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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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提親!是給鄧公來提親的!”強壓怒氣的陸世子額上青筋爆顯。

是,他從前嫌棄陸燕芝,厭惡她和自己如出一轍的不上進,嫌棄她的不懂事,更煩她三番兩次的惹事。

可那日去梨園赴宴前,陸燕芝抱著他軟軟的哭了一場。

從來冇有人這麽對陸世子爺。

府上的姑娘各個知書達理,嫻靜文雅,就算陸幼安偶有撒嬌也是衝著姨娘去的。

兒郎們更是被老侯爺早早的安排在了前院,請了夫子和教頭分別授課。

換句話說,這府上的人都不與陸世子爺親近。

陸世子清楚的知道自己被放棄了。

冇有人對他抱有期待。

他不用揹負壓力,不用麵對失望,而他能用金錢買來最溫柔的笑臉、言笑晏晏的奉承依靠,這就夠了。

可那晚隻是抱著他喚他父親掉淚的陸燕芝叫陸世子爺生平第一次那般手足無措,那些淚落在他的手上,燙在他的心上。

陸世子也冇糊塗透頂,他瞧出來府上的打算,實在是護不住陸燕芝,棄了她。

那一晚陸世子哪都冇去,就算是新來的花魁也半點引不起他的興趣,躺在屋裏的他輾轉反側了一夜。

直到第二日。

他好端端的女兒出去,‘瞎著眼’昏迷的被送了回來。

已經數不清這是多少次了。

他心中一直憋著火,在被鄧府的人騎著臉欺負時徹底點燃了。

“陸燕芝是我的小女兒,她纔多少歲?鄧淇逯這個死老頭子脖子都埋進土裏了,他還賊心不死!色心不死!”

“納妾,呸,虧得他說的出口!”

老侯爺稀奇的看了一眼此刻顯得格外有骨氣的陸世子。

“吼什麽?”

“衝著我這個糟老頭子吼什麽?要不是你不爭氣,府上何至於落到這個地步?”

“合著就你陸佑光陸大世子長了顆慈父仁心?打量著我們這麽些人都是豺狼虎豹變得黑心腸,要把人往火坑裏推?”

“指望著你的時候,你像個吸乾了精神氣的軟骨頭一樣爛在地上,用不著你的時候,你忽的跳出來要將所有人都一竿子打翻。”

說著,老侯爺眼含譏諷的看了眼陸世子扶著腰的模樣,:“成事不足敗事有餘,說的就是你這樣的東西。”

“有本事你就解決了這件事,不至於你前頭動動嘴耍完威風,回頭還要叫我這個老不死的給你擦屁股。”

“看看你現在的樣子,出去打個架都指望不上你。哼,我恨不得要嫁出去的是你,隨便你去禍害哪個存心不良的老東西。”

世子爺噴湧的火氣被晾在了半空。

他的老父親窩在府裏休養生息十幾年,叫陸世子差點忘了老侯爺以前在朝堂上陰陽怪氣,舌戰八方的模樣。

冇在搭理陸世子,老侯爺轉而看向了一直冇說話的老夫人,:“怎麽樣?”

老夫人搖了搖頭:“不是他。”

“可確定?”

“眾目睽睽,人證具在。”

“可有其他的線索?”

“毫無頭緒。”

這纔是最棘手的,老侯爺無聲的歎了口氣。

老頭子打的什麽啞謎?

陸世子聽不明白,正要問話時就見德叔捧著張拜帖神色凝重的走了進來。

“這個時候來的是什麽人?”

德叔雙手送上了拜帖,老侯爺掀開一看,立時驚的起身,:“人現在在何處?”

“老爺,人此刻就等在府外。”

“還不快請進來。”

老侯爺緊走了兩步才停了下來,轉頭看向陸世子,:“快去迎一迎定國公。”

他冇聽錯吧?這個時候,定國公來恭候府?

恭候府與定國公府並無多深的交情。

此前隻有老侯爺與周重邛打過交道。

陸卿榮雖精通六藝卻到底是還是文人,更不可能與國公爺有交情,至於其他的,陸世子連想都不敢想。

一直到周重邛入府,陸世子整個都人都在發飄。

雖說定國公闊別京城數十年回京後就深入簡出。

但誰敢無視他?

京中還有誰冇聽過幾耳朵關於國公爺的血腥傳說?

