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南梁褚嬴的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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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兗州是魏梁兩地的交通樞紐,城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攏共五條大街,正中一條十字大街是人口密集來往之處,豫章王府便坐落於南兗州城的北二街,比起十字大街,稍僻靜些,比北一街又便利些。

豫章王蕭綜叫來了自己的馬車,率先上去,看了看褚嬴道:“你也上來吧!”蕭忠在外麵騎了匹馬,給車伕帶路。一行人到了十字街鬨市,街上行人見了馬車都遠遠的避開,好像馬車裡坐的不是王爺,而是死神。城中的人多聽說過這位活閻王,誰也不敢僭越的朝那車裡的人多瞄一眼。

馬車到了十字大街的西市,西市是富貴之人聚集的地方,褚嬴揭開簾子朝外麵看,大路兩旁,店鋪林立,綢緞莊,茶莊,酒館,藥店,均是裝潢講究的店鋪,進出來往之人錦衣華服,比比皆是,褚嬴不禁暗歎:“這小小的城內,竟有如此繁華的地界。”馬車所停之處便是一家裝飾風雅的棋館,招牌硃紅大字“奕秋棋館”,褚嬴忽然想起陪小光在幽玄棋室下棋的光景,不禁悠然神往,正想入非非,忽聽蕭綜道:“一會兒讓蕭忠帶你進去,跟誰對弈,他都會安排,你隻管在裡麵贏棋,本王自會將釋法鸞引到這裡來,到時候,就看你的本事了。”

褚嬴心道:“果然是煞風景的人!”正要下車,蕭綜又道:“對了,你的名頭以前太響,對方又是個有些閱曆的人,保不齊他知道,反起戒心,所以你進去隻能下棋,不要表明身份。”

褚嬴做了一個“OK”的手勢,蕭綜冇有看懂,打了一把他的手勢,道:“彆壞了本王的事!不然要你小命。”

“要說壞事呢,應該也不會是我,不就是讓我贏他棋嗎,怕就怕他輸了,也不會答應你所求的事。我能怎麼辦!”

蕭綜威嚴道:“那你最好戰戰兢兢些,祈求他是一個跟你一樣的棋癡。”

褚嬴下了馬車,走進奕秋棋館,棋館分作兩層,一層是散座的棋桌,一個時辰十錢,二樓是雅間,三十錢一個時辰,一百錢包天,蕭忠為褚嬴介紹道道:“這個棋館的樓上,一直都有一人坐莊,一千錢可以挑戰一次那個莊家,贏了有三千錢的彩頭,連贏三局,便可以做下一任莊家,所以這棋館裡,最好看的棋,便是挑戰莊家的棋局。聽說樓上的莊家,已經三天冇人來挑戰了。咱們的目標是釋法鸞那個道士,王爺的意思,你先贏了棋,做了莊,釋法鸞肯定第二天就來了。這對褚大人來說,不算難事吧!”

褚嬴聽到要下棋,心裡還有幾分小激動,道:“那莊家一定很厲害!”

“那是自然,當前這個莊家,本月對弈了十八盤,隻輸了一盤。不要小看這十八盤,能出得起一千錢,並願意來跟莊家對弈的,都是本州城內棋藝上乘的世家子弟。”

褚嬴道:“那一盤輸給誰了?”

“釋法鸞。”

褚嬴點頭道:“那我知道了!”

“知道什麼?”

褚嬴笑道:“我知道為什麼我做了莊釋法鸞第二天就回來了呀!”

蕭忠去了櫃檯,買了對弈的牌子,進了二樓的莊家所在的棋室,這間棋室佈置的十分考究,上等的花梨木地板上鋪著鬆軟靛藍的地毯,在旁侍候的夥計給褚嬴蕭忠換上便鞋,裡麵的案幾上擺放著現煮的茶水,精緻的小點心,西側一個屏風,裡麵另開了一個小間,高床軟枕,若遇上需要長考的棋,可以供對弈者休息,有時一局棋能下兩三天也不至於疲累。

褚嬴倒是頭一次進這種地方,覺得十分稀奇,四下裡觀看,笑道:“若是將來不知做什麼,開這樣一家棋館也不錯。”

蕭忠推開一扇窗,道:“你來看看這裡。”褚嬴走過去,窗外是一個院子,隻見半畝活水,殘荷滿塘,五顆銀杏,一地落英,園圃裡一小片菊花迎風顫動,景緻看起來甚為淒涼,與這棋室雅緻溫馨的裝潢一比,仿若兩個世界。身後一人走了過來道:“這個季節冇什麼好景緻,我就將窗關了,蕭總管怎麼又打開了呢!”

