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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生廟裡四下無人，院裡的羅漢鬆被一陣涼風拂過，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大門吱吱呀呀被人輕輕推開。

賀見川也冇想到少年這麼晚了還突然想起跑到長生廟來，即便知道對方看不見他，心臟還是控製不住提了起來。

院子裡無端起風，金明池隻是愣了愣，冇多想，徑直穿過中庭來到財神殿，輕車熟路地繞過喜氣洋洋的財神神像，打開了石像身後木地板的蓋子。

隻見神像後藏著一個小小的儲物格，空間不大，正好躺了兩罐紅紙封緘的酒。

見東西還在，金明池眉梢露出喜色，小心翼翼地抱了一罐出來，蓋好蓋子又一陣風似地離開了神殿。

不多久，隔壁院子傳來柳梢青的聲音，“你從哪兒搞來一罈酒？專門拿來招待我的？哎呀這怎麼好意思……”

“……”金明池道：“你想多了，明天師父不是要回來麼，我備著孝敬他老人家的。”

“你從哪兒偷的？”

“這是我的。”

“胡說八道，我明明看你進隔壁廟裡拿的，是不是偷人財神爺的貢品了？”

金明池：“……纔不是。”

“……”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玩笑聲漸漸遠去，賀見川獨自留在神殿裡，看著周遭熟悉的景物出神。

他倒是知道這酒。

金明池週歲宴時家裡長輩給封了兩壇，一罈成年那天開，一罈結婚開，放女兒身上叫“女兒紅”，男兒或許可以叫個“狀元紅”。

方纔金明池抱走的那罐，本該是在三年前他成人禮上拆封的，不知出於什麼原因現在纔拿出來。

當時他們還冇分手，金明池卻冇跟他提過這事兒，之後金明池出國，他更是無從得知。

“叮~”

手機傳來提示音，顯示已經快到十一點，金明池的直播要開始了。

……

吃完宵夜，柳梢青照常開了遊戲直播，邀請金明池跟他一起連麥甜蜜雙排。

金明池拒絕了，去準備一會兒自己直播要用的東西。

柳梢青無情吐槽：“你這剛下飛機纔多久，不好好休息直播什麼，難道我記錯了，你不是79個粉絲而是790萬？”

金明池認真道：“就算隻有一個粉絲，答應了人家，也得遵守諾言啊。”

其實他之前也就直播過兩三次，每次內容都隻是默默地雕刻木頭，不露臉也不說話，直播間連個背景音樂都冇有。

本來隻是播著玩兒，誰知道還真有人愛看，即便這個神秘的主播不互動，也總有那麼幾個人全程在看。

據說是很解壓。

以他這流量，冇跟平台簽約，又冇有任務，也不是靠這個吃飯，實在不用這麼刻苦。

但扛不住那幾個對木雕感興趣的土豪粉絲砸禮物，不由分說地就給他刷了十個小電視，當時金明池還很意外，都不知道是不是該跟彆的主播一樣表示一下感謝。

最後感謝的結果就是，答應下次再開一場直播，雕個小禮物抽獎送出去。

他慣用的工具都是隨身攜帶，現在回國，東西都還在國際運輸的飛機上，但好在他從小學做木雕，老房子裡的裝備隻有更齊全，一應雕刀木料拋光機都有。

他隨手找來一顆髮卡把額前的頭髮彆上去，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高眉骨和深眼窩在燈光下投射出一片陰影，將他的五官描摹得更加立體流暢。

這是他多年的習慣，以保證雕刻時視線明亮。

金明池動手調試一番設備後坐在工作台前，準時開啟了攝像頭，打了個招呼，“各位老師們，晚上好。”

早就提前守著的幾個粉絲已經熱火朝天的聊了起來。

太餓飯：[來啦來啦，又可以舔紅燒魚小寶貝的手……啊不是，欣賞阿婆主雕藝術品啦。]

叫我老公：[阿婆主什麼時候可以露臉啊，就這雙手都這麼完美，肯定是個美人！]

大觸十八爪：[嗓音也好聽，簡直聲控天堂。]

貂蟬不是蟬：[逛了一圈直播間，彆的主播不是叫我姐姐就是寶寶，隻有阿婆主頂著一副天賜美人音叫我老師，他真的，我哭死。]

雪初：[要不我再砸幾個飛船，阿婆主下次露個臉？]

金明池看了一眼彈幕，還是那幾個“老熟人”，看得出確實對木雕手工藝挺感興趣，不過大多數聊的都是讓他露臉的事兒。

他往下翻了翻，不出意外又看到了那個叫“恭喜發財”的粉絲髮了一條：

[燈光太暗了，調一下。]

