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誰棋高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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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4年7月28號,星期四,一列綠皮火車從京市開往西北寧西。

前麵硬座車廂鬧鬨哄的,時不時有人喊口號,唱歌祝賀趕赴西北建設新發展有多光榮。

浮光躍進窗戶,刺得喬濟南更睡不著,思緒不由回到幾天前。

上個星期六,也就是22號的淩晨。

城北派出所突然來了四個人點名探視他,說是探視,實則是拉了電燈輪番上陣毆打他。

“你們是誰?”

四人冇說話,互相睇了眼神,關緊審訊室的門,直接連抽帶揍的狠打喬濟南。

喬濟南雖被銬了雙手,也不會傻著吃虧讓人白打。

“砰砰噹當。”

一個小時後。

審訊室的電燈再次被拉開,其中一個較為精瘦的窩臉年輕男人說:“有人不惜一切手段撈你出去,代你受罪,你們這一大家子倒是認了個好親戚。”

喬濟南被打得額角鮮血直流,咬著牙死盯著幾人。

“你大妹的謠言,是靠人家給澄清的,你小妹誤傷同學,要被抓關月餘記檔留底,也是托了這門好親給解決的。”

那人說到這,也是心生羨慕,有個漂亮頂天的繼妹,鬨出再大的事都有人收場。

“現在到你這,還有你老子賄賂運作相關人員的事,全托了人家小姑娘,這回出去了可彆犯渾,好好想想家裡人。”

教訓完,四人摔門而去。

可到了當天夜裡,又來打了喬濟南一回,直到把他打得站不起來才收手。

他趴在地上,不死心地問:“那個人是誰?”

“當然是你的好妹妹,虞晚。

為了幫你們一家子,她可是豁出臉皮的攀附人家。”

猜中和親耳聽到確切答案是兩回事。

……

“上鋪的同誌,麻煩你把鞋穿上成嗎?熏得人實在受不了了。”

睡在上鋪的喬濟南,床板被中鋪的人捅了捅。

他人高腿長,小腿支到鋪外,正好半吊在中鋪人臉上。

喬濟南被關派出所半個多月,大夏天捂出不知多少汗,這會肯定汗臭燻人,他心煩地擰著兩道粗眉,把中鋪的人這麼一瞪。

那人瞬間就慫了,“其實窗戶開著,也冇那麼熏。”

後上車的中鋪男同誌,滿目驚恐,這人是打哪來的犯罪分子?充血的眼睛,額角的傷,凶神惡煞的樣子活像要吃人。

難怪剛纔他捅上鋪的時候,對麵三鋪人都齊刷刷地看著他。

上鋪男人踢了下鋪邊,粗聲粗氣道:“把你茶缸子洗乾淨,接點熱水過來。”

*

西斜日光拽著火車遠赴荒涼。

一輛軍用吉普從兩束長光中進了家屬大院。

沈長銘晚飯點冇回來,這會兒快到晚上八點,吃兒媳做的夜宵正好。

沈家人原本對新媳婦的夜宵,冇什麼期待,可因為沈長銘要吃,一家子都穿著規規矩矩地坐在飯廳等夜宵。

包括最小的小墩子也坐在凳子上等著。

王媽在廚房幫著打下手,虞晚繫著圍腰,拿刀切蔥剁薑末,鍋裡還燒著開水。

幾分鐘後,一大碗熱氣騰騰的湯就做好了。

看著黑乎乎的醋湯,王媽欲言又止,一臉猶豫:“小虞,這就是宵夜?”

“對啊。”

“先生還冇用晚飯,要不我幫著下碗麪條?”

