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剖解天地,中分陰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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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壽投注目光過去,眼神中既有些許不敢置信,又有些迷茫和希冀。

可當他真正分辨出,那慢吞吞從大雨中、緩慢匍匐而來的身影時,他的瞳孔卻驟然收縮,下意識倒吸一口冷氣。

師父、師父怎麼會變成這般模樣呢?

隻見在遠處的泥濘竹林中,有一個宛若肉球、蠕蟲一般的身體,在地麵上拖行,在大地上留下一條長長的痕跡。

其頂著十分臃腫、膨脹充血的肚子,身軀卻極為乾瘦枯槁,就彷彿被那充血的大肚子給抽乾了身體一樣。

這一幕著實太過驚悚,讓江壽一時間都有些不知所措……

遠處,那高大偉岸的執刀將軍,也同樣見到了來人,頭盔下發出了一聲重重的悶哼,引得四方勁風再度乍起,江壽下意識扶起晚香,想要一同躲避遮擋,隨後才意識到麵前並無勁風吹來。

那肉球一般的師父,已然行至麵前,動作十分緩慢的站起了身。

頂著那極為不協調的臃腫腹部,直麵執刀將軍。

他臉上的皺紋深邃至極,幾乎分辨不出眼睛、五官,隻能看出疲憊、蒼老,身軀搖搖晃晃,不堪負重,彷彿一陣風都能將他給吹倒。

但偏偏,他橫在執刀將軍與江壽是兄妹二人的中間,卻有著難以名說的威嚴感,令外界風波都無法席捲此間。

咕咚——

江壽有些艱難地吞嚥一口唾沫,抿緊嘴唇。

直到此時才真正確認這“怪物”,就是師父本人,難怪師父一直在水莊三樓閉門不出,難怪那日約三事時是那般的意味深長,原來師父的狀態已然到了這種地步了嗎?

江壽目光落在那臃腫的腹部之上,心中隱隱有了一個猜測。

這情形和那紅裙女體內觸手胎兒的模樣實在太過相似,再一想到那頻繁出現的邪胎事件,他意識到——師父居然也著了那紅裙女的道!

腹中孕育了邪胎!

“師父,你……”江壽張口結舌,想說些什麼。

卻聽那略有些沙啞的嗓音再次開口,“徒兒,為師這一生未做成過什麼事,膽小怯懦,無非是‘怕死’二字,但我也想在臨終前,讓那窺伺於我之殊業大道的邪祟、佞人,看看清楚。

“這上人之道,哪是人人都可覬覦的!”

江壽越發欲言又止。

徽孝老人緩緩偏過頭,滿是皺紋的臉上根本看不出是什麼表情,隻聽他淡淡道:“看好,我隻教一遍。”

江壽壓下心中難言的悲傷與種種複雜情緒,重重點點頭。

場中,徽孝老人不再顧忌背後如何,周身忽然有駁雜的玄奧力量湧現,這一刻原本已是油儘燈枯、氣力將絕的他,卻好似迴光返照一般,枯槁身體一寸寸膨脹,便似是重新恢複了從前的身體。

江壽看得清楚,這並非是徽孝老人重現生機,而是身體血肉被那駁雜力量所充斥、撐起,是臨時的力量。

或許,隻可發此一次!

氣絕後,便是身死道消之時。

“呼……真是老了,動動筋骨也這般疲累。”徽孝老人的聲音不再沙啞,一如往日柔和平穩,諄諄輕音。“想我徽孝自幼孤苦,命硬而剋死至親,到垂垂暮年,竟也有孕育胎子之時,也是可笑。”

言罷,他“啪——”的一聲解開腰身衣釦。

上身衣物陡然撕裂爆開,露出了內裡的景象。

百餘根嬰釘貫穿臃腫腹部,猙獰恐怖,穿皮肉生生囚錮於血肉之內,但其皮肉之下,幾不可控的嬰兒麵孔在半透明的血皮之下人頭攢動。

影影綽綽,個個麵帶邪笑。

一時間,其肚皮上開始瘋狂的擠出一個又一個凸起,胎兒們爭先恐後的想要擺脫掌控,從腹中鑽出。

“就這麼想出來嗎,也罷。”

篤——

一根嬰釘拔出血肉,倒飛而出,直直朝那執刀將軍飛去,卻在其身前數步外寸寸崩解化作煙塵。

但隨之而來的,是一係列密集的聲音。

篤篤篤——

篤篤篤篤篤——

連續的嬰釘從腹內拔體而出,激射而去。

伴隨著“噗!”的一聲,血肉炸開,內裡瘋狂攢動的邪異嬰兒瞬間如那一日紅裙女腹中觸手破體而出的景象一般,衝出了身體。

朝四方瘋狂的扭動,張牙舞爪,不斷地伸展!

那一顆顆長著邪異嬰兒臉孔的粗大觸手,呈現極其瘋狂的姿態,試圖倒卷徽孝老人本身,瘋狂撕咬其血肉皮骨!

但徽孝老人皺紋未變,隻消低喝一聲——

手中寒芒一閃,瞬間貫穿直下,穿膛而過,一刹那,那瘋狂朝外麵滋長、啃咬的足足上百根粗大觸手,便齊刷刷停住動作。

彼此流淌著、歪歪扭扭的塌了下去,就像失去了一切活力。

轟!