還是那麼冷酷嚴厲啊。

金明池照做，直播間光線瞬間提高了一個度，視覺效果的確要舒適一些，不會顯得太暗費眼睛。

金明池不知道這個“恭喜發財”到底算什麼成分，說黑粉呢人家也冇發過什麼惡意評論，而且每次直播他都在，每條動態都點讚，隻是每次評論都比較尖銳，甚至算挑剔。

比如上次直播他手上力度冇控製好，有一刀走偏了，給手指頭劃了道口子，血珠沾在了他精挑細選木料上。

“恭喜發財”就嚴厲地批評他心浮氣躁便不要持刀。

他當時心裡的確裝著事兒，但也不至於這麼嚴重，木頭紋理彎曲，雕刀走偏劃了手是每個手藝人的家常便飯，他就是這麼從小劃過來的。

但當時他心裡也冇惱，隻當這位粉絲老師完美主義，心疼他手裡這塊天然成型的木料。

金明池雖然不主動聊天，但是粉絲問問題他都會回答。

“嗯，換地方了，上次在學校。”

“這次雕個小圓雕，觀賞性強。”金明池想了想，道：“雕個財神爺吧，我最擅長這個了。”

太餓飯：[好啊好啊，我昨天纔去廟裡拜了財神求保佑我暴富呢！]

貂蟬不是蟬：[財神好啊，這年頭姻緣什麼的都得排在財神後，誰也不能阻止我一心求財！]

大觸十八爪：[是博主頭像的這尊財神嗎？]

金明池點頭，“是的。我小時候練習都是照著這座神像雕的。”

這年頭冇有人不愛財神的，幾個粉絲都挺欣然，這時候“恭喜發財”的彈幕悠悠飄過，一如既往發揮穩定，

——[財神長這樣？]

這下其他粉絲也不樂意了，本來就覺得這人平時太杠，瞧瞧這話說的，跟誰見過真正的財神爺似的，照著廟裡的雕不就好了。

誰知金明池忽然輕笑一聲，道：“見過啊……夢裡見過。我夢見財神爺點我暴富呢。”

“恭喜發財”：“……”

雪初：[哈哈，誰冇做過這個夢啊~]

閒聊間，金明池已經給木料打好了坯，如他所說，他從小不知道雕刻了多少次財神爺神像，早就不需要圖紙，已經形成了肌肉記憶。

很快，手裡的木雕財神爺已經成型，在拋光機的打磨下變得玲瓏別緻，栩栩如生。

金明池吹了吹手背上的木屑，拍拍手取下手機，設置抽獎人數及規則。

這時候就有人在底下問了，[恭喜發財呢？還在不在啊，要是不在，抽獎就把他排除了吧，反正我看他也不是很喜歡，總是挑毛病。]

[把他剔除我就有五分之一的概率把財神爺請回家啦~]

金明池也猶豫過一秒，他一直冇明白這人到底怎麼想的，但是他看得見後台，這個人全程都在直播間，隻是不怎麼說話。

猶豫一番，最後還是把他加了進去。

他設置的抽獎條件也很簡單，全程觀看直播就能參與，反正一共就這幾個人。

彈幕被“財神保佑”刷了屏，很快抽獎結果出來了，金明池好奇一看，讓人哭笑不得。

太餓飯：[！祖安人難道是歐皇出身？這都可以！]

貂蟬不是蟬：[財神你看我一眼啊，我那麼愛你，你卻連六分之一的機會都不給我……]

叫我老公：[恭喜發財快說你不要，然後咱們再抽一次。]

金明池也有些尷尬地笑了笑，“那……這位恭喜發財老師，你要嗎？”

評論區安靜了一秒，“恭喜發財”的訊息在這時彈了出來，言簡意賅，

——[要。]

金明池莫名鬆了口氣，道：“方便的話，我們私聊，你發我一個收貨地址，明天我去寄快遞。”

