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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軍的年齡，前後世加起來比王玉英都大，他能理解王玉英現在的心思。

當父母的嘛。

誰都想早點看見自己的兒女早點成家立業，開枝散葉。

能在有生之年見到，也算是功德圓滿了。

楊軍估計，等他到了那個年齡，就能理解王玉英的想法了。

小的時候，看見父母戴著一頂灰黑色的棉帽感到老土，可等到自己到了那般年齡後，那時候就會覺得暖床的丫鬟還不如一頂破帽子來得實在。

事物是變化發展的，每個年齡階段都有不同的人生領悟。

哪怕父母耳提麵令、諄諄教誨總比不上自己經曆過的來得記憶深刻。

其實，繁衍子嗣有利有弊，子嗣的傳承也是一種文化的延續，可以讓自己的後代明白自己是從何而來，自己的祖先有什麽豐功偉績，當然，子嗣繁衍的同時也會帶來無儘的煩惱和麻煩。

從子女誕生的那一刻，父母就要承擔子女的撫養、教育、以及其他義務。

其實說白了，人類繁衍就是一個不知疲倦的機器一般，不停地轉動，想停都停不下來。

這幾天，楊軍非常煩惱。

那個新來的工程師黃誌強天天來煩他，有時候一天三次。

這不，楊軍剛上班，屁股還冇坐熱，黃誌強就追到辦公室了。

“黃工，你先別說話，讓我喝口熱水暖暖胃如何？”楊軍一邊倒水，一邊道。

黃誌強麵色乾笑，坐在沙發上，兩眼死盯著楊軍。

這大冷天的，冇有什麽比喝一杯熱茶更愜意的事了。

“廠長……”

黃誌強見楊軍一杯茶都喝完了，還冇有要談事的打算，於是他急了。

“你別說話，我再暖暖心。”

楊軍揮手打斷了他，然後起身又給自己續了一杯。

這個黃誌強天天纏著自己，就是為了一件事。

他想對目前軋鋼廠車間內的老舊車床提出改造升級。

楊軍哪能輕易答應他，還有一個月就到年底了，所有的車間都在為訂單忙碌著，此刻要提出對車床升級改造顯然不行。

他本想等年底的時候再說，可這個黃誌強一天都等不起，還說什麽，改造後的車床生產效率更高。

楊軍不敢冒這個險啊。

成功了則罷，要是不成功，一個車床就是代表一條生產線啊，耽誤訂單的交付不說，還會造成生產力的浪費。

更何況，一台車床幾萬塊的價格，都是從老毛子那進口的，而且還是外匯結算的那種。

現在和老毛子關係不太好，一旦機器壞了，可不好請人家幫忙啊，再加上外匯緊張，有錢也買不到機器啊。

一杯完了再來一杯，直到喝完三杯茶，楊軍才發覺這個決定是多麽的愚蠢。

“你先坐著，我去放個水。”

楊軍捂著肚子道。

“正好，我也要去放水，一塊去吧。”

黃誌強嚴重懷疑楊軍準備尿遁，他下定決心，今天一定要把這事辦了，所以，楊軍到哪兒，他就跟到哪兒。

“我去卸貨，搞出口業務。”楊軍皺眉道。

“我也是。”

還別說，楊軍還真有尿遁的打算，他打算去找老魏下棋，或者隨便往哪個車間一貓，誰也找不到那種。

“行吧，我服了你了。”

楊軍回到辦公桌前，抓起電話，把設備科的科長蔣一天叫了上來。

“廠長，您找我？”

“蔣科長，我來問你，咱們廠有冇有淘汰的車床？”

“有啊，那可多了去了，咱們廠幾百台車床，每年都有一些淘汰的車床，怎麽，廠長，你要這些淘汰設備乾什麽？”

楊軍用手一指黃誌強道：“你配合黃工對淘汰車床進行改造升級，要全力配合知道嗎？”

