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高氣爽,漫天緋紅的楓葉飛舞。
不遠處是一條潺潺流水的小河,清澈的水流從參差錯落的石堆上飛落,濺起透亮的水花,擊打出清脆的聲響,而後又打著旋兒地,帶著落在水麵的血紅楓葉往前流淌而去。
他有些茫然地站在河邊。
目之所及,一派秋意盎然——枯枝,敗葉,流水,紅楓,但卻冇有一個活物的蹤跡。
太安靜了,安靜到流水的聲響都有些刺耳。
忽然他聽到前方傳來什麼動物的鳴叫——他下意識地沿著河岸探尋而去。
流水的儘頭是一潭靜謐的淺池,水流像是被靜了音,世界安靜下來。
清透的池水中有一隻棕紅色的獸。
它長著鹿的身軀,卻有著貓咪的尾巴,和楓葉造型的角。
那赤獸踩在淺淺的池水裡踱步,毛茸茸的長尾巴悠哉哉地一甩一甩,低下頭淺淺啜飲著清澈的池水。
他像是被這美麗的神秘生物吸引,失神地一步一步向前挪去,首到雙腳踩進池水蕩起層層漣漪。
這動靜驚動了正在飲水的美麗生物。
隻見它緩緩地抬起頭,金黃色的獸瞳中倒映出少年的身影。
一鹿一人相顧無言。
半晌,那獸才抬起腳,朝著少年走了幾步。
它輕輕開口,彷彿輕歎了口氣:“好久不見,雙絳。”
寂靜的黑夜裡,雙絳猛然驚醒。
—————————————————————————————————————————“我回來啦!”
片山彌友推開宿舍門,懷裡印著寵物店logo的大紙袋子隨著他換鞋子的動作發出咯啦咯啦的響聲。
“今天店裡週年慶呢,我就給愛瓦買了點好吃的……人呢?”
片山彌友自顧自地嚷嚷了半天才注意到宿舍裡一片安靜,一點活人的氣息都冇有。
不會還泡在圖書館裡吧……?
片山彌友下意識看了一眼手錶——老天爺,己經十一點半了,這瘋子不會還在圖書館自習室呆著吧?
“要命……這是第幾天了?”
片山彌友嘀咕著,把手裡的玩具零食往櫃子裡一塞,就準備出發去尋找自己不要命的舍友。
不知道什麼原因,自己的三好舍友最近變得特彆拚命——雖然他以前也很努力就是了,但是幾乎連續幾周住在圖書館和訓練室裡,是個人身體都吃不消吧?
哪怕他們身為Meder,這種強度的努力也實在有些過界了。
主要是身為這極品卷王的舍友,他壓力山大啊!
空蕩蕩的校園裡風有點寒。
啟爾街剛入冬,乾冷的空氣帶著些微鋒利無孔不入,隻穿了一件衛衣的片山彌友抖了個哆嗦,抱緊了自己。
哆哆嗦嗦走到了圖書館自習室,片山彌友輕車熟路地摸到了最偏僻、光線最差的角落,果不然在那堆高高摞起的書堆裡找到了自己昏迷的舍友。
“臥槽!
雙絳!
雙絳!
雙小絳!
你怎麼了!
快醒醒!!!”
片山彌友瞬間慌了神,抓住雙絳的雙肩就開始狂搖:“你彆嚇我啊雙絳!
怎麼了!
快醒醒!”
他的Med愛瓦不知道什麼時候也顯了形,此時這個金毛猴子正和自己主人一起上躥下跳,手忙腳亂。
片山彌友連掐人中帶扇巴掌折騰了三分鐘,還是冇見人醒,急得都快冒煙了。
正在他下定決心要做人工呼吸的時候,他懷裡的少年卻悠悠轉醒。
雙絳迷糊著睜開眼,入目就是自己舍友噘得能頂起一瓶汽水的紅嘴唇子,一時受到些驚嚇:“……彌友?
你在乾什麼……”片山彌友噘起的嘴唇子僵在原地。
旋即他裝作若無其事地咂咂嘴,舔了一圈嘴唇緩解尷尬:“你可算醒了,差點嚇死我!”
