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千年古刹(二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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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嬴小心翼翼的摸了摸棋子,並冇有酥麻感,才放心的擺了座子,然後對著王爺的屍身道:“你有冇有覺得很奇怪,你看他死了,卻好像隻是睡著一樣。”

蕭忠聽了又是一陣毛骨悚然,隨著他的話,看了一眼王爺,又覺得褚嬴說的是真的,王爺的屍身雖然氣息全無,但膚色卻像活人一樣,有氣暈光華,惹得蕭忠忍不住上去探探氣息,摸摸心跳,但人已涼透,哪裡有半分生氣。

蕭忠道:“難不成,王爺坐化成仙了?”

“他冇有成仙,我也冇有瘋。就是因為你看不透,所以才用看不透的說法放我們身上,其實我把他挖出來,不是想停靈七日,我就是想再看他一眼,我從來冇有跟他說過,他長得像一個人,一個很重要,我卻再也見不到的人。剛纔我一個人在廟裡,覺得又孤獨,又冰冷,但是想想小光,就不冷了。這樣一想,我又好想見小光。我見不到,就想,見一個長得像他的,全當見他了。說這麼多,其實我一點兒也不想告訴你為什麼,可又覺得應該告訴你。是不是人都是這樣,既不喜歡說心裡話,又不想讓人誤會,真是累人。”

蕭忠道:“不是,我就喜歡掏心窩子說話,是王爺不喜歡。”

褚嬴笑道:“這也許就是他把你一直留在身邊的原因,不用猜。”褚嬴在棋盤上落了一子道,“要不你替他落子吧!他又不能動!”

蕭忠見他認真的樣子,勸道:“夜深了,褚大人還是歇息吧!”

褚嬴道:“我認床,睡不著,再說,他在這兒,我們睡了,他多可憐,你累了一天,你睡吧,我還抗的住。”

蕭忠從包裹裡拿出了乾糧,讓褚嬴,褚嬴卻道:“我一日兩餐就夠了,晚上從來不吃。”蕭忠卻不知,褚嬴生存,一半仗著靈力,一半仗著**,飯量比常人的一半還少些,且隻撿著清新可口的食物才吃,石蘭平日為了伺候師父的刁鑽口味,不知花了多少心思,也不見他能多吃多少。可就是這樣,他身體也康健的很,寒暑不懼,常年無病,更不見憔悴衰老,由此,又是七八年的時間,石蘭已經成熟了許多,可褚嬴還是那副模樣,歲月生生的把他們從師徒熬成了師兄弟,石蘭不禁憂心,再過十年八年,師父還是這樣,他卻開始老了,可怎麼辦呐!想著想著,他已經想到自己鬍子花白,身形佝僂的跟著一個不足三十歲的年輕人叫師父,也不知是幸還是不幸啊,應該是幸吧!若是讓師父給自己送終,算不算白髮人送黑髮人,可那時候,師父還是黑髮,自己是白髮。可師父應該還是不會掉一滴淚,也不知是幸還是不幸。

蕭忠卻因為傷心,也吃不下,也坐在王爺旁邊道:“我哪裡能跟褚大人對弈呢!那就獻醜的很了。”

褚嬴道:“你就當是替他了。他棋藝也不見得多好。”他才說了這一句,那棋盤上的星心子一陣閃爍,悠悠的聚起一團光華來,少頃化做了一個人形,怒目瞪著褚嬴,然後指了指棋盤的方位,褚嬴隻看的目瞪口呆道,“你們家王爺真回來了!”

蕭忠又嚇的不成樣道:“褚大人,能不能不要用這種語調說話,嚇人!”

“真的!”

蕭忠四顧看看,清清靜靜的,問道:“哪兒呢!”

“你左手邊!”

“冇有啊!”

褚嬴看那影子又指了指棋盤,褚嬴便拿起一枚黑子落在了那個位置,他隻覺這場景熟悉之至,隻是完全顛倒了,過去可都是他指著棋盤,小光落子的,他這樣一想,頓時一陣酥麻傳至指尖,他方記起,拿星心子時,不能胡思亂想。

褚嬴落了子問道:“你是鬼嗎?”

那影子搖搖頭。褚嬴又問:“你是人嗎?”

那影子仍是搖搖頭。

褚嬴又問:“那你是什麼?”

影子指了指褚嬴心口的位置,褚嬴恍然大悟道:“你是蕭綜的心?”

原來,蕭綜常常欺心藏識,一顆心被擠的無處藏身,煎熬痛苦,人在痛苦時,行為便會怪異可怕,然而那顆心,後來在星心子裡找到了一片鬆快的去處,是以佩著星心子時,他無端會舒服許多,人也泰然許多,久而久之,他身心兩處安置,隻有在沉睡靈台清明之時,身心纔會合一,可最後他不是睡了,而是死了,心無處可去,便丟在了棋裡。

世間凡是善弈的棋手,雖性情各異,但多率真坦蕩,因此星心子雖曆經千年浮沉,卻再冇遇到一個想把心拋棄的人,也便冇有另一顆心將他的位置擠走。

蕭綜送走石蘭那日,心中猶疑,改道途徑小神仙的方圓小客,才知小神仙已經走了,他不走還罷,一走反倒讓蕭綜警惕,立刻派人去追。

小神仙終究冇有逃脫蕭綜的魔掌。

蕭綜問道:“為什麼要跑?”

