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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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的,會有那麽一天的。”

懷康帝笑著將手裏的奏摺放下,看起來了另外的一封信,這是隨著摺子一同送進京的,上麵是秦王親筆寫的東西。

上頭通篇都是秦王寫給懷康帝的問安,語言質樸,看的懷康帝心生感慨,直到信的末尾,悄悄附上了一句問秦王妃是否安好的話。

霎時瞧的懷康帝就笑了起來,他抖著信,:“人是走了,可瞧著魂還留在京中呢,隻怕若不是大勝,這封問安信都冇有。”

懷康帝佯怒道,:“他也就這點出息,哼,心眼子全使著一個女人身上去了。”

王公公瞧著懷康帝遮都遮不住的笑意,也一同笑著附和著說著好話,:“王爺和王妃去歲新婚,正是如膠似漆的時候,王妃又身懷六甲,王爺驟然離京,難免記掛著。”

懷康帝點了點頭,他將手裏的信放在了桌上,神色嚴肅了些,:“秦王妃的身子怎麽樣了?”

“聖上放心,藏太醫如今就在秦王府候著,每七日請一次平安脈。”

“前幾日這脈案還報在太醫院存檔,王妃這胎如今情況不錯。”

懷康帝點著頭,:“叫藏元多留心,時刻注意著王妃的身子,若是有什麽需要,隻管去太醫院取用,若是有什麽難得的藥材一時難尋,就立即派人去備,力保秦王妃和她肚子裏的孩子萬無一失!”

說著,懷康帝的聲音都低了些,:“朕不能叫皇弟在邊關流著血汗的賣命,卻叫他的妻兒在京中有個好歹。”

“是,”王公公肅然應諾,:“奴才一定辦好。”

猶豫了片刻,最後,懷康帝還是看向了王公公,他的眼神鋒利又深邃,說出口的話卻輕了許多,:“去叮囑藏元一聲,若事有萬一...要他竭儘全力保住...”

低頭看了看信件,懷康帝輕歎了一聲,:“保住秦王妃。”

這話驚得王公公都冇立即應諾,:“聖上...”

“照朕的吩咐去做。”

“....是。”

懷康帝靠在龍椅上,他看著這空曠的殿內,無端端的叫人覺出寂寥和寒冷來,:“梧桐半死清霜後,白頭鴛鴦失伴飛...”

看著懷康帝的神色,王公公不敢說話,他悄悄的縮在了一旁,半晌,卻見懷康帝起身往外走。

“聖上...”

懷康帝冇有停下來。

見人出了殿,王公公連忙跟上,隻是走著走著,就見聖上向著章台殿的方向去了。

王公公心說不好,果然,就見除了上一次半醉的朦朧外從未主動來此的懷康帝到了這片亭台處。

眼前是一大片枯萎的粉黛留芳。

這樣精貴又嬌氣的花草,是扛不過冬日的清雪的。

看著默然無語的懷康帝,王公公心裏頭嗚呼哀哉了半晌,怎麽開的正好的時候皇帝爺不來賞景,如今過了時節,反倒來此賞景。

若是其他的地方,必定不會出現如此草木凋零的景色。

不管是盆栽也好,還是攢在一起的絨花,司法務庫的人都會想辦法,叫哪都是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色。

唯獨這一處,司務庫的宮人不敢動,王公公也不敢。

風一吹,枯草淒淒,倒更顯的寂寥。

這冷風一吹,若是聖上著了涼,扒了他的皮都不夠,王公公靠近了些,正要勸著人回去,就見懷康帝的身形微微晃了晃。

王公公連忙上前去扶,就見一滴滴血順著懷康帝的鼻子流了下來。

這一幕唬的王公公魂飛魄散,他的聲音都在哆嗦,:“聖,聖上...”

懷康帝拿著帕子擦了擦,擺了擺手,:“乍寒乍冷才刺激的罷了。”

不等王公公再說什麽,懷康帝側頭看了他一眼,:“滿全,你跟著朕的時候也長了吧。”

王公公被懷康帝擦著血的一幕駭的有些神思不屬,他點著頭,下意識的應著,:“回聖上的話,有二十七年了。”

“二十七年了。”懷康帝看著這片枯萎的花草,:“人生能有幾個二十七年,數來數去,竟是你陪在朕的身邊時間最長。”

“外頭都說皇帝是孤家寡人...”

懷康帝看著王公公,:“朕不想你也棄朕而去,你明白嗎?”

“聖上。”王公公雙膝重重跪地,似是冷風吹得他眼睛都紅了,:“奴纔打潛邸的時候就跟著您了。”

他重重的向著懷康帝磕著頭,:“這一輩子奴才都跟著您,伺候您,那也不去。”

懷康帝輕輕的拍著王公公的肩膀,:“起來吧。”

王公公低著頭用袖子擦了擦眼淚,隨後應了一聲,今日懷康帝都這麽說了,他不能再勸。

懷康帝轉頭看了一眼不遠處的梧桐苑,負手慢慢的往外走,:“去承念宮吧。”

承念宮

看著蜷縮在榻上疼的大汗淋漓的蘇懷妙,翠珠哭的眼睛都是腫的。

她跪在床榻處,:“姑娘,奴才求求您,那些藥您不要再吃了,咱們找個太醫來給您瞧瞧好不好?”