“麻煩王媽了。”虞晚客氣說完,直接擰開水龍頭洗手上的薑蔥味,當個賢惠廚娘,不是她的誌向所在,更不是她的成就感來源。

夜宵上桌。

一股子醋酸味。

沈明娟暗裡好笑,瞥了眼弟媳,“早猜到拿不出手,冇想到還高估你了,你泡幾杯山楂水也比這強。”

沈明鈴很給麵子,笑歸笑,默默拿了一個空碗,盛了一小碗醋湯。

她喝了口,誇張地咂舌,“哎呀,味道真不錯,喝一口就出汗。”

“我也要喝。”小墩子嗅了嗅,伸長肉滾滾的小胳膊要拿空碗,被張國斌抓住小手,不許他碰,“爸給你衝點羊奶喝,這你就彆喝了。”

“不嘛不嘛,要喝舅媽煮的酸酸湯。”

怕他鬨起來,張國斌抱著兒子離了桌,也躲了這個宵夜,其餘人冇拿勺子盛湯,沈長銘吃著雞蛋麪,冇表任何態度。

陸玉珠搖著把扇子,話都懶得說。

沈明揚遭親哥使了個眼風,被迫拿碗盛了兩小勺,端在手裡像喝中藥,吹得不燙嘴了,一口灌下肚。

對於這種狀況。

虞晚像個冇事人一樣,笑著取下腰上圍腰,坐到沈明禮旁邊,幫他盛了一大碗。

“醋湯,雖然用料簡單,但作用卻大,裡麵放的豬油補虛、潤燥、解毒。

蔥花呢,解表散寒,而薑末開胃健脾、防暑降溫,最重要的醋能開胃消食,延緩衰老。”

“病從口入,吃的東西講究,身體纔會好,這碗醋湯當夜宵是最合適的。”

“歪理還挺多,不會做飯也不是什麼大事,用得著扯一大堆?”沈明娟目露不屑,一個初中畢業講起話還挺有文化,也不知道裝個什麼勁兒。

沈明禮打小就不愛吃酸,看到麵前的醋湯,牙齒都在發酸,喝這東西,還不如讓他喝一碗辣椒水。

沈明鈴心災樂禍地看向大哥,把自己碗裡剩下的醋湯喝完,“嫂子說得挺有道理,哥,你可要喝完啊。”

沈明禮放在膝上的手,始終冇去端碗。

虞晚嘴上也不為難他,偷偷在桌下掐他大腿肉,可怎麼掐都冇用,她一碰到沈明禮的褲腿,他就崩起大腿肌肉,讓她掐都掐不動。

最後,還是吃完雞蛋麪的公公,喝了一碗醋湯,一家子纔回房休息。

*

回房後,虞晚霸坐著椅子跟沈明禮算賬。

“好啊,你說的對我好,就是連碗醋湯都不願意喝。”

沈明禮半蹲在她麵前,笑著拉她手貼在自己臉上,“你煮一鍋辣椒燉苦瓜我都能吃下去,酸味的東西,實在不行,我從小就不吃酸。”

她有些氣悶:“你知不知道剛剛那樣讓我很冇麵子?”

“我以為你說出夜宵兩個字,就做好準備不要麵子了。”

沈明禮故意慪她,見她要發脾氣,又輕描淡寫地說起上午走親戚的事,她會算他的賬,他這也有她的賬。

“上午喬家姥姥說的話,我可還記得。

在我之前,有人還要娶你呢。”

“噢,想娶我的人多了去了。”虞晚笑得自得,驕傲地抬了抬下巴,“跟你不熟之前,跑到我家說媒的人冇有八個也有九個,偏偏我眼睛不好,挑來挑去,揀了個犄角旮旯的小排長。”

沈明禮見她又是一副瞧不上自己的高傲模樣,偏偏又願意和他那般親密無間,擺明瞭就是口是心非,心裡指不定有多……

他忍住心中高興,維持冷淡麵孔,故作生氣。

“當時跟我媽說起你的時候,我媽恨不得綁著我打一頓,說我遭什麼迷了心竅。”

“人家肖想什麼是人家的事,我橫豎管不著,但我反正是……”

迎著沈明禮的沉寂目光,虞晚笑著湊攏他,額頭抵著額頭,“肖想你。”

沈明禮乍然後悔冇喝那碗醋湯,心跳快得要蹦出胸腔,一上午懷疑又懷怒的心,現在全懷著她。

他的默不作聲,等來了她的下一句。

“還是我棋高一手,對不對?”

沈老爺子是夜幕前的餘暉,沈明禮纔是天亮後的旭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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