黃誌強一聽，頓時不樂意了。

“廠長，我需要對現有的車床進行升級改造，希望能馬上投入使用，那些淘汰的車床……”

楊軍擺擺手打斷道：“黃工，這事冇得商量，現有正在生產的車床肯定不行，那些淘汰的車床你要就要，不要就算。”

黃誌強見楊軍一臉堅決的樣子，知道自己要是再堅持的話，恐怕連淘汰的機床都冇有了。

“好吧，廠長，我需要廠子裏的老師傅幫忙。”

“冇問題，我這個廠長全力支援你的工作，隻要需要，廠子裏的任何一個人你隨便用。”

黃誌強臉皮直抽抽。

要是真全力支援工作的話，為何要給淘汰的車床實驗呢，還是不相信自己的技術。

其實，他是想對現有的生產車床進行改造，一旦成功，就能馬上投入使用了，那些淘汰的車床，也不知還能不能用，如果不能用的話，還要先修理然後才能改造，那樣就會增加實驗的時間。

黃誌強麵帶苦笑，雙手一攤道：“哎，我還能說什麽呢？”

楊軍揶揄道：“你可以說謝謝了，然後最好永遠都不要來煩我了。”

“得嘞，您等我好訊息吧。”

黃誌強拍拍屁股走了。

楊軍看著桌子上黃誌強交上來的改造圖紙，思緒萬千。

年輕人躊躇滿誌是不錯的，但是也要量力而行啊。

車床升級改造的事又不是一蹴而就的事，就連車床廠那麽多的專家都不敢說隨便升級改造，他倒好，以為國外回來的就是孫悟空了。

廠子裏的那幾個工程師，哪個不是安安分分的上班，誰也不敢跳腳亂說自己改造車床。

黃誌強倒好，剛來就要大乾一場。

哎，年輕人不知道自己吃幾個饃了。

好在，這個瘟神被打發了，自己也能過兩天的安穩日子了。

不過，為了以防萬一，他還是拿著圖紙去找總工程師韓勝利確認了一下。

“廠長，這是誰設計的圖紙，我要見見這個人。”

看完圖紙後，韓勝利一臉激動的問道。

“韓工，先不要問在圖紙誰設計的，你來告訴我，這個升級改造的方案是否可行。”

“廠長，這方案豈止可行啊，簡直是太可行了。”

韓勝利一邊看著圖紙，一邊激動道：“如果按照此圖紙改造車床，多了不敢說，效率最少翻三倍。”

“三倍？”

楊軍大吃一驚，連忙問道：“韓工，你冇弄錯吧，你說翻三倍？”

“廠長，我確定以及肯定，如果真的要是改造成功的話，效率最少翻三倍。”

楊軍心神一震，韓勝利的話給他帶來不小的衝擊。

三倍，那是什麽概念。

一個經驗豐富的八級車工，如果火力全開的話，一個工作日可以加工40-50個零件，如果韓勝利說的冇錯的話，效率翻了三倍，那就是一百五十個零件啊。

整個軋鋼廠幾百台車床，要是全部改造完成的話，那是何等的效率。

現在廠子在5S製度管理下，產能大大提升了幾倍，如果車床再升級成功，他不敢想象那產能會翻幾倍。

如果真是那樣的話，他就可以理直氣壯地去部裏要訂單，有多少要多少。

黃誌強要是技搞成功的話，那可是他的功勞啊。

以後訂單多了，廠子創收就多，軋鋼廠的小金庫也就越豐滿，他的成績也是有目共睹。

“韓工，你馬上組織其他幾名工程師對這份圖紙進行論證，另外讓廠子裏的所有的五級以上的車工待命。”

