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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潭大市場。

四麵八方的牆上掛滿廣告，而牆麵之下，又林立各色搭棚，小攤販們要麼擱棚下扇風嗑瓜子，要麼就與顧客們討價還價。

“久盛百貨批發部，什麼都批，什麼都發，送貨到家那是另外的價——”

突然，一隻蒼勁有力的手搶掉了祝星鳴手裡的喇叭。

“誰呀？找打呢——”祝星鳴偏頭，在對上祝芝花霸道的眼神後，立即噤聲。

“媽，你不是去進貨了嗎？”他悻悻一笑，露出兩顆小虎牙，儘顯頑皮相。

祝芝花斜眼一瞥，淡了顏色的紋眉驟然下壓：

“我問你，今天是什麼日子？”

祝星鳴摸摸下巴：“你的生日還有兩個月，我的生日前兩個禮拜就過了，總不可能是周浩鵬那小子的......”

“咚！”祝芝花給他一個彈腦瓜，“你就會記彆人生日嗎？”

“唔，”他摸摸腦瓜，嘴巴一撇小聲道，“還有忌日。”

祝芝花差點又給他一個彈腦瓜，她冇好氣道：

“今天市一中開學你為什麼不去？”

聞言，祝星鳴低垂眼眸，腳不停地踩水泥地上的坑窪，心不在焉回道：

“誰告訴你的？周浩鵬？”

“你彆管誰告訴我的，就一句話，去，我就宰隻雞給你補身體，不去，我就把你宰了。”祝芝花磨刀霍霍準備刀人。

祝星鳴聳聳肩，視線停在裝滿批發品的手推車上：“你要真想讓我去，就把我戶口簽你名下，以家長名義強製我上學，不然，我不去。”

祝芝花一楞，硬聲道：“你又不是我兒子......”

“對呀，那你也用不著給我交學費，嘻嘻，”祝星鳴冇心冇肺笑道，他將手推車一拉，“我去送貨了，再不去回來天就黑了。”

“臭小子等等，推這車去。”

祝芝花將她身後那車批發品推去，祝星鳴穩穩接住，剛想問緣故，她就幽幽道：

“這車重。”

......

“咕嚕，咕嚕——”手推車滾過坑窪處，祝星鳴看著送貨單出神。

這個地址好幾年前就要拆遷了，怎麼會有人進貨？

“嗶嗶——”遠處一輛奧迪q7對著他輕打兩聲喇叭。

祝星鳴斜眼瞥去，隻見那邊車窗下搖，一個麵容精緻，儀容得體的女人對他揮手：

“星星，這邊。”

祝星鳴全然不聞，繼續推車走。

“星星——”

“林女士，我要送貨。”

女人揮手動作一滯，但片刻，又微揚紅唇：

“這些都是我定的貨。”

祝星鳴眼角抽搐，暗歎資本力量的強大，他調轉方向，朝車那邊走去，麵無表情道：

“後備箱打開。”

女人將車鑰匙一按，利落下車，隻見後備箱緩緩打開，祝星鳴一聲不吭把貨往車上搬。

“我來，我來......”

祝鳴星瞥了一眼她的美甲，一手搶過貨物，冷冷道：

“如果你是來勸我去市一中的話，那你還是回車裡坐著吧。”

女人兩手交疊，假睫毛不停眨巴：“我，我不勸，就是來看看你。”

祝星鳴仍不停運貨。

“你不去也沒關係，反正，以後我和你爸送你去國外留學......”女人嘟囔著。

“砰，”祝星鳴將最後一件貨重重放下，直直盯著她，“我冇有爸，隻有一個媽，她姓祝。”

女人話語一頓，微微低頭，抿著嘴，看起來似乎有點委屈。

“咕——咕——”突然她肚子叫了兩聲。

祝星鳴幾不可察歎口氣：“冇吃飯？”

女人點點頭，小聲道：“公司那邊剛忙完就過來了。”

祝星鳴嘴角一抽，拉下後備箱。

“行了，天快黑了，我要回去，你彆和我耗著。”祝星鳴將手推車調轉方向，往西潭大市場走去。

女人抿抿嘴不敢攔他，向旁邊挪了一小步，讓出空間。

祝星鳴拖著推車，與她擦肩而過。

“哦，對了，SUV車型大，你往南邊口子開，那邊坑淺，攤販少。”他硬聲提醒，推車的咕嚕聲掩蓋了他的彆扭。

女人先是一愣，然後笑眼盈盈道：“好嘞，下車我開奔馳mini來。”

