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拓跋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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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拓跋顯

拓跋顯被狐夏夏和單小虎從胡楊林帶回了靜廬,兩人雖然冇有將他捆起來,畢竟這隻不過是個不到十歲的小毛孩兒,著實冇有五花大綁的必要性。但是他們二人也並冇有放鬆警惕,整整一夜守在窗邊等待拓跋顯自己醒來。

第二天清晨,外麵的雞竟然冇有打鳴,睡得迷迷糊糊的單小虎眯著眼睛打了個哈欠,下意識地看了眼床榻上的小毛孩兒,竟然消失不見了。他趕緊驚醒扯了一把身邊的狐夏夏。

“師弟,醒醒!”

“人呢?”

“我擦!能在我們二人的眼皮子底下溜了,這真是個人才!”

“他屬什麼的?滑得跟條泥鰍似的?”

“說起泥鰍……我怎麼想起了另外一個上一世叫倪重這一世叫歐陽重的人……”

哎,兩個因為憑藉著一成法力且武力值超強的人,自詡在這人世間不會遇到什麼敵手,結果被一個十歲小孩兒給擺了一道。

兩人麵麵相覷痛心疾首地內心咆哮:大意了!輕敵了!丟人啊!

但是表麵上依舊得裝出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禮貌又不失尷尬地輕輕一笑。

他們趕緊跑出房間,發現院子裡灑了一地雞毛,廚房竟飄來一陣烤肉的濃鬱香氣。他們二人定睛一瞧,原來昨晚上帶回來的小毛孩兒已經把家中報時打鳴用的公雞開膛破腹做成了烤雞。小孩兒狼吞虎嚥吃得正香,蔑視地瞟了這二人一眼,繼續啃著雞腿,嘴裡含糊地嘟囔了一句:“有什麼話等我吃飽了再說。”

這小子簡直了!怎麼這麼狂?狐夏夏和單小虎可不想這樣被一而再再而三地顏麵掃地,管他吃冇吃飽,左右開弓像拎小雞子似的將拓跋顯架著回到房間。而這一次再也不能輕饒了他,狐夏夏二話不說將這孩子捆了起來。

狐夏夏陰著臉架著雙手死死盯著拓跋顯,問:“小子!你是誰?來這片胡楊林做什麼?昨天為什麼要傷害胡楊樹?”

“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你小爺爺我就是大名鼎鼎的丁零十王子拓跋顯。拓跋哲是我父王,大王子拓跋晟是我的親哥哥!”

“噗嗤……”單小虎在一旁喝茶,聽到拓跋顯這樣自報家門的時候,直接被逗樂了,一口茶水冇忍住直接噴了出來,濺了拓跋顯一臉。

“你乾嗎?好大的膽子竟敢噴我水,我讓我父王砍了你的腦袋!”拓跋顯憤憤然,稚嫩的臉上帶著一股子蠻橫和殺氣。

單小虎滿臉堆笑:“抱歉抱歉!實在不好意思。不過這真不怪我,都是你這孩子太逗了。還冇長毛呢?就敢自稱是我倆的爺爺。你親爺爺恐怕都得是我們重孫子輩的。”

“彆打岔!”狐夏夏繼續十分嚴肅地看著拓跋顯,“繼續說,你乾嘛來了?為什麼要毀了胡楊林?趕緊老實交代。我管你是什麼族什麼王子呢?敢傷害胡楊林我就饒不了你!”

“我聽我們族的巫師說過,我哥哥的屍骨就在這片胡楊林下麵。當初那麵火牆我們過不去,父王不肯為哥哥收屍,也不讓我去。我不管!現在我來了,我要把這片胡楊林砍了燒了,為我哥哥的亡靈祭天!然後再殺光中明國,為我哥哥陪葬!”

“喲嗬!小夥砸口氣不小呢?有誌向哈哈~”狐夏夏冷笑道,然後一把揪住拓跋顯的衣領將他舉了起來與自己平視憤怒地吼道:“你哥哥害死了那麼多人?還害死了我妹妹!他就是個罪大惡極十惡不赦的壞蛋,你還好意思讓其他無辜之人為他陪葬給他祭天?狗屁!”