徽孝老人重重踏地,腳下地麵隨之炸開,而他的身體裹挾著巨力貫衝而出,直直逼近執刀將軍。

留下背後一點寒

芒,伴隨著連綿的邪惡嗚咽低嚎。

江壽瞳孔驟縮,他盯著被徽孝老人釘在地上的那道寒芒,又是一枚柄長、而刀刃窄細,類似前一世醫生“手術刀”的仵作刀。

他心神大震,愕然心想:這不是我的‘屍解’技能嗎?師父怎麼也會?

有過經驗的他,立刻明白了徽孝老人是怎麼做到的。

在方纔那一瞬間,徽孝老人以那仵作刀瞬間將所有破體而出的邪胎的“魂魄”都給拘束住,並將之釘在了原地。

“可這是怎麼做到的?我的‘屍解’隻能伴隨目標的身體周圍,在其身體的上空浮出魂魄,受控於原地,不可移動,可師父是怎麼做到將邪胎的‘魂魄’釘在原地,而其他觸手隨他而去,形成徹底的身體和‘魂魄’分離的呢?

“不對,重點根本不是這個!重點是邪胎內冇有‘魂魄’支撐的啊,那又是如何被‘屍解’所控製的啊!”

上次江壽能成功對小臟村村正的屍首,施展“屍解”,是因為其體內存有那“腐朽公的蠕動血肉”的“魂魄黑氣”,才得以成功。

可徽孝老人腹中炸開的邪胎,並非活物,乃是半成型的邪祟。

內無任何‘魂魄’相佐,為何能被其所控製?

他自問自己的“屍解”是絕對做不到這一步的,就算日後等級提升的高了,也不可能擺脫這個限製。

徽孝老人所施展的,更像是全方位進化、昇華後的“屍解”,這……

這莫非就是那特殊職業的神奇之處嗎?江壽心中念頭電閃。

而眼前,風雲钜變,執刀將軍手中巨刀淩空一抖,當空揮舞。

從上至下猛劈而來,威勢恐怖,空氣中立時連續爆出瘋狂的音爆“劈劈啪啪——”炸響,勢如破竹,淩厲霸道。

在那巨刀之下,瘋狂的聲浪足以吞滅周遭萬物,氣勁翻湧引得天邊烏雲呈現倒吞後卷的浪濤。

同樣此時,猶如定風波一般,天地儘皆停滯。

胸腹之下流淌著若乾觸手的徽孝老人,手中猛然又是一道寒芒閃出,仵作刀在手,大恐怖橫於當前,亦泰然不懼!

手中寒芒一閃而上,又一閃之下。

彷彿一刀劃開天地,中分陰陽。

“開胸!”

嘩——

噗噗噗——

轟隆隆隆隆——

連續的爆炸聲,與皮肉綻開的聲浪中,那執刀將軍的身周銀甲驟然撕裂,內裡血肉綻開,深黑色帶著惡臭的鮮血瘋狂的潑濺。

染黑了整片如蛛網般龜裂的大地。

“心!”

噗嗤——

隻見徽孝老人手中仵作刀再度寒光連閃,那驟然破開的胸腔內,便有一顆足有成年人身體大小的心臟,被從其胸中剜了出來,“轟!”的一聲砸在了地上。

“開腹!”

噗——

黑血如瀑布噴泉一般瘋狂潑灑,但在那驟開一線的血肉中,寒芒不斷閃爍。

轟隆隆——

緊接著,其內的個個臟腑器官組織、便猶如庖丁解牛般,飛速從其中肢解而出,重重砸在地上,散落一地。

越發濃鬱的惡臭與瘋狂躁動的力量,幾乎吞冇了整座竹林。

江壽看得一陣目瞪口呆。

這……這不是“驗屍”時開膛破肚的手法嗎?

徽孝老人驗屍手法的確嫻熟,速度奇快無比。

可眼睜睜看著一威勢霸道、無與倫比,可一人當萬軍的執刀將軍就這般變成了一地的跳動器官,也著實令人心驚。

讓江壽越發的震撼於徽孝老人所隱藏的力量。

不過,誰人不知邪祟活性極強,就算真的將所有器官全部分解,稍後也能在極短的時間內恢複如初。

如此解剖一番又有何用?

莫非這特殊職業,可以徹底斬斷邪祟不死不滅的活性嗎?

在那巨刀斬下之前,徽孝老人已將其身體完全剖解,使得其後繼乏力。

轟隆隆——

狂風駭浪中,巨刀脫手而出,生猛的砸在地上。

銀甲將軍的身體也隨之悍然如倒塌的山嶽一般,跪倒在地,俯首低眉。

被麵具遮擋的頭顱整個低垂了下來,身上甲冑、胸膛、腹腔,都如臘腸一般被切開晾著。

直到此刻,執刀將軍背後那通天立地、背覆遮天披風的“三眼槍帥”有了一些反應,其上空烏雲盤卷,其手中巨槍豁然震動。

頭上三目微微震顫,似乎隨時可以睜開。

身前流淌著無數觸手的徽孝老人,於此時飄飄落地。

他緩慢抬頭,望向高空。

麵上皺紋儘去,竟是恢複了年輕時的幾分模樣,隻不過仍舊臉色蒼白宛若死人,眉眼間沉浸著多年來與屍首死人為伍的陰翳森冷。

“舊江敗寇,千年陰邪於一身,料爾定曾聽聞,上人之怒!

“區區邪祟惡首,還不速退,更待何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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