蕭忠一回頭道:“你認得我?”褚嬴和他一回頭,看到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身穿淺灰寬袍,彬彬有禮的道:“王爺身邊的紅人,不敢不認的。在下便是這棋館的莊家許容,是你要下棋嗎?”

蕭忠將褚嬴引薦過來道:“是跟他下,你可不要看在王爺的麵子讓他棋。拿出你最厲害的本事來,贏了王爺另有賞賜!”

褚嬴“嘿”了一聲道:“我們花錢來下棋的,怎麼他贏棋了還另有賞賜呢!”

蕭忠道:“王爺說了,他贏了棋,不止他有賞賜,連你都有!”

褚嬴驚訝道:“我還有呢!”

蕭忠道:“賞你一瓶鶴頂紅!輸一盤,一瓶,兩盤······”他停頓了下笑道,“估計也用不到兩瓶,你就上西天了。”他跟蕭綜日子久了,陰陽怪氣嚇人的話,也是張口就來。

許容有些驚駭,不明就裡道:“你們說什麼呢?拿人命賭棋嗎?”

蕭忠安撫道:“許先生不用懼怕,此人甚是狂妄,我便跟他開個玩笑。你隻管用心下棋便是。”

褚嬴知道他不是開玩笑,雖然明知自己不會輸棋,但頭上懸一把刀下棋,背後還是覺得涼颼颼的,低聲吐槽道:“主仆倆人冇一個好東西!”

蕭忠催促道:“我等不及了,趕緊開始吧!”

兩人在棋盤兩旁坐下,猜先,褚嬴執黑,按照南梁圍棋規矩,執白先行,褚嬴沾染了些現代棋手的習慣,佈局上手便是圍邊占角,而座子時代的許容,重視腹地,將褚嬴的棋往邊上逼迫,眼看右上角的五六顆黑子被壓在了二路上,這褚嬴哪裡能忍,瞄著白棋的斷點,一步點方進了五路對方的勢力範圍內。

蕭忠在一旁看到,驚呼道:“褚大人,這是要死啊!”

褚嬴道:“觀棋不語真君子!不要吵!”

許容一笑道:“這位客官姓褚?我記得幾年前聖上十分青睞的一位國手也姓褚,莫非···”

蕭忠知道自己說錯了話,連忙道:“跟那個褚不一樣,他的姓是楚國的楚。”

許容點頭,看了棋盤,然後將自己的白棋向下長,擴展包圍。然而接連十多手的廝殺,三個人都看到了褚嬴那一子點方起了重要的聯絡作用,而且不知不覺,將三四路的白子包圍了起來,起了化腐朽為神奇的效果,許容再也無法氣定神閒,開始緊張起來,然而類似如此鬼使神差的手筋,古代的定式現代的定式在褚嬴手裡轉換自如,層出不窮,都被褚嬴用在了棋局的廝殺之上,許容一步步退守,緊張的不停搓手,如此清涼的深秋,他額頭竟漸漸冒起了熱汗。於此同時,這挑戰莊家的棋局會同時被傳棋小廝送到大堂供棋客觀摩,一時間,棋館上下,議論紛紛,人聲鼎沸,不斷討論這淩厲的黑棋是出自何人之手,棋館上下的棋客,都已經停了手中的棋,出來觀戰,可是到了中盤,傳棋的小廝突然停了,因為許容已經知道,自己錯了太多步,無力迴天,投子認輸了。眾多棋客與許容一同歎息,也一同感歎,不是歎息輸棋,而是歎息輸的這麼慘,同時又感歎黑棋又贏得那麼漂亮。

蕭忠在一旁看的也是連連讚歎,忽然想到了來此的目的,提醒他們道:“還要再下兩局纔好。”

許容被重新激起了鬥誌,但是他知道現在就下肯定贏不了褚嬴,他的心理防線已經被擊潰,而且他需要回去重新覆盤,研究褚嬴的棋局,才能找出對策,於是道:“明日再下可以嗎?我累了,想休息!”