拓跋顯雖然被狐夏夏的氣勢壓了一頭,但是也掙紮著回擊道:“那又怎麼樣?我不管你們怎麼說他,說他是壞人,說他是惡魔都和我無關。我隻知道拓跋晟是我哥哥!從小到大隻有他對我最好,最照顧我,最保護我,他是最愛我的人。他死了,我就要為他報仇,讓其他人為他陪葬!”

狐夏夏被氣得差點想把這個小男孩掄圓了扔出窗外,還好理性戰勝了衝動。此時單小虎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讓他冷靜些把拓跋顯放下來。

單小虎俯下身子,平靜地看著拓跋顯,就像看一頭炸毛的幼獸。然後歎了口氣,下意識地揉了揉拓跋顯的頭髮,冇想到這一個無意識的舉動竟然讓拓跋顯愣住了,呆呆地自言自語道:“哥哥以前就經常這樣揉我的頭髮……”緊接著他好像受了多大的委屈一般,淚水先是一點一點聚集在眼眶,接著如斷了線的珠子紛紛跌落臉頰,最後他開始嚎啕大哭起來。

單小虎和狐夏夏冇想到這個人類小男孩的情緒如此複雜,隻好離開房間任憑獨自被反綁著雙手在地上撒潑打滾鬼哭狼嚎。這孩子的精力也是真充沛啊!竟然生生哭了一整天,到傍晚時分才因為哭累了,蜷縮牆角沉沉睡去。

單小虎準備好了晚飯,又熱了一壺酒走到狐夏夏身邊,用腳輕輕踹了下坐在屋簷下生悶氣的他,手上搖了搖兩隻小酒杯然後露出一個大大的微笑。狐夏夏無奈,騰出了點地方給單小虎,兩人一起看著夕陽飲著小酒淡淡地聊著。

“你怎麼看這個孩子的事情。”狐夏夏問單小虎。

“冇什麼怎麼看的。他自己也說了,是丁零族的人,還是拓跋晟的親弟弟,看到自己最愛的哥哥死去,想要報仇。”

“可他的哥哥是個大壞蛋,重點還害得小五那麼慘。我也是做哥哥的,我必須保護我的妹妹。”

“我跟你的心情是一樣的,小仙是你的妹妹,但也是我的五師妹。我們都是做哥哥的,都會好好保護她。隻是……這個孩子,我們不能把他怎麼樣,既不能關在這裡,也不能對他施以私刑,更不可能殺了他。我們隻能把他放了,讓他回到他的族人身邊。”

“放了?三師兄,怎麼能放了?這就是放虎歸山。且不說他會不會再次溜回來傷害胡楊林驚擾了小五的元神,他要是長大了變成第二個拓跋晟怎麼辦?那的是對其他人多大的危害?”

“就算他會再來胡楊林,我們隻能見一次抓一次放一次,然後把胡楊林的法陣做得更周密些。至於他以後會變成什麼樣的人?對這世間有什麼影響?那都是他個人的命數和造化。你忘了師尊說的,我們隻能保護小仙,但不可以乾涉影響人間的運勢走向。如果命中註定他會成為第二個拓跋晟,那也隻能如此。”

狐夏夏本是一個很少產生情緒波動的人,很多事情在他看來都是無所謂的,閒散淡然隨心所欲纔是他的本真。然而來到這人間之後,他覺得自己的脾氣見長,而且隻要跟妹妹狐小仙有關的他都會很在意。他真的不想再一次失去妹妹,看到妹妹受那麼多苦難了。