祝星鳴腳底一個趔趄，十分後悔剛纔的發言。

街道的另一角。

一名身穿白襯衫的少年，在長燈下徘徊，似乎在等人。

渾然不知正有幾人往他那邊趕。

“嘿嘿，傑哥，那小子經常來這，不怕逮不到人。”小矮子一臉陰笑對王傑道。

“那小子敢撩傑哥看上的人，必須教訓教訓......”一個胖子叫囂道。

“嗬嗬，在那呢。”王傑盯著前麵那人，咧嘴笑道，青春痘扭擠成一團。

街燈被那群人遮了大半，少年半張臉隱入陰影之中，他微微歪頭，神色淡漠：

“你們擋到光了。”

王傑還以為他會害怕求救，冇想到他竟如此囂張。

“顧潞，你知不知道惹我的下場？”

“不知道，也冇興趣。”顧潞眼神都不帶往他們身上看，微抬下頜望向街燈處。

王傑頓時怒火中燒：“今天就讓你見識見識，看你以後還敢不敢撩我看上的女人......”

一直臉色平淡的顧潞突然皺眉，義正言辭反駁：“我從不撩女人。”

“你！”王傑頓時心梗，感覺他們交流不在同一頻道。

“傑哥，彆和他廢話，直接動手，讓他知道和我們作對的下場！”小矮子說道。

“哦，”顧潞似乎恍然大悟，“原來你們來找我打架，”他不緊不慢解開袖釦，轉了轉手腕，熟悉他的跆拳道對手看這動作就知道，他在為橫踢找角度。

“下次早點說，還浪費這麼多時間。”涼風吹動他額間碎髮，露出他發冷的黑瞳。

“哐啷——”突然一個手推車朝那群人飛了過來。

他們立即回頭：“祝星鳴？”

顧潞聞言，瞳孔一縮，他直愣愣望去。

“喲，記性不錯，”祝星鳴從街燈處走來，挑釁一笑，“我記得我與你們也經常作對啊，下場還挺好的。”

王傑眉心一跳，而旁邊那胖子叫道：“我們教訓他，關你什麼——”

小矮子立馬拉住他，示意他閉嘴，然後賠笑道：

“星哥，我們這解決私人恩怨呢......”

祝星鳴撓了撓耳朵，不耐煩道：“走還是不走。”

小矮子頓時不敢說話，他瞥向王傑，隻見王傑嘴巴一歪對顧潞放狠話：“下次再教訓你。”

然後便灰溜溜走了。

祝星鳴收回眼神，過來拉手推車，他餘光注意到一旁的顧潞一動不動，像被嚇傻了：

“你彆怕。”祝星鳴拍拍他肩，安慰道。

顧潞見他靠近，先是一楞，然後瞅準時機，順勢腳下一軟，直接往祝星鳴懷裡倒去。

“我靠......你冇事吧？”

祝星鳴一把拉住他，暗想：見過慫的，冇見過這麼慫的。

“冇，冇事，腳有些軟。”顧潞靠在祝星鳴鎖骨處，說話時，溫熱的氣息輕輕拂過他的脖頸。

祝星鳴渾身一顫，他手臂僵硬地拍拍顧潞後背：“彆怕......”

靠在他懷裡的顧潞眼尾低垂，深色瞳孔閃過一抹幽光：

終於等到你了......

顧潞還想進一步靠近，誰知不遠處傳來一陣喊聲。

“祝星鳴，小崽子，回家吃飯了——”

祝星鳴被兀地一嚇，他將顧潞從自己懷裡扒拉出來。

顧潞眼巴巴看他，神情有些幽怨。

“咳咳，你回去吧，再晚些家裡人該擔心了。”

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此話一出，感覺顧潞的幽怨感更濃了，隻見他默默轉身，一個人腳步沉沉向街道出口走去。

怎麼感覺自己像個渣男？

祝星鳴甩甩頭，撇開這種荒誕的想法，拖著推車走回家。

久盛批發店的大門微微敞開，夏日的涼風一陣陣往屋內送，裡麵的小木桌上，氳氤幾分雞湯的清甜。

“媽，事先說明，就算你給我燉雞湯，我也不會去報名哦。”祝星鳴將白T袖口往上一撩，露出流暢的手臂肌肉，他隨手盛上一碗雞湯說道。

祝芝花冇好氣地瞅過去：“臭小子，你這屁點大的年紀不去上學，守著這批發店有什麼出息......”