楊軍想到就做，絕不拖泥帶水。

之前，是他太小看這個黃誌強了，本想弄個淘汰的車床打發他，冇想到韓勝利卻告訴他，這個修改方案非常可行，而且效率提高的不止一倍。

楊軍不由地動心了。

冇人會拒絕榮譽，尤其是他這個軋鋼廠的廠長。

下屬做出成績，他這個當廠長的也與有榮焉。

雖然，他不是摘桃小能手，但是他的功勞也是不容忽視的。

要是冇有他的支援，別說改造升級了，就連車床你都碰不到。

從韓勝利那裏出來，楊軍直接去找黃誌強。

楊軍知道去哪裏找他，如果猜得冇錯的話，此刻黃誌強和蔣一天肯定在設備科研究那些淘汰的車床。

來到設備科倉庫，一眼就看見黃誌強和幾個職工正在修理一台機床。

這些淘汰的機床，大多是當備用件用的，要是車間裏的哪台機器缺了零件，大多都是從這些淘汰的車床上拆卸的。

所以，要想對車床進行升級改造，首先，必須修好車床。

車床不是那麽好修的，即使修好了，能不能用還得另說。

“黃工，別搞了，我給你換台新機床。”

楊軍拍了拍正撅著屁股修理車床的的黃誌強道。

“呀，廠長，我正忙著呢，您千萬別拿這事開玩笑。”

黃誌強不相信楊軍會給他換一台新機器，之前他都那樣求他了，就差給他跪下了，好不容易纔求他鬆開，他可不敢想象楊軍會讓他對一台新設備升級改造。

“開個屁的玩笑啊，車床都給你準備好了，我帶你過去。”

楊軍說完，背著手就走。

“咦，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黃誌強恍惚著，覺得這一切太不真實了。

脫下帶油的手套，連忙追了上來。

出了倉庫後，兩人並肩行走在去車間的路上。

“黃工，有件事我必須提前給你說清楚。”

“廠長您說。”

楊軍停下腳步，兩眼盯著他道，

“這次改造機床的計劃不能由你主持，原因我就不說了，你自己能明白嗎？”

黃誌強心神一怔，連忙道：“廠長，我明白，主持改造的計劃還是由韓總工負責吧，這次我隻當助手就成。”

黃誌強能不明白這其中的厲害之處嗎。

現在是計劃經濟年代，一切功勞都是集體的，個人的成績要服從大局觀，他這個工程師本應屬於技術部管理，現在他想拋開組織單獨搞實驗，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這是脫離組織的行為，視為破壞團結的異類分子。

更何況，他這是越級行為，他的上麵還有韓總工，他這麽做，置領導於何地。

“你明白就好。”

楊軍點了點頭，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不過，你放心，屬於你的功勞誰都搶不走，如果改造成功，廠子裏會給你適當的獎勵。”

黃誌強剛從國外回來，國內的情形他還不瞭解，懷著一腔報國的熱血是好的，但絕不能蠻乾。

楊軍不忍心一個高級知識分子誤入歧途，必須拉他一把，讓他回到正確的道路上。

就像楊軍編撰的那本‘赤腳醫生手冊’一樣，雖然是由他牽頭的，按理說，他的功勞最大，可最後，功勞隻能算軋鋼廠的。

這就是生存法則，不該是你的，不要強求，若要強求，可能會遭到反噬。

“廠長，謝謝您，要不是您提醒，我差點犯了錯誤。”

黃誌強一臉真誠的樣子，說完，給楊軍鞠了一個躬。

楊軍見他不似作假，知道他明白自己的良苦用心了。

“你還年輕，好好乾，是金子總要發光的，將來有廣闊的天地等著你發揮用武之地。”

黃誌強一改平時吊兒郎當的樣子，雙手垂立，身子挺的筆直，

“廠長，您放心，我絕不會辜負您對我的期望。”

在這一刻，楊軍才相信，黃誌強已經明白了他的良苦用心。

他年輕，有能力，還是國外留學回來的，博士學曆，他的前途光芒萬丈，將來有更廣闊的舞台供他發揮才能。

隻是，目前，他需要靜下心來，沉澱一下自己的才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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