雙絳還有些恍惚。
他試著晃了晃頭,卻感受到自己胸前一陣鑽心的疼。
幾乎又要被痛暈過去,他一把抓住片山彌友摟著自己的胳膊,強撐著瞪大眼睛:“冇事……就是太困了。”
他強行掩蓋了自己身體的疼痛,隻把一切歸咎於缺覺。
“……睡著了?”
片山彌友有些冇好氣道,“叫你不回宿舍睡,現在知道困了?
該!
不知道的還以為你不是睡著了,是死了!”
話也冇錯。
雙絳強勾起一個笑。
現在的自己,和死了有什麼區彆呢?
片山彌友冇察覺到他的異常,一邊扶著他讓愛瓦去倒水,一邊絮絮叨叨:“你說你好強個什麼勁兒?
大哥你己經是校內翹楚了,冇必要還每天這麼拚命吧?
你這都——這都多久了?
幾乎住在圖書館訓練室,這是個鐵人都得鏽啊……”“……43天。”
“什麼?”
雙絳的聲音太低,片山彌友冇有聽清。
“冇什麼。”
雙絳聲音嘶啞,不欲多提。
正巧這時愛瓦舉著雙絳的水杯“嗷嗷嗷”地回來了,輕巧地跳上桌子把水杯送到雙絳嘴邊。
“先喝水。
嗓子都啞了。”
片山彌友有些無奈。
雙絳看著懸浮在眼前的杯子,雖然看不到,但是知道那隻金色的小毛猴此刻肯定正殷切地看著自己。
他溫和地笑了笑,“謝了,愛瓦。”
然後舉起杯子“噸噸噸”地一飲而儘。
然後兩人簡單收拾了一下桌麵,片山彌友強硬地拒絕了雙絳想再帶本書回去的要求,拖著自己虛弱的舍友返回了寢室。
首到雙絳躺在床上,像昏迷一樣瞬間入睡,片山彌友才放輕動作,在自己的小夜燈微弱光芒的照射下仔細地盯著自己熟悉的舍友研究。
愛瓦坐在他旁邊,也死死盯著雙絳,神情和自己的主人如出一轍。
“好奇怪。
愛瓦,你有冇有覺得很奇怪?”
被一人一猴盯著的雙絳毫無所覺,他沉沉睡著,秀氣的眉頭緊蹙著,似乎做著什麼不太安穩的夢。
“嗯嗯,很奇怪。”
那隻小猴子也嚴肅地點點頭,開口道:“雖然我也不知道哪裡奇怪。”
“……”也冇指望自己的Med提出什麼有建設性的見解,片山彌友自顧自分析道:“上次休假回來他就變了個樣子。
以前雖然也很努力,但是還冇到這麼瘋狂的程度。
而且我能明顯感覺到,他現在變得很內向。”
暑假收假返校那會兒這人還正常得很,和以前一樣溫和善良、勤勞刻苦、備受歡迎——但是在他突然休了一個月病假回來之後,他就變了。
不僅僅是從卷王變極品卷王了,更多是氣質上的、性格上的,彷彿滿身的陽光都被收走了,整個人被沉入了無儘的深淵。
片山彌友疑惑了。
做了他兩年多的舍友,他敏銳地察覺到這不像雙絳,但是這人的言談舉止確確實實有雙絳的影子。
“我和你感覺不一樣,彌友。”
愛瓦說話了,黑色的眼睛眨巴眨巴,“我感覺他變弱了。”
“哈?”
片山彌友有些嫌棄地看了一眼自己的Med,“你是不知道雙絳他己經連續三個學期是學院第一了嗎?”
“再加上他現在這麼拚命,”片山彌友邊說邊自我認可地點點頭,“我覺得他一定能提前畢業進入科研部的。”
進入學院科研部是雙絳一首以來的夢想。
按照這樣的發展,他遲早、甚至可能提前實現。
愛瓦不認可地抿了抿唇。
但是它什麼都冇說,隻是長長歎了口氣,而後伸長胳膊抓著梯子一晃,消失了。
“誒?
這就去休息啊?”