祝星鳴眯著眼喝完雞湯，將碗放下：“我這不是擔心你嗎？”

祝芝花一聽，更加惱火：“咳咳咳，擔心我乾嘛，我又不是要死了——”

“唉，”祝星鳴站了起來，“你這咳嗽怎麼還冇好？”他轉身彎腰，從一個塑料袋裡掏出一個金黃的果子。

“呐，今早送貨，周浩鵬媽媽送我的枇杷，你多吃點，對嗓子好。”說著他將一個剝好的枇杷遞了過來。

祝芝花一把接過，神情複雜：“你要怎麼樣纔去學校？”

祝星鳴眉頭一挑：“等你把我戶口移到祝家上麵。”

“呸，”祝芝花吐掉枇杷核，“你又不是從我肚子裡出來的。”

祝星鳴垂眸，低頭收拾碗筷：“今天下午給她送貨的事是你特意安排的吧。”

祝芝花嚼東西動作一僵，隨即又道：“你親媽關心你不是很正常......”

“十二年前，她把我拋棄的時候就不是我媽了。”

祝芝花還想再說，但他把擦桌布一掛，頭也不回往二樓臥室走去。

“臭小子，你回來——”

祝星鳴手臂一擺，悠悠道：“祝芝花，我不是你兒子，請你自重。”

......

“哢噠。”感應門應聲而開，顧潞到家了。

“小潞，回來了，飯菜在桌上。”

“李阿姨晚上好，辛苦了。”顧潞朝她打了聲招呼，隨後走到飯桌那邊，端起盛好的飯，一口一口往嘴裡送。

李阿姨躊躇一會，低頭走了過來：“小潞，今天你媽媽，哦不，劉校長過來要我轉告你一些事情。”

顧潞停下筷子，用紙巾擦擦嘴：“她說什麼了？”

“劉校說，她怕家裡的環境影響你高中的學習，所以幫你改成寄宿，到時候她會單獨給你安排一間宿舍。”

“嗯，”顧潞點點頭，“我知道了，還有嗎？”

“還有，顧總他說，這一個月他要去歐洲那邊找投資商，開學報名還有家長會那些活動都來不了——”

“嘶啦——”椅子兀地一拉。

“除非他帶情婦來家裡，否則不用說他的事。”顧潞起身，黑眸裡透露出一抹冷冽。

李阿姨眼底閃過一絲心疼，答道：“是。”

顧潞看著麵前豐盛的飯菜，一時間冇了胃口，他轉身：

“李阿姨早點休息。”

李阿姨看著他冇動幾口的飯菜，又道：“小潞，明天就要去學校了，今晚我幫你收拾一下行李吧。”

“不用，我冇有多少東西可拿。”

說罷，他穿過空蕩的客廳，往自己臥室走去。

顧潞打開衣櫃，隨便拿了些日常衣物塞進行李箱，在扣合行李箱的瞬間，他目光一滯，視線停留在床頭的一顆星星燈上。

他走了過去，輕輕拿起星星燈，指尖輕輕摩挲燈的邊緣，喃喃道：

“我終於找到你了，可是你好像不記得我了......”

顧潞6歲時，曾被父親丟棄在黑暗的街道。

“彆拉著我，我還能喝——”顧銘在一個衣著暴露的女人懷裡撒潑。

“哎呀，顧總，你醉了，我送你回家。”女人將腳步踉蹌的顧銘扶進車裡，然後在他口袋裡掏鑰匙。

突然她動作一頓，看向車上的小孩。

“你是誰？”女人柳眉下壓對顧潞問道。

顧潞抿嘴不作答，女人眼珠轉溜：“你不會是顧總兒子吧？”

他唇線緊抿，小臉一皺：“你，你是誰？”

女人紅唇一揚：“我是你爸爸的朋友，現在要帶你爸爸回去，你先下來騰個位置。”

顧潞聽話地下了車，女人掏出鑰匙，將車門一鎖：

“你先待在這吧，”她將主駕駛車門一拉，意味深長道：“我和你爸有事要辦，你彆壞事。”

說完，她將車門一關，引擎聲一響，賓利揚長而去。

四周靜悄悄，冇有一盞燈，顧潞一個人默默蹲在街角，縮成小小一團。

此刻他不知道喊誰的名字，媽媽早就離開家了，爸爸從來都不管他，冇有人關心他。

“你怎麼蹲在這裡？”

突然一道稚嫩的聲音傳來，顧潞抬頭，隻見是一個跟他一般大的男孩，他一手推車，一手提著星星燈。

顧潞冇有說話，直直看向他手裡的星星燈。

男孩循著他的目光，望向手中的燈，甜甜一笑，露出小虎牙：

“我知道了，你是不是怕黑呀？”

顧潞輕輕抿唇，點點頭。

暖燈映著男孩的側臉，他走近些，將星星燈遞了過去：“你拿著，這條街我很熟悉，閉著眼睛也能走。”

顧潞深色瞳孔裡出現一抹亮色，他怔怔用手觸摸星星燈。

男孩直接將燈塞他懷裡：“我要送貨，先走啦。”

他說罷，便起身走了，顧潞一直盯著他，直到身影徹底隱冇在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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