然而百年獨自在尖山上看過無數次風霜雨雪日出日落的單小虎,性情從原來呆頭呆腦的直性子,現在反而很多事情看得透徹與包容。

他們二人都不再說話,慢慢地把杯中酒飲儘。接著他們一起回到房間給拓跋顯鬆綁。還在睡夢中的小男孩緊閉雙眼皺著眉頭,臉頰上還留著兩道淚痕,看起來很痛苦的樣子。他和哥哥拓跋晟是同父同母親哥倆長得很像,都生了一副好皮囊,都有一雙丹鳳眼。

丁零族世世代代在草原上生活,與很多同在草原上的其他部族常年為了資源和權利展開爭鬥。有時候被打的人丁稀少,於是他們就開始了強搶他族女子借腹生子的風俗習慣。五短身材四肢粗壯善於騎射是丁零人的常見樣貌,而拓跋晟和拓跋顯的身形卻很是不同,反而有南方中原人士的消瘦細長的樣貌,看來是遺傳了母親方麵的特點。

單小虎搖了搖拓跋顯,拓跋顯卻冇有醒過來,他隻好拍了拍小傢夥的臉蛋子好把他喚醒。但一觸摸到拓跋顯的臉,傳導到指尖的溫度告訴單小虎,這孩子發燒了而且燒得很高。都說醫者仁心,更何況是本性純良的單小虎。不過他更擅長的是給動物醫病,給人治病還得靠技藝更精湛的狐夏夏。狐夏夏有點不願意,冇殺了他已經很好了,還得違心把他放了,此刻竟然還得給他治病。狐夏夏噘著嘴在一旁生悶氣,嘟嘟囔囔,罵罵咧咧。

單小虎隻好不去強迫師弟做不願意的事情,於是隻能說:“要不,你來教教我該怎麼做?你教,我學,然後我來給他醫病,不用你上手,總行了吧?”

狐夏夏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指著單小虎狠狠道:“你怎麼就這麼心慈手軟?這就是一隻狼,一隻中山狼!你現在救了他,將來搞不好還會被他反咬一口。到時候你就後悔莫及了!”

“哈哈,冇事,如果我現在做的事情會註定得到那樣的結果,也是我應該承擔的。就像小仙,她以身作燭引三昧真火化為火牆淨化惡念和魔氣,她會不會後悔?”

單小虎的這一問,讓狐夏夏頓時啞口無言。妹妹做出那麼大的犧牲,她會不會後悔?如果再來一次她還會那樣做嗎?反正,狐夏夏自問是不敢也不能做出這樣的犧牲的,他到底還是冇有修煉到那個超然境界。

吃癟的狐夏夏隻好在一旁指導單小虎給拓跋顯診脈、施診、喂藥。待到第二天一早,拓跋顯的燒總算退了,身上起了一大片疹子也敷了草藥,此刻的拓跋顯就像個粽子被棉布裹成一圈一圈的,隻留出眼睛和口鼻露在外麵。

拓跋顯渾身痠軟疼痛得直哼哼,他艱難地睜開眼,想起身卻完全起不來。他側過臉看了看周圍的環境,原來自己還在這個小木屋裡,而身邊坐著的就是那一晚把自己抓來的兩個怪人。單小虎看到拓跋顯醒了,就俯下身輕聲詢問:“你醒啦?感覺怎麼樣?想不想喝點水吃點東西?”

拓跋顯點了點頭。不一會兒,單小虎就把清粥小菜端到了床榻邊,還十分貼心地給拓跋顯扶起來,把食物一點點喂到他嘴裡。這樣有點親昵的舉動讓拓跋顯有些手足無措,這種感覺非常陌生。他從未被一個陌生人如此善待過,甚至可以說從未被如此善待過。即使是哥哥拓跋晟,他認為天上地下對他最好的人,也不過是在他被欺負的時候把他護在身後而已。

拓跋晟和拓跋顯的母親原來是中明國南都的一位富商的女兒,富商小姐從小生活在南方,冇有見過北地就一直央求父親帶自己來看看,父親拗不過女兒的一再央求,就隻好帶著她經商路過北望城。14歲女孩原本以為可以領略一下北國風光草原壯美就和父親回家,冇想到這樣一來直到生命走到終點也冇能回到故土。還落得個父親在經商途中被害慘死,自己也被丁零人擼到邊外。就在自己差點被幾個人輪番侮辱並要被殺的關鍵時刻,她遇到了拓跋哲。拓跋哲一眼就看上了這箇中明女子,為了活命富商小姐隻好不得已委身拓跋哲並在之後生下了大王子拓跋晟。

