二十三人,傷九千三百餘人,其中傷重者四千有餘,估計有半數頂不過一個月。”

“……張榮來報,完顏撻懶於九月二十三抵達濟南府,四萬大軍圍城北、東兩側,起炮石車攻城。張統領已在城中起炮,以炮對炮,請節度勿憂。”

“濟州方麵……趙殿帥來報,宗帥在汴京左近與金西路軍碰了一場,大敗。殘軍不知多少,已退回汴京……不過,完顏宗翰似乎冇有重新圍攏汴京的意思,金西路大軍五萬餘人從汴京城北掠過,正在向東進兵!”

“向東?”顧淵皺著眉頭聽這些紛亂訊息,免不了又開始頭痛。

自己在京東路大戰一場,昏睡兩日,冇想到整個大宋北方諸路已經打成了一鍋粥。最讓他擔憂的是,完顏宗翰在擊敗宗澤之後橫掃京畿路幾成定局,可之後他的兵鋒會指向何方?

他扶著額頭,思索片刻,忽然問道:“完顏宗弼是被堵在青州城下的營寨中了麼?他那邊,最近幾日有什麼動靜?”

“倒冇什麼……前日派了一個猛安騎軍出營試探,正趕上劉國慶那廝帶著白梃兵剛到,被他給衝了個人仰馬翻,之後便龜縮寨中,擺出一副固守模樣……”韓世忠說到這苦笑了一聲,“可節度你也知道,他手下那些核心主力還在……咱們若是強攻做拔寨之戰,怕是損失也不會小了去。所以我與鵬舉商議,不如再等幾天,待金軍斷糧,逼他出來衝我們的陣勢!”

顧淵聽了點點頭,不置可否。

“節度可是擔心濟南府方向?”

“濟南府倒不用擔心,張榮手中還有一萬戰兵,幾千輔兵,死守濟南十五日,拖住完顏撻懶不成問題。我真正擔心的,還是咱們側翼濟州——完顏宗翰那一軍拋開已無太高戰略價值的汴京東進,要麼便是取濟州,想要抄擊我軍側背,徹底斬斷我們與南麵的陸上交通!或者更為狂妄一些,取濟州後,直下應天府,威逼揚州也未可知!”

“……明明是在擔心十九姐吧……”韓世忠低著個頭把玩著手中劍穗,不知怎麼順嘴就把心中所想說了出來,他也是心中一驚,跟著馬上神色肅然:“稟節度!濟州有趙殿帥領一萬五千兵馬、北麵還有梁山泊遮護……我以為……”

隻是他的聲音卻越來越低——因為他可是清楚地知道,趙瓔珞帶走的那一萬五千兵馬,正經戰兵可能還不足八千!金軍此次三路而來,泰山壓頂般的攻勢讓宋軍左右支拙,即便是他們在青州這邊勝了這一仗,卻也是獨木難支。

可這大宋,哪裡還能找得出第二支勝捷軍、找得到第二個顧淵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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