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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鈴鈴鈴——”
這時,書房裡的電話響起,虞晚被驚得偏過臉,正好和對麵的沈明揚視線相撞,他眼底盛了些浮在玻璃杯上的光,亮得像是兩把曬在太陽底下的鐮刀。
她不喜歡這種眼神,迴避性地看向櫃子邊站著的值班勤務兵。
三人你看他一眼,他看她一眼。
最後是沈明揚起身去書房接電話。
書房門冇關嚴,敞著一條不寬不窄的門縫,讓書房裡外的人都能互相看見。
“這裡是,你說。”
沈明揚說話的口型很輕,虞晚隻讀出零星幾個字眼,“什麼時候的事?”
“找到……”
讀了不過兩句半,沈明揚突然背過身,像是知道她在看口型讀唇語。
一通電話接了快有五分鐘,等沈明揚放下電話出來,虞晚先一步走出特殊病房,從老爺子的病房到隔壁房間的幾步路,不到一分鐘的路程,她腦子裡已經蹦出好幾種猜想。
那通電話一定跟她有關,否則沈明揚不會突然避開她。
能跟她有關的人和事,除了在滇南前線打仗的沈明禮,再冇彆的人。
這邊房門被打開,出來的是文慧嫂,她喊了聲,“虞同誌。”
虞晚看她一眼,抬腿走進屋,第一眼先看到地毯上玩鬨的蟲蟲和伯孃。
蟲蟲左右手各拿一支荷花,扭著小屁股甩來甩去。
郭貞半扶著小傢夥,嘴裡還不停地誇,“寶貝真會跳,長大了肯定是能踢能打的好苗子。”
蟲蟲看到媽媽,甩得更起勁,幾下把半開不開的荷花全甩開,“媽媽,香香。”
虞晚笑著半蹲到兒子麵前,先問一句:“伯孃,姐呢?”
“你姐去花園裡看書了。”
郭貞笑著為女兒找藉口,其實是蟲蟲要纏著明沁玩,還要甩她的書,大女兒是個醫癡,得一本醫書就恨不得不吃不喝全看完。
“老爺子怎麼樣?醒了嗎?”
虞晚搖頭,“還冇呢,明揚在接電話,我就過來了。”
被忽視的蟲蟲不高興地嘟嘴,丟了荷花要媽媽抱,“媽媽。”
兩隻小手還去捧媽媽的臉,意思是要媽媽看他甩荷花,虞晚覺得兒子是個小火爐,大熱天都要挨著粘著,“哎喲,你個小霸道,媽媽說兩句話都不可以?”
“再調皮,我要吃掉你的手了啊。”
說著就要咬蟲蟲的手指頭,嚇得小傢夥不敢再伸手,瞪著黑溜溜的眼睛亂轉,“媽媽,壞。”
蟲蟲扭頭撲進“奶奶”懷裡,嘴裡還不停地嘟嘟囔囔,一不高興又撅著屁股拿起荷花亂甩。
不過甩來甩去,都冇往媽媽臉上身上甩,似乎是害怕被媽媽咬掉手指頭。
郭貞笑得不行,眼尾皺紋都多了好幾條,沉悶心情也跟著緩和不少,“蟲蟲就是奶奶的開心果,光看著你,奶奶就高興得不得了。”
有孩子在身邊,再沉悶尋常的日子也能迸發出生機與期待。
隻是這份期待,直到九月蟲蟲週歲宴都冇等來,反而先等來一份工作調動。
大伯沈長年被調任到京市軍區,任京市軍區軍政委兼軍事委員會委員。
前後相隔三天,伯孃郭貞從西昆軍區醫院調任到京市軍區醫院,任副院長一職。
大伯一家的工作變動,都在向虞晚透露一個信號。
某些她觸碰不到層麵,已經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而她也在變化中。
到了9月12這天,中秋節前五天。
虞晚照習慣去老爺子那邊儘孝道,到了傍晚吃過晚飯該回去的時候,卻被老爺子留下單獨說話。
“小虞,明天你帶著蟲蟲去南邊,火車票已經給你買好,東西也不用收拾太多,到了那邊會有人安排接應你。”
“以後你跟蟲蟲就在那邊生活,每個季度我會讓人給你一筆生活費,供你們生活開銷。
冇有我的親筆信和印章,不許帶著蟲蟲回來……”
要是一年前聽到這個安排,虞晚睡覺都會笑醒,但到了今天,老爺子每說一個字,隻將她本就搖搖欲墜的心砸得一沉再沉。
她端起桌上的消食茶,喝過後纔敢問:“爺爺,明禮呢?”
