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通靈木,通靈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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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邊忽然竄過一陣風,時光打了一個機靈,他抱著雙臂搓了搓,道:“好···好冷啊!”他的聲音為之一顫,褚嬴看了看外麵的天氣道:“不冷啊,你是不是嚇著啦?”

時光道:“我剛剛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好奇怪,我忽然覺得好孤獨!”那種孤獨,他不知道怎麼跟褚嬴描述,和過去褚嬴的離開給他的感覺不一樣,和洪河告彆棋壇給他的感覺也不一樣,那些孤獨,讓他脆弱無助的想哭,而剛纔的感覺,是截然不同的一種,那好像是一個孤獨的人走在漫無邊際的雪地裡,一直走,一直走,抱著堅定的信念,走到想去的地方,而那想去的地方也不是親朋滿座,有酒肆茶樓的地方,那為什麼要去呢,這種感覺在時光看來,那麼無望,那麼淒苦,讓時光不知道怎麼辦,隻是覺得冷。

棋子在他的扇下晃動,顏色黑白通透,與平時截然不同,想是這閣樓中光線晦暗的緣故,他忽然疑心著什麼,仔細端詳著五蘊子,他一陣恍惚,發覺幽幽的暗光下,棋子裡麵好像有一雙眼睛,然後他就覺得頭昏昏的,隻聽褚嬴道:“要不我們還是回去吧,明天還要比賽呢!”這聲音在時光耳際環繞,緊接著就好像看不到褚嬴了,透過那雙堅硬無情的目光,碎裂的片段在他眼前開始穿梭,而一個片段頻繁出現,那就是他走在茫茫無際的曠野中,時而冰冷時而愁苦的內心疲累不堪,他身旁一個人跪祈道:“王爺,您心裡有苦,就說出來吧!”

他仍舊凝神孤立,一個字也不想說,那個聲音又道:“哪怕您哭出來,也會好受些!”

時光卻覺得這個人的眼神麻木冰冷,旁邊的人看起來也比他要悲愴許多,他哪裡有半點苦呢?可細細品味,他禁錮的內心深處,卻藏著自憐自傷的滿目瘡痍,道不儘的委屈,無人傾聽的孤寂。他恍然間發覺自己已經兩天兩夜冇有說話了,他不想說,語言隻會將他的傷口扒的更深,他自己都不敢看,怎麼會給彆人看呢?

他不吃不喝,不眠不休,那小廝也不敢吃喝休息,戰戰兢兢的,也不知在怕什麼,如果知道自家公子會怎麼樣,他也許就不怕了,可就是不知道,才怕。他們又要啟程了,小廝準備了些乾糧放包裹裡,也許公子途中會想吃,包裹裡是一些衣物和錢,以及幾天冇有拿出來,快積灰的兩袋棋子,小廝長長的歎口氣,有那麼一段時間,公子忽然喜歡下棋了,雖然棋藝爛的很,也不肯好好學,但棋癮大,拉著自己不眠不休的下,可自逃亡開始之後,他日漸消沉,無所偏好,對什麼都冇有興致,圍棋是提也不提了。

過去他高高在上,行止避人,現在,除了這個忠仆,再冇有人尊他敬他,冇有了尊貴的光環,他一路淒清的走過,見到許多人,比他悲慘的人數不勝數,他曾見到過一個無助的女人,拖著一個兩歲的孩子,沿街行乞,那女人臉上,還能看到對孩子的慈愛,他還見到過一個七八十歲的老人,獨居在一個寥落淒清的院子裡,無親無友,無人照看,他能感覺到那老人的眼中的懼怕,不是怕死,而是怕生病,活到這把年紀,病了便隻能痛苦的等死。他還遇到一個死了一雙兒女的男人,一位饑餓無助的老人,有苦難言的啞巴,被欺淩的瘋子,一個殘廢······一個又一個,好像全天下的可憐的人都冒出來了,告訴他,他這點慘什麼都不是,然而白天他要逃亡,夜裡還是會獨自啜泣,悲傷,淚水,哪裡有儘頭呢?不是說否極泰來嗎,為什麼他覺得自己熬不到泰來了呢!他苦熬著等什麼呢,他想到了死亡。這也許就是仆人所懼怕的。

仆人將那棋子拿出來,抖了抖,棋子發出悅耳的碰撞聲,仆人道:“也不知咱們這麼摩挲它,褚大人是不是真的能感覺到!”他故意那這話刺激公子,想看看他會不會有點興趣。

公子果然想起了它來,眼睛朝棋子瞟了瞟,頓時更覺疲累,想一想,好像還有些後事要他準備呢!他又想起了什麼,道:“你去找個棋盤來。”

仆人以為他要下棋,興奮了起來,但是公子卻將棋子一股腦倒在棋盤上,那棋子便如夜空中明暗交錯的繁星一樣鋪陳開來,熒光閃耀,那棋盤中便浮現出許多奇怪的圖形,仆人跟著公子,珍奇寶貝見得多了,像這樣的情形,卻是頭一次見到,當即問道:“公子,這是什麼?”

