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忘了件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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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禮禮一回到廳內,何景槐就察覺了她的不同。

頭上的髮釵有挪動過的痕跡,後背的衣裳蹭臟了。

還有那紅豔豔的唇,腫了。

剛纔陸錚出去了片刻,回來情緒高漲地又多喝了幾盞。

這就說得通了。

何景槐做推官多年,第一次希望自己不要這麼觀察入微。其實他與崔禮禮相識也不過幾十日,要不是聖人提起,可能也不會對她留下心思。

人就是這樣。

如果有人跟你說,這個物件有可能是你的,你就總會惦記著。惦記久了就會真的希望是自己的。

何景槐的目光流連在崔禮禮的臉上,掌中不知何時多了一顆金珠。又想起拾葉臉上的唇印,這才明白,自己不過如這珠子一般,是她穿在發間眾多珠子中的一顆。

舌尖、嗓子、心口、都泛起一陣苦澀。

崔禮禮感覺到他的注視,轉過頭對他溫和地一笑,舉起酒盞道:“何大人,敬你。”

何景槐將金珠子一收,拿著酒盞站了起來,走到她身邊。

崔禮禮隻得也站起來。

一高一矮,很有點相襯的意思。

“崔姑娘,”他微微傾著身子,離她近了幾分,“今晚這一宴,又是你為謝大人準備的吧?”

崔禮禮笑著反問:“這不是陸執筆備下的嗎?”

“謝大人也與底耶散有關?”他悄聲問著,唇邊還帶著笑。

崔禮禮眼眸一動,看向何景槐:“聖人當真是知人善任啊。”

兩人抿著唇笑,很有些眉目傳情的意味。

謝敬才敬陸錚酒,端著酒盞的手指動了動:“方纔就覺得他倆有些意思,現在看來果真不假。”

“萬事萬物都逃不過謝大人的法眼。”陸錚提起笑,一飲而儘。

謝敬才摟著女子哈哈笑著,見陸錚要過去敬酒,連忙拉住:“陸老弟,你我就彆去打擾他們啦!他倆當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我現在最想知道的就是,何聰那老頭子要知曉了,會不會又偏風過去!”

郎個屁才!

陸錚眼眸一眯,決定先辦正事:“謝大人,陸某還有個不情之請”

謝敬才垂下眼。

這就對了。他就說嘛,陸錚一個紈絝浪蕩兒,怎麼會為父兄的軍餉,專門置辦酒席感謝自己,想來還是為了他的私事。

“說來聽聽。”

陸錚揮揮手,示意身邊女子都退下去:“我父兄出征邯枝,打仗哪有不受傷的,我最近收了一批補血的藥材,想著是不是能用上。”

謝敬才瞥了他一眼:“何不找大將軍,這用藥的事,他說上一句,比兵部十句都有用。”

“謝大人,陸某若能說得上話,何苦住在桃花渡中?”陸錚歎了一口氣,又道,“如今我那個老父親早已斷了我的供給,銀台司的俸祿又隻有那麼些,喝個酒就冇了。總要攢些銀子才行。”

謝敬纔不置可否地夾了一筷子菜放入口中。

“這批白花蛇是陸某遣人去蜀中收的,說是上品。”

白花蛇

要是早一些就好了。謝敬才心中歎了一句。諶離使臣都走了。前些日子太醫局的老友就來說過,要給諶離送一批藥材,其中就有白花蛇。

他微微皺眉,顯然對陸錚提出的藥材買賣有所顧慮。他輕輕放下酒盞,目光在陸錚的臉上掃過,似乎在權衡利弊。

“陸老弟,你這藥材來路可正?”謝敬才的聲音低沉而有力,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威嚴。

“謝大人放心,這批藥材絕對來路正當,絕無半點問題。”陸錚繼續說道:“畢竟是我父兄,絕不敢以次充好。隻是不能陸某出麵,免得被人知道了,反而壞了事。”

謝敬纔再明白不過。這種事忌諱自給自足。

但話鋒卻冇有漏出半點玄機:“這藥材的事情,我也不能直接插手,你這事,我記在心中了。若兵部需要時,一定告知你。”

陸錚聞言大喜,連忙道謝,決定不再直接追問與太醫局有關的事情,以免引起謝敬才的警覺。他端起酒盞,向謝敬才敬酒,臉上露出誠懇的笑容:“謝大人,陸某感激不儘。來,我敬您一杯。”

兩人舉杯相碰,一飲而儘。

酒宴之後,陸錚藉著酒意起身道彆,將宅子和女人留給了謝敬才,翻身上馬,道了一聲告辭。

何景槐看陸錚快馬加鞭地走了,回過頭看崔禮禮還慢悠悠地走著,似乎對陸錚的離開毫不在意,又覺得不解。

他提著燈籠走向崔禮禮:“崔姑娘,一起走走。”

冇有用問句,就是不容拒絕。

這麼冷的夜,又冇有月可以賞,有什麼可走的?

拾葉麵無表情地從車上取來厚厚的狐毛鬥篷,披在崔禮禮的肩上,這才退回到馬車上,不遠不近地跟著。

“還是你家奴仆細心。”何景槐有些赧然。

崔禮禮站定,轉過身抬頭看他:“何大人,有什麼話不妨直說,”

“我想說月兒的口供,”他決定還是從公事入手,至少師出有名,“她雖然招認了長樂郡主和燕王,但並冇有直接指認燕王與底耶散有關。故而我冇有直接呈報聖人。”

“何大人的顧慮,我明白的。”崔禮禮低下頭往前走,冇有月光的夜,隻有微弱的昏黃的燈籠浸潤著她的側臉,使她的五官看起來更加柔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但口供之事,不能強求。而且,隻要底耶散是扈如心給她的,要查下去總會有辦法。”

何景槐看著她,心中有些掙紮,最終還是決定說出自己的疑慮:“崔姑娘,你與陸錚關係匪淺吧?”

崔禮禮停下腳步,微微側頭看向他,眼神中帶著幾分坦然:“我與陸執筆,隻是友人。”

何景槐心中鬆了一口氣,卻又覺得有些失落。他點了點頭,冇有再追問下去。

兩人繼續往前走,夜色漸深,街道上的人也越來越少。何景槐突然問道:“崔姑娘,你為何要幫陸錚?”銀台司奉命查底耶散,這是京城都知道的事。而她設計抓了月兒,顯然也是為了查底耶散。

韋不琛也問過這個問題。

崔禮禮停下腳步,轉過身看向他,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目的和理由。何大人,你又為何幫我?”

何景槐被她問得一愣,好勝心叫他說不出什麼彆的來:“我自然是為了查底耶散。我也——”

他的話還冇說完,就被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打斷。兩人同時轉頭看去,隻見一人一馬疾馳而來,夜色太濃,那人又披著黑黑的大氅,看不清麵孔。

拾葉從馬車上一拍而起,提起劍飛身迎向那馬上之人。

崔禮禮卻識得那匹黑馬,叫道:“拾葉,住手。”

拾葉隻得將劍勢收了回來,緊緊握著劍柄,怒目地盯著馬上的人。

何景槐這纔看清馬上的人是陸錚,下意識地提著燈籠擋在崔禮禮麵前,那晃晃悠悠的火光,就像他的心一樣,不安、搖擺、忽明忽暗。

“陸執筆怎麼去又複返?”崔禮禮仰頭看著他。

“剛纔走太急,忘了一件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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