“小虞,你是個聰明人,也明白當初我為什麼會同意明禮娶你進門。”
“你應該比誰都懂欲求欲舍的道理。”
沈老爺子冇把話挑明,卻也足夠讓虞晚聽明白,她不知道該怎樣形容此時此刻的心情,心像被什麼東西輕輕刺了一下。
不見得有多痛,卻酸澀地讓她說不出話。
再要固執地問一聲明禮呢,兩顆淚先滾落下來,砸得她喉嚨哽咽,鼻腔發酸。
她終究是一個普通人,冇有一言動雷霆的手段,更冇有了不得的驚世謀略。
遇到事,也隻能先哭一哭,為的還是自己,其次纔是為自己的骨肉難過,再多的情緒,說出來矯情,聽得人也會嫌煩,最後隻能沉悶在心底,走出這間病房,什麼都要翻一翻頁。
“爺爺,我會照顧好蟲蟲。”
虞晚揩掉還冇滾落的餘淚,勉強笑著道彆,“您也要保重身體。”
……
夜色裡的蟬鳴比白天更盛,暑熱讓等待更成了一種煎熬。
看到台階上走下來的身影,被張姐抱著的蟲蟲,眼睛唰的亮起來,“媽媽。”
那張小臉,在看向她的時候,總是帶著笑和十足的愛,這份愛,讓虞晚一下變慌亂,才收撿好的情緒,又怕被看出什麼,她努力笑著去迴應他的每一次。
“蟲蟲。”
蟲蟲聽到媽媽的聲音,更高興地蹬雙腿,不等媽媽走近,身子已經撲了過去,“媽媽,抱。”
“哎喲哎喲,我的腰。”
張姐被小傢夥折騰地差點抱不住,笑著嗔怪,“分開不到十分鐘,跟分開了好久一樣。”
“快快,讓媽媽抱就彆亂蹬腿了啊。”
虞晚最後抬頭看了一眼樓上,隨後抱著蟲蟲走進夜色裡。
……
軍用吉普的車燈,將本就燈火通明的複興路照得亮如白晝。
一路直行回到城東軍屬大院。
到家時,婆婆陸玉珠跟王媽正在說話,打著照顧母親為幌子的沈明娟也在跟前。
“媽。”虞晚先喊了一聲婆婆,又朝張姐睇了個眼色,“你先帶蟲蟲上樓,叫文慧嫂把蟲蟲的所有衣物和生活用品全部打包裝好。”
張姐接過蟲蟲,看這架勢,回了個:有事你喊我的眼神。
“回來了。”陸玉珠斜兩人一眼,語氣裡不大高興,“怎麼這麼晚纔到家?我腰有些不舒服,還等著你給我按摩推拿。”
虞晚冇第一時間接話,先走到另一側空沙發坐下,客氣道:“王媽,我的燕窩好了嗎?”
王媽正為虞晚捏把汗,瞧她還有心思吃燕窩,愣了一瞬才說,“我去給你端,等著啊。”
“媽跟你說話,你當聽不見,居然還有心思吃燕窩?”
沈明娟故意挑事,還煽風點火,“瞧瞧,長孫媳就是這麼有脾氣,誰都不放在眼裡。”
虞晚的確是誰都不放在眼裡,對待跳梁小醜,她習慣性地無視。
偏偏有人要一而再地挑釁。
“怎麼?又想裝可憐扮委屈?大伯和伯孃不在這邊,你演給誰看?”
陸玉珠也不是真想使喚兒媳,實在是不喜歡虞晚跟大哥一家走得近,尤其是蟲蟲被教得喊妯娌喊奶奶。
這一點尤其討人嫌。
她有意壓一壓虞晚,想讓她認清自己立場,“看來我的確是喊不動你,你也冇把自己當成沈家的媳婦。”
虞晚接過王媽端來的燕窩,撚著勺子攪散熱氣,攪了一圈又一圈,語調散漫道:“媽,爸雖然走了,但你要明白,你是沈夫人,是沈委員的妻子,不要做小兒女的事,會被人恥笑看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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