蕭忠失望道:“啊!王爺還指望褚大人今天拿下莊家呢!不連勝三局怎麼交差!”

那許容立刻道:“他已經是莊家了,我現在就去跟東家說,我隻求明日能跟他再下一局,輸了也無所謂。”他因為情緒激動,眼眶濕潤的道,“可是,他這樣的棋,在這裡做莊,又圖什麼呢!”

蕭忠笑道:“我們等著釋法鸞過來挑戰!”

許容輕笑道:“他?他贏不了!”

蕭忠道:“你說誰贏不了,褚大人還是釋法鸞?”

“釋法鸞!”

蕭忠道:“聽說他還贏了你呢,你怎麼知道他贏不了!”

許容道:“我和他的棋藝,隻在伯仲之間,不過他贏了一局便走了,怎麼能比的了這位楚大人。”

蕭忠道:“那你趕緊告訴你的東家去吧!”

“還未請教這位褚大人的名諱!掛牌子的時候要用的!”

“這個我倒提前冇想過!”蕭忠喃喃自語,他得了王爺的囑咐不能透露褚嬴的名諱,可是冇有提前準備一個化名,當下連忙給褚嬴使眼色。

褚嬴想了想道:“就叫楚時吧!楚國的楚,時辰的時!”

許容此刻纔算認識了這位高人,十分榮幸的道:“楚時楚大人,我記住了!”他自小下棋便很有天分,出山以來,極少輸棋,在這南兗州城內頗有點獨孤求敗的意味,便是輸棋,他也能在一兩日之內找到對方的弱點,把輸過的棋贏回來,可是這一次輸給褚嬴,他說不上是喜是憂,喜的是,他好像看到了一扇大門在他麵前開啟,他感覺到他的圍棋會一日千裡,憂的是,褚嬴又好像一座大山一樣,這座大山可能是他一生一世都不可能達到的高度。他一度對圍棋失去鬥誌,而現在,他可能要用一生的熱情來攀登這座大山。

而蕭忠此刻也鬱鬱不樂,看比賽看到一半,明知接下來更加精彩,卻戛然而止了。可同時又激動不已,他看褚嬴的眼光,便好像瞻仰神祗,與褚嬴同行,也覺得與有榮焉,飄飄然如墜雲端。他隻盼著趕緊回府,好把剛出爐的熱乎的比賽結果繪聲繪色的說給王爺聽,可是蕭綜已經做好了褚嬴會外出一天的準備,他將褚嬴送到棋館,吩咐了屬下去傳棋館來新莊家的訊息後,一時覺得等著太過焦躁無聊,也無心公務,索性騎上馬,帶著弓箭,隨從出城打獵去了。

等到傍晚時候,蕭綜回府,棗紅馬上掛著兩隻野兔,一隻野雁,隨從在後麵拖著一隻野豬,兩隻山雞,然而這時候蕭忠的心情已經翻炒過幾次,早已變了感覺,過了勁頭,又不想說了。他跑過去取下蕭綜的獵物,蕭綜倒是直接問了:“棋下的如何?”

蕭忠道:“贏了,也得了莊家!”

蕭綜道:“對方冇有放水吧!”

蕭忠道:“王爺,您這話就太侮辱褚大人了,還放水,褚大人將那個叫許容的莊家殺的毫無還手之力,要放水也是褚大人放水。”

蕭綜詫異的笑道:“頭一次看你這麼直言不諱,竟是誇人的話!有意思,給我說說!”他聽到是好訊息,倒是不怪罪蕭忠說話怪裡怪氣的。

蕭忠當下將那廝殺的過程說與蕭綜,說著說著又找著了幾分崇拜褚嬴的感覺,不自覺的添油加醋,不止說對局,還將褚嬴誇的那是天上有地下無。

蕭綜聽後卻十分不悅,道:“我是你的主子還是他是你主子你們一個個,都喜歡褚嬴是吧!”

蕭忠嚇的趕緊跪下,掌自己的嘴謝罪:“奴才失言!”

蕭綜將弓箭丟給他,憤憤道:“帶我去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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