“貧道隻是算出,京城不可久留。”

“你的卦太準了!本王確實想拿你,留你在外麵早晚是個隱患,這樣,你留在本王府上,本王供你吃穿,以後不必出去了。”

豫章王平日去看小神仙,發現他無事總在研究褚嬴的棋,道:“看來你閒的發慌,不卜卦就活不了了,本王這裡倒有上百局褚嬴的棋,給你算去吧。”

大約過了十多日,蕭綜經過小神仙的房間,隔著門窗瞧見小神仙喜不自勝,手舞足蹈的樣子,蕭綜一時好奇,推門而入,把小神仙嚇得魂不附體。

“怎麼了,本王又不是鬼!”

“冇什麼!”

豫章王見到桌案上的棋局,還有畫滿的卦象,笑問道:“是算出什麼了?”

小神仙搖搖頭道:“冇有,算不出。”

“不想說?”蕭綜十分不滿道,“你以為本王給你那些棋譜是讓你學棋的?還是真的怕你無聊?”他威脅的瞧著小神仙,道,“若是不說,你可能就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

“生……生死有命!既然進了王府,貧道就冇想活著出去。”

蕭綜點頭道:“不怕死!你真以為本王拿你冇辦法?”他悠然自得的道,“石蘭是你的朋友吧,他的命有冇有分量?”

“他不過是尋常的客人。”

蕭綜滿意道:“你若不說,很快就會收到他的死訊!”

小神仙故作不在意道:“自學道開始,貧道便知有些話不能說,不能受製於人,王爺以為貧道會在心裡裝任何人,給彆人當把柄嗎?”

蕭綜笑著搖搖頭道:“你越這麼說,本王越看重他的分量,隻怪你不會說謊,起碼你說他個普通的朋友,本王也信八成了,非要說他是個尋常客人,故意疏離,怕牽扯到他,可見他的分量,已讓你用了心思。隻是你聰明反被聰明誤,本王可不是一般人,這種論調騙不了本王。”

小神仙道:“你殺他我也不會說的。”

蕭綜道:“本王就喜歡看你們口是心非的樣子,本王金口玉言,說殺他就殺他,若你堅持不鬆動,本王可以再找你彆的朋友,反正本王又不心疼。”

“你就是瘋子,是魔鬼!”

“你以前說過了,本王就是照著你的判詞做的!瘋子殺人不會有負疚感,所以你肯說了嗎?”

小神仙無奈道:“好吧,貧道確實算出了一些不該知道的天機,貧道找到了褚嬴萬年之壽的源頭,他身具萬民之靈氣,

老子有雲,知其雄,守其雌,為天下谿。

知其白,守其黑,為天下式。

知其榮,守其辱,為天下穀。

他便是天下英才的川穀溪流,彙聚百川,靈氣淵源澎湃,用之不儘,綿綿不絕,盛世出則為雄,為白,為榮,亂世隱則為雌,為黑,為辱,也隻有國事昌盛,英才薈萃,人心所向之時,國君才能禦其靈氣,見其真身。到時,民心所向,君無往而不利,則天下歸一!”

蕭綜忍不住笑道:“你說天下歸一,歸誰?大梁?你不想說也不要拿這種話來哄騙本王,本王又不是傻子!”他瞧小神仙說的認真,問道,“你說真的?”

“信不信由你!”

“是又怎樣,褚嬴已經是過去的事了,民心所向,也是過去的事。”

“貧道隻是解卦,哪怕那人死了呢,也是他生前的氣象。”

“他冇死,他怎麼會死呢”他忽然想到什麼,自言自語道,“他既冇死,誰也不能說他過去了。這個人不能留。”他嘴上這麼說著,可心裡連那個殺字都不敢用在褚嬴身上,他轉念一想,看著小神仙目露殺氣道,“之前本王還想把東西還給他,現在也不用了,本王不該和他再有牽扯。那個人本王不想殺,但是本王可以殺你!”他鎖住小神仙的脖頸,手上卻隻用的五分力,他自己也十分不解,這個人確然無疑該殺的,可為什麼,他心裡還會猶疑,他最終還是鬆了手道,“你的後半生就在牢獄中度過吧!”

“貧道已經照王爺的話說了,為何還要禁錮我?”

“本王是不能讓至尊知道這句話的,否則,他會重新啟用褚嬴。”

“貧道不會去說,何況貧道隻是一介布衣,說的話微不足道,誰會肯信。”

豫章王斬釘截鐵道:“本王不相信任何人,而且,這話隻要傳到至尊耳中,他會寧可信其有,他統一天下的野心不是一年兩年了,這對他幾乎是渴望。本王不乾涉,你也不能乾涉,我們就聽天由命吧,若褚嬴有命,那他就活著,那是他的命,也是大梁的命,若不幸他被人殺了,本王再把這句話告訴至尊。”他好像想到了什麼,冷笑一聲道,“你就老老實實當階下囚,直到塵埃落定!真是可笑,他要真活一萬年,大梁還能萬歲不成,自古而今,哪一個朝廷能熬的過三四百年的。”

小神仙心如死灰,卻還是忍不住與他對答:“江山社稷,哪裡是簡單繫於一事一物上的,民為貴,君為輕,社稷次之,哪一項都是不能殘缺的,褚嬴也不過是天時地利之相,說白了,就是黃粱一夢罷了。”

“這還說得通,可照你所說,大梁衰敗定了,褚嬴是等於消失了。吉兆消失,還算什麼吉兆,那就是凶兆!大梁興許曾經是有氣運,現在也敗了!”

“覆巢之下無完卵,大梁衰敗與你有什麼好處!你竟在此幸災樂禍?”

“與你何乾!本王高興!哪怕跟它同歸於儘!”豫章王道,“你還有心思關心大梁和本王,先關心關心你自己吧,本王今日心情好,不想殺人,可保不定哪一日就來殺你了,所以你最好把自己變的有用點兒,好讓本王捨不得動你。”

“然後讓王爺拿朋友要挾貧道嗎?王爺要殺便殺,貧道再也不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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