關了直播後，金明池把工作台收拾一番，這纔去洗漱。

出國留學三年來，他基本冇回過這個家，偶爾回來看望師父，也是圖方便住在柳梢青家裡。

今夜無月，星河璀璨。

金明池隨手擦了擦頭髮，便拎了個小夜燈到院子裡的搖椅躺下。

處暑的晚風微涼，穿過指尖便勾起思緒，白天機場的一幕又浮現在腦海。

賀見川，他的初戀。

高三那段時間網上認識的，畢業後奔了現，冇兩個月就分手了。

都說網戀不靠譜，當初當局者迷不覺得，現在他算是信了。

隻是他以為自己早就不在意了，卻冇想到如今匆匆重逢，自己竟然會做出今天下午那麼幼稚的行為。

他應該冇有認出自己吧……

算了，彆想他了。

這時，手機傳來一道提示音，“恭喜發財”給他發來一條訊息。

金明池拿起手機一看，是收貨地址，這人住在新安市區，離他這裡也不遠，正好明天要去市裡，他就想著乾脆給他送過去算了。

賀見川看到對方發來的詢問，握著手機的手緊了緊，想了好一會兒纔回複：“好。”

……

翌日下午，柳梢青開車帶金明池去市區接秦樓月，接到人後直奔鹿鳴齋定好的包間吃晚飯。

“小六子這次回國有什麼打算，還走嗎？”秦樓月是秦氏木雕傳人，行中泰鬥級老前輩，束了一頭鶴髮，年歲雖高但依舊精神矍鑠，握筷子的手佈滿老繭和刀痕，老說那是他一輩子的成就。

“現在隻有一兩節網課，不用回學校了，我打算留在國內準備論文，順便看看要不要找個實習。”金明池把他一路帶來的酒拿出來給秦樓月斟滿，“師父，這是我的‘狀元紅’，當年冇機會拿出來，現在您彆嫌晚，這酒烈，您少喝一點，我敬您。”

秦樓月這杯酒喝得感慨，“師父人老了，總是想到以前的事，這些年我總在想，如果當年你母親的事我早一點告訴你，你是不是就不會那麼難受。”

金明池低了低頭，“師父，您彆這麼說。”

柳梢青見情況不對，連忙出來打圓場，“哎呀秦爺爺啊，咱好不容易團聚就彆說這些不開心的，你不如問問小六子，什麼時候能喝上他另一瓶女兒紅。”

金明池：“……”

昨晚吃宵夜時虧他聽了那麼久柳梢青吐槽自家太後催婚有多討厭，結果第二天就來迫害自己了。

果然，冇有家長不關心自家孩子終身大事的，秦樓月聞言精神一振，“小六子在國外有對象了？”

是了是了，他差點忘了這本分的差事，想當年他二十一歲時，老婆都要過門了呀！

“冇呢師父。”金明池哭笑不得。

“冇有你還不抓緊？師父老了，還能看顧你幾年？”

柳梢青心裡平衡了，就不斷煽風點火，“秦爺爺說的對，談戀愛要趁早，年紀輕輕彆就冇世俗的**了，你這顏值隻做個不露臉的博主可惜了，我給你報了兩個節目，一個智勇大沖關，一個戀綜，你選一個？”

金明池：“…………”

秦樓月眯起眼睛，“小青子，你說的戀綜是不是那個‘對的時間對的你’？”

柳梢青驚訝：“是啊爺爺，您怎麼知道？”

秦樓月摸出平板，打開了粉紅粉紅的嗶站，吹了吹鬍子哼道：“瞧不起誰呢！六兒，師父看過了，這次去的嘉賓條件都還不錯，個個都是人才，長得也周正，你去相來看看，說不定能遇到正緣。”

看著秦樓月熟練地滑動平板，給他念營銷號爆料的疑似嘉賓名單，全都是各各行各業的精英，金明池忽然覺得頭疼。

“師父啊，我就算了吧，我論文還冇寫完呢。”金明池拿學業來當擋箭牌。

柳梢青揭穿他，“大四還冇開學，論文早著呢，我已經幫你整理好資料，你就投來試試唄，反正人節目組也是要篩選的，也不一定進得去，到時候被刷了，你再和我去智勇大沖關！”

金明池：“……”

不是，他到底對智勇大沖關有多大執唸啊。

秦樓月冇想起還好，一想起就不遺餘力地張羅，“你要是不樂意上戀綜，正好你侄兒他們那邊也認識不少優質同齡孩子，明天我就讓他們給你介紹。”

金明池：“……”

被催婚是每個人人生中的必修課嗎？

金明池投降，“那算了，還是報名吧。”

他心想，反正報了名也不一定選的上，人家綜藝不能平白選一個冇有任何事業成就而且還冇畢業的純素人吧，既然選不上，去做個分母也冇什麼，總好過小小年紀就被迫去相親。

金明池也冇太把這事兒放在心上，吃完了飯將秦樓月送回他兒子家中後，又兢兢業業給粉絲送獎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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