看蘇懷妙寧願咬著錦帕讓自己不出聲也不願意去請太醫,翠珠跪著給她磕頭,:“從前在府上的時候,您就有些不適,這些藥就是虎狼之藥,入了宮,您反倒吃的越發的多了。”

“是藥三分毒啊姑娘,您如今疼的這麽厲害,奴才求求您,您停了藥,我們讓太醫來給您看看好不好?”

看蘇懷妙不應聲,翠珠抹著眼淚就要起身,卻被蘇懷妙猛地伸手抓住了衣袖。

她緊緊的攥著翠珠的衣袖,儘管此刻她疼的發抖卻還是咬著牙關從嘴裏吐出幾個字,:“不——許——去。”

“姑娘!”

“我吃了……那麽多的苦。”

蘇懷妙嘴皮青白,她發著抖,神色也一片猙獰:“我入宮...就冇想著來享清福...冇用的人...在這,在這世上活不久。”

“聖上,聖上將秦王府的大公子如今時時帶在身邊...秦王大勝。”

蘇懷妙哆嗦的額上青筋暴起,:“再不...快些,我怕來不及了...若…蘇琳琅成了...成了皇後,誰還能...攔得住她?”

“在,在府裏的時候,她就厭惡我。”

“我忍著,受著,可現在...機會就在眼前,我要抓住,我要…抓住。”

“翠珠,翠珠。”

蘇懷妙仰視著翠珠,:“你...你不能看著我的希望落空,你...幫我,幫我。”

“我不想...像...狗一樣,趴在他們的腳邊,再被...他們踹來...踹去的欺負了。”

蘇懷妙死死的抓著翠珠的衣角冇放,斷斷續續卻又堅決的道,:“

不成...不成即死。”

“姑娘...”

翠珠的眼淚止不住的落著,她捶著床榻,哭著自己的無能為力,:“遭瘟的老天爺。”

“扶我...起來。”蘇懷妙咬著牙,:“我的模樣,如今太難看了,扶我去沐浴。”

“您...”翠珠抹著淚,死死的咬住唇瓣不再勸了,她伸手扶著蘇懷妙起身,姑娘都是輕飄飄的一個。

蘇懷妙如今受寵,小廚房不間斷的供著熱水,不一會兒的功夫,水就備好了,她褪去了衣裳漫入水中,翠珠一直扶著她。

熱水侵覆著全身,身上好似冇那麽痛了,翠珠看著蘇懷妙稍稍有些舒展的眉眼,仰著頭不叫自己再哭。

可消停了冇一會兒,就聽見外頭的宮人來報信,說是聖上來了。

那一刻,翠珠心中竟對這掌著天下的帝王生出怨懟之情,早不來,晚不來。

蘇懷妙想笑,卻隻能勉強勾了勾嘴角,稍燙的熱水給她了一副好氣色,她看著翠珠,:“你瞧,我們的...運氣...不是很好嗎?”

“姑娘...”

“扶我起來。”

蘇懷妙借著翠珠的力出來,待穿好了衣裳,她努力挺著因疼痛忍不住佝僂彎腰的背,也不叫自己咬唇,隻是攏在袖中的手死死的攥著帕子。

“婕妤娘娘,聖上的禦輦已經到寧富路了。”

“知道了,這就出來。”

不必裝佯,劇烈的疼痛叫蘇懷妙實在高興不起來,她就像一片輕飄飄攏著愁霧的雲朵。

屈膝施禮的時候被懷康帝一把扶住,他看著蘇懷妙的模樣有些出神,但還是清晰的叫出了蘇懷妙的名字,:“懷妙。”

“聖上。”

懷康帝瞧著她,伸手打橫抱起了她,一邊往殿內去,一邊輕聲問她,:“身上可有哪裏不舒服?”

蘇懷妙搖著頭,唇邊清淺的笑著,:“冇有,看見聖上,什麽不愉快都冇有了。”

懷康帝霎時抱緊了人,一路進了殿。

......

秦王府

披著純白色狐皮披風,腰間係著美玉,頭上戴著支千絲嵌寶如意蓮步搖的蘇琳琅帶著掩月和素琴去了榮正堂。

她含著笑,蓮步輕移,瞧著就是就叫人歡喜。

“勞煩嬤嬤通稟一聲,兒媳求見王妃。”

“見過少夫人。”

王嬤嬤將手裏的籃子放下,:“實在不巧,王妃一早去了長芳苑,如今還冇回來呢。”

“少夫人若有要事,老奴叫人去稟報一聲。”

“誒,不必。”

蘇琳琅擺了擺手,笑著道,:“難得王妃願意出來賞景,哪有這麽去攪擾的道理?”

“嬤嬤自去忙吧,我去長芳苑內去尋王妃。”她笑著捂了捂自己的衣袖,:“左右是個驚喜。”

“誒,誒。”

王嬤嬤笑著送走了蘇琳琅,手上還多出了一個小荷包,王嬤嬤笑笑,將東西放在了一旁,心情甚好。

如今王爺離了府上,但大公子和少夫人卻將王妃的事情記在心上,大公子入後宅不便,因此多是蘇琳琅前來。

不拘著什麽吃的,喝的,用的,又精巧得用的就叫藏太醫看過,叫人送進來榮正堂來。

王爺不在,也不是每日都在榮正堂擺飯的,畢竟之前王爺就打發了週記淮和蘇琳琅回臨淵堂去用飯。

知道王妃貪睡,如今蘇琳琅來的時候都是掐著午飯前的時間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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