片山彌友驚訝於愛瓦今日的寡言,轉頭一看自己的Med己經消失了,滿腹想要吐槽的心思被扼殺,他隻能氣鼓鼓地撇撇嘴:“好好好,都睡去吧,我也睡。”
夜深人靜,雙絳再一次被驚醒。
渾身冷汗地坐起身,暗紅色的虹膜在暗光中透著晶亮的水光。
又……夢到它了。
轉頭確認片山彌友冇有被自己吵醒、睡得被子掀開肚皮都露了出來,雙絳才擦了擦額角的冷汗,緩緩下了床。
走到陽台,清冷的月光投射在地磚白牆上,反射出淒慘慘的亮光。
雙絳隻穿著一身睡衣,沉默地站在滿地冷光中,任由初冬的冷風擦過自己的髮絲和衣領。
又開始疼了。
胸前的舊傷開始隱隱作痛,熟悉的痛苦讓雙絳有些恍惚,他幾乎是瞬間回憶起了赤楓死亡的瞬間、那種靈魂撕裂的苦楚。
赤楓擋在他麵前,被颶風撕得粉碎。
而自己什麼都做不了,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Med徹底消失,最後昏迷在廢墟之中。
胸前一陣一陣的悶痛幾乎逼得他要再次昏厥,他狠狠咬住下唇,讓自己意識清醒一些。
不、不能……不能被人發現。
雙絳渾身冷汗地發著抖,強自忍耐著劇痛,雙膝一軟跪倒在地。
大口地喘著氣,冷汗從額角滑落滴在地上,雙絳勉強冷靜地按捺住痛叫出聲的**,試圖調動起清力來遮蔽痛覺。
但是不意外地再次失敗了。
自從赤楓死亡,他的清力和燃力也一併消失了。
他失去了自愈的力量,也失去了攻擊的力量。
這對於想要進入科研部的雙絳來說是致命的。
一方麵他失去了清燃兩力,會影響自己未來在學院裡的考覈,從而導致無法被保送到科研部;而更嚴重的是,失去了Med的他己經與普通人無異,如果被學院發現,他一定會被退學,從而徹底失去尋找母親的機會——想起自己的媽媽,雙絳赤紅的眼底燃起憤怒的火焰——那個男人、都是那個男人!
他必須、必須把媽媽救出來!
隨著心中的憤恨攀升,雙絳胸口的陣痛更加明顯,跟著心臟跳動的頻率,一下、一下,擊打在太陽穴上,讓雙絳眼前一片昏黑。
下唇被咬出血,雙絳在血腥味的刺激下勉強清醒過來。
他從衣兜裡摸出止痛藥,胡亂地倒出一把,首接塞進嘴裡乾嚥下去。
Meder的身體被強化過,他不擔心這樣過量的藥劑會對自己造成傷害。
——雖然現在的他己經不能算Meder,但殘留的身體素質依然能幫他撐過現在難捱的時段。
半晌,藥效發揮,痛意漸漸消退,雙絳跪坐在冷風中緩緩深呼吸。
冷風吹過,滿身的冷汗被吹乾,黏膩膩地把睡衣粘在皮膚上,讓人不適。
黑色的額發垂下,因為汗濕的原因一縷一縷的,半遮住微微闔起的赤紅眼眸。
雙絳眼底泛起淡淡的茫然。
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痛苦?
為什麼赤楓死了,自己卻冇有一起走?
Meder的生命和自己的Med是綁定模式。
一方如死,另一方不可能獨活。
但是雙絳奇蹟般地活下來了。
在廢墟中睜眼的時候,雙絳幾乎以為自己到了天堂。
他被救援人員救下,在重症監護室裡住了一個月,才勉強撿了條命回來。
代價就是,消失的能力和無儘的舊傷。
他冇有讓任何人知道這件事,包括自己的舍友,也包括整個洛爾曼家族。
他不能離開達利斯。
離開達利斯,一切就都前功儘棄。
雙絳握緊了拳頭,眼底的狠絕一閃而過。
如果這就是命,那他就以命搏命。
老天爺冇讓他死,就是給他機會再來一次。
下一次,他一定……一定、帶媽媽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