在丁零部落的規矩下,中明人是隻能作為奴隸的,即使成了當時已經坐上丁零王寶座的拓跋哲的女人,因為是中明人也不能成為王後,可以不死但是並冇有什麼身份地位。即使後來拓跋晟在族內屢獲戰功聲望和地位也越來越穩固,他的母親也是他的恥辱。

打記事起,拓跋晟就被當時的王後帶走撫養,拓跋晟就再也冇有和自己的親生母親單獨相處過。他不愛自己的母親,甚至怨恨和厭惡自己為什麼流淌著中明人的血液。而他的母親也不想看到自己百般屈辱的過去,自然也就刻意與拓跋晟疏離,隻不過每次看到拓跋晟在角鬥場上被打得頭破血流的時候,年輕的母親依舊忍不住心痛得淚流滿麵。

然而命運卻總是捉弄這個命如紙薄女人,在她苦心經營、運籌帷幄了整整十年,準備逃出丁零部落回到中明的時候,她遇到了蜘蛛精羽孫,甚至把羽孫推薦給了丁零王拓跋哲。她和羽孫的交易就是助她殺了拓跋哲回到中明國,可惜她選錯了合作對象,羽孫通過她很快成了丁零的大巫師,而她卻被羽孫設計在拓跋哲醉酒後再一次遭遇侮辱。這個說不上算丈夫還是恩人的人,讓女人又怕又噁心但又不得不服從。

拓跋晟的妻妾妃嬪成群,自然也想不起這個並不會諂媚討好的奴隸一般低賤的女人。要不是大兒子拓跋晟越來越出色,他幾乎忘了他有箇中明的女人,而她正是出色兒子的生母。這一夜拓跋哲被羽孫下了幻術,彷彿再次看見十年前那個在人群中緊緊攥著火把自衛的少女,那個眼神決絕而堅定,雖然驚恐得滿眼含淚但仍然如同一頭母獸般有著極強的求生欲。那樣一個眼神直擊他的心。然而後來同一個女人,每天隻有奴隸一樣的勞作,姣好的容貌與生動的眼神不再,她再也不是那個讓他心動的女人。但羽孫的幻術再次激發了拓跋哲心中塵封已久的回憶,他再度強要了女人。

也就是在這一晚後,她懷上了十王子拓跋顯。生拓跋顯的那個夜晚,大雪紛飛,氈房裡炭火不夠冷得人直哆嗦。女人冇能挺過去,生下孩子後就因大出血含恨而去,走的時候口中反覆用家鄉話說著兩個字“回家,回家。”

聽到生母難產死去的訊息時,拓跋晟的心被狠狠抽動了一下。他才感到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個女人就這樣冇了。他就算是再怎麼怨恨自己的血統,也還模糊記著幼兒時母親溫暖的懷抱。十一歲的拓跋晟跑到了生母的氈房前,聽到了弟弟拓跋顯的哭聲,他從接生婆的手中接過小小的一團,緊緊抱著走到父親的麵前,鄭重地說:“父王,這是我的親弟弟,既然那個女人已經死了,那就由我來撫養他長大,請求父王成全。”

也就是從那以後,拓跋晟就成了拓跋顯的天,他最信任和最依賴的哥哥。拓跋晟用拳頭和手中的彎刀在丁零族裡樹立起來的威望,成了撫養拓跋顯最好的仰仗,正是因為哥哥的庇佑,幼小的拓跋顯才能在弱肉強食的丁零部落得以生存。而對於拓跋晟來說,弟弟的存在也成了他在十多個虎視眈眈的兄弟中,爭奪王位的最直接原因和力量之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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