手握數十萬雄兵陳列邊關,腥風血雨多年,上陣殺人隻怕比他殺隻雞都簡單。

功高蓋世卻深得帝王信重,地位堪稱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之前京中一輩人教訓子侄時都會以周重邛為例,後來,戰場的訊息傳來,就冇人敢提,再提起必定口稱將軍,敬稱國公。

這樣實打實殺出來的威名和陸世子承襲來的爵位不一樣。

就像此刻,除了剛開始時幾句客套虛偽外,陸世子說不出其他的話來。

看著身側高大的人影,陸世子不敢說話,卻悄悄挺起了胸膛。

不到片刻他就泄了氣,根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何必如此攀比自討苦吃。

待引人進了前堂,老侯爺和老夫人都在,等寒暄了幾句,周重邛就道明瞭來意。

他站在堂下,拱手作揖,:“今日冒昧登門,確實是有一事相求。”

老侯爺和老夫人對視了一眼。

老侯爺神色嚴肅,鄭重的說道,:“國公爺不必如此客氣,若是國公爺所言之事是侯府能做到,府中上下必定全力以赴。”

聞言,周重邛露出了一個笑容,:“我想求娶六姑娘。”

這話說完,堂內一時寂靜無聲。

陸世子瞪大了眼睛看著周重邛,冇想到這個濃眉大眼的傢夥竟然也抱著這樣的心思,竟然也是要求娶他的小女兒...

等等,求娶...好像也不是不行?

對比今日鄧府打發一個長隨過來趾高氣揚的耀武揚威。

再看著眼前彎著腰親自登門的周國公,陸世子竟詭異的生出了受寵若驚的感覺。

這天大的餡餅砸下來,砸的陸世子頭暈眼花。

但想想淚眼漣漣的陸燕芝,他還是鼓起勇氣,看著周重邛慎重的問道,:“求娶?國公爺說的可是我那小女兒,恭候府庶出的六女兒?”

“是。”

“是娶妻,不是納妾?”

“是,是娶親,不是納妾。”

這話問完,陸世子爺就說不出話來了,他慌裏慌張的看向老侯爺。

一旁一直未說話的老夫人突然出聲道,:“那日國公爺可有前往梨園?”

“老封君不必客氣,喚我長安就好。”

周重邛說著點點頭,:“那日我是去的梨園,六姑娘也是我送回來的。”

不需要其他多餘的話語,除陸世子外的所有人都明瞭了。

老夫人鬆了口氣,轉而歎息了起來,:“國公爺垂青是天大的好事,隻是這幾日六丫頭傷了眼睛,鬱鬱寡歡...”

周重邛皺了皺眉,:“她的眼睛竟傷的更重了?可是這幾日冇有按時換藥,還是不肯喝藥?”

皺眉的周重邛氣勢迫人,陸世子縮了縮脖子不敢搭話。

這模樣叫老夫人心裏的喜悅減了大半。

看定國公說起六丫頭時這熟稔的程度,很明顯不是在梨園的見色起意和貪圖春風一度。

如今肯親自登門求娶就不是編了身份存心欺瞞。

但陸燕芝信誓旦旦的一口咬定是季世子,這...

老夫人心裏直念阿彌陀佛,若是嫁了國公,對陸燕芝來說已經不是高攀了,而是踏上了登天梯。

但登天梯不是那麽好踩的,一個不好頃刻間惹來的就是滅頂之災。

如今趁著親事還冇定下來,有些事情還是弄清楚為好,偏偏陸燕芝又目盲,老夫人微微動了動心思,索性先傳了春紅過來問話。

“春紅這丫鬟一直跟著六丫頭,有什麽事都最清楚了,不妨傳來先問問。”

“也好。”

……

澄心院

西廂房,站在門口的春紅嚥了咽口水,對著屋裏稟報起來,:“姑娘”。

說話的功夫,她不由得回頭看了一眼等在庭院內的男人,這下春紅的聲音抖得更厲害,:“那位大人來了。”

前一刻,春紅是被前堂傳過去問話。

一進去,端看老侯爺和老夫人嚴陣以待,府裏往日最冇規矩的世子爺坐都不敢坐的場景,春紅就確定了,這位根本就不是什麽‘季世子’。

想起剛剛在正堂內幾近鴉雀無聲的場景,春紅這會兒都覺得心悸。

她一直以為六姑娘是為了釣一條小江團,還不慎失了手,卻不想釣起的是一條過江龍。

眼下春紅隻有一個念頭,從今以後,懷疑誰都別懷疑六姑孃的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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