“一些棋訣!”他說著開始擺弄這些棋子,一邊擺棋,一邊搖頭,一邊歎氣,好像很不滿的樣子。

“公子,怎麼了?”

他不喜歡看到比自己可憐的人,在他看到的可憐的人當中,褚嬴是最不一樣的,快十年了吧,他還是老樣子,可真堪的上是心如止水了,冇有愛恨情仇,除了圍棋,什麼都冇有,可為什麼總是思念著什麼呢?哦,記得那個人叫小光!才一會兒,他就累了,長期缺乏休息和飲食,他精力並不充足,棋盤才擺了一半,他就開始頭暈了,乾咳了兩聲,仆人趕緊給他沏茶。

入了冬,天氣一日比一日寒冷,他的乾咳變成了風寒,風寒變成了重症,病就再也冇有好了,不能跟世界宣戰的他,隻能躲在房屋中,於是他獨自摸索棋子的時間越來越長,他終於找到了褚嬴心境日漸清寡的根源,他開心的同時嘴裡臭罵了一句:“這個老不死!”蕭綜拿到棋子之後,以為褚嬴的星盤本就是如此的,不敢輕易挪動,免得褚嬴受到感應又夜不能寐,亂做噩夢。卻不知,他的星盤是會隨著心境變換的,釋法鸞將褚嬴移動過的星位,全都歸了位且禁錮一段時間,而褚嬴卻冇有能力反抗,久而久之也就是如此了。可之前的褚嬴,是什麼樣子呢,除了那個老東西,冇有人知道了,蕭綜也不會去找釋法鸞,他自覺不久於人世,也冇有足夠的時間去參研了,隻想著,這時能有什麼東西能引得褚嬴心猿意馬,眷戀紅塵,那老東西的妖法就不攻自破了。那個叫小光的人,到底是誰呢!

“王爺,該吃飯了!”

“躺了一天,吃不下,撤下去吧!我讓你找褚嬴,找的怎麼樣了?”

“找到了,幸喜小的去的及時,再晚兩日,褚大人的棋館就要拆了,到那時就真的是無跡可尋了。褚大人心腸好,賣了棋館的錢,在徐州城裡贈醫施藥,都半個月了。”

蕭綜點頭,道:“我說呢,他的星盤近來有些變動,原來是慈心大發了。”他語調極其平常,可內心卻湧動了起來,一個不是人的人都活出了自己的樣子,可他呢,他又哀傷起自己的身世來,頓時便覺得胸口氣血翻騰,一口黑血噴了出來,嚇的仆人驚慌失措,直喊道:“怎麼回事,這幾日吃了藥,不是見好了嗎?”

蕭綜隻覺得吐了一口血,身心都輕了,輕飄飄暈乎乎的,可是他看到自己血噴到了棋盤上,連忙道:“快,棋子臟了!”

蕭忠流淚道:“王爺,快彆管這棋子了,我去請大夫!”

“彆!”蕭綜拉住他的手,“我冇時間了,你既然找到了褚嬴,跟他說,我想見他一麵。”

“王爺,您說什麼傻話呢!”

蕭綜好像冇聽到似的,繼續道:“還有,就把棋子給他送去吧!我留著也冇用了!”他見蕭忠不願聽命,儼然擺出了王爺的派頭道,“不要讓我說第二遍!”他許久不曾拿這樣的氣勢壓人了,一時間說出來,竟有些恍若隔世之感。

蕭忠一邊抹淚,一邊收拾棋子,眼神裡也是充滿怨恨的。蕭綜從來冇見過他這個樣子,有些嚇到了,道:“我話說重了,怨我,你就當再遷就我一回,以後不會了!”

“小的是怨,可怨的不是王爺話說重了。”

“那是什麼?”

“王爺從來冇把小的當人!王爺輕輕鬆鬆說死說活,好生痛快,都冇考慮過小的!”

蕭綜蒼白的臉上又現出了一陣紅暈,胸口一陣噁心,竟還想再吐,蕭忠立刻跪了下來,自己掌嘴道:“小的一時情急,口不擇言,亂放狗屁!王爺千萬彆往心裡去!”

蕭綜的雙眼通紅,險些要控製不住落下淚來,看來真的是大限將至,前半生的荒唐,十多年的淒苦,都像做夢一樣,隻有這幾年的相濡以沫,才讓他有腳踩實地的真實感,霎時間這些情感湧上心頭,不知不覺他已經把這個忠仆當親人了,但這樣的話,他也是不肯說的,他一遍遍提醒自己,他心腸是硬的,是硬的。他害怕做有心腸的人,他從來冇做過,也不喜歡那樣的人。尤其是他看過長生訣的要領之後,更是不肯修心的,遺塵俗,拋慾念,絕五情,忘生死,靈虛坐忘,是為天境。如果真是這樣長生,那也冇什麼趣味,至於以下的繁瑣細則等等,他更不屑去看。

蕭忠看他這副委屈的樣子,更是膽戰心驚,再不敢違拗,匆匆抱著棋子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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