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弒神英雄與弒神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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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四章

弒神英雄與弒神武器

我曾有過約定。和許多人們交換的重要約定。

拯救世界、守護人們……殺戮神祇。

然後我殺了神。想拯救的人、想守護的人——

隔天清晨,天色未明,在太陽升起之前,我們來到森林的入口。

活著就需要睡眠、也需要進食,即使是半獸人,也是晚上睡覺,白天覓食。這次的作戰計畫就是襲擊剛睡醒或正在進食的半獸人。之所以不夜襲,是因為我們失去方向的可能性很高。雖然我習慣行走於森林,但再怎麼說,這裡都是未知的森林,不能勉強行事。

而且,如果是夜襲的話,就不能使用照明。先不說我,芙蘭榭絲卡非常有可能迷路。比起勉強地冒著風險夜襲,不如將目標放在早上比較安全。

雖然是新手的想法,但說明過後,芙蘭榭絲卡似乎也對夜晚進入森林感到不安,同意了我的觀點。

「冇問題吧?」

「誰知道呢。不過芙蘭榭絲卡小姐若能順利地幫到忙,就能成功吧。」

「……真是的。」

對於我的調侃,芙蘭榭絲卡嘟起嘴巴。

『至少也要將一些帥氣的話,讓對方安心吧?』

「我的信條是無法做到的事情就不掛在嘴邊。」

我對芙蘭榭絲卡和艾路曼希爾德回以玩笑,然後開始盤點裝備。我下半身穿草色的束褲,上半身則披上鬥篷,腰間掛上小型的鐵刀,還有一個裝滿傷藥的小揹包,這些是和平時冇有兩樣的裝束。

裝備就這些。其實在戰鬥的時候,大揹包隻會成為累贅;也不太有空檔使用傷藥。傷藥是在戰鬥結束後,若負傷可以使用。因為傷藥不像遊戲裡經常出現的回覆藥,不能立即見效,因此戰鬥中不太能使用。

剩下的問題,則是半獸人的數量。一開始聽說有三隻,結果調查時增加到十一隻。這樣想的話,這次會增加到幾隻呢?

眼前覆蓋著清晨特有的昏暗,感覺我們要進入的森林裡,有著什麼可怕的東西。芙蘭榭絲卡也有一樣的感覺,她的表情變得比剛纔說話時更僵硬了。

「緊張嗎?」

「……有點。」

我們一邊說著話,一邊踏進森林。微弱的陽光無法透進厚重的樹叢,森林中十分陰暗,也因為昏暗,芙蘭榭絲卡才走了幾步,就絆了一跤。

聽到『啊』的驚呼聲,我回過頭,看見她扶著身旁的大樹,喘著氣。

「冇事吧?」

「嗚……」

那聲音似乎非常難過,甚至感覺要哭了出來。

或許是覺得這樣的自己很羞恥,甚至有點可悲吧。明明才正要和試驗的對手半獸人作戰,但才走了幾步就被絆倒了。

看到這樣的芙蘭榭絲卡,我輕輕一笑,她端莊的臉龐因羞恥而變得通紅,臉部變化即使是在昏暗的森林中也清晰可見。

「還冇有看到半獸人,冷靜一點比較好。」

「……是。」

我隻是這樣講,然後再度邁出步伐。

本想說些什麼的芙蘭榭絲卡,最後什麼也冇說,從後方跟上我。我冇有回頭,是從她的腳步聲確認此事。

耳邊隻有我們的呼吸聲與蟲鳴,以及偶爾群鳥振翅與樹叢沙沙的聲音。在寂靜的森林中走著,走在後麵的芙蘭榭絲卡速度漸漸變慢。我不著痕跡地暗地放緩步伐。

「對了……」

沉默會助長緊張感——我突然想到這句話,於是對芙蘭榭絲卡搭話。

我也有經曆這種情況的經驗。雖然並不是因為考試,但在不能輸的戰鬥、不想輸的戰鬥前,我也會像芙蘭榭絲卡一樣緊張。這時候如果沉默的話,就會一直想起討厭的事情。

例如失敗、例如無法保護他人、例如失去——一想到這種狀況,就會變得更神經質。

「和半獸人對戰時,不要勉強。」

「咦?」

「情況變得危急的話,逃走也沒關係。」

「嗯?」

「你看,像這次的半獸人數量也很多。」

實際上,即使被半獸人襲擊,逃走的話生還的可能性很高。從這角度看,哥布林還比半獸人麻煩。雖然哥布林的力量不及半獸人,不過速度很快。

我們一邊這樣閒聊,一邊進入森林。

「可是……我的考試是討伐半獸人……」

「逃走之後,再挑戰一次就好了。如果死了就什麼都結束了。逃走或許很不堪,也很難為情,但隻要活著就可以一直挑戰,這樣想比較有建設性吧。」

我這樣說之後,後方傳來歎息。她是覺得傻眼嗎?還是混雜了彆的感情呢?

『我已經不記得是第幾次了,你就是不說句「由我保護你」?』

因為芙蘭榭絲卡在身旁,所以我無法回答艾路曼希爾德,隻好以聳肩作為迴應。

如果我有能力說出那麼帥氣的台詞,我也會很有自信,抬頭挺胸做個英雄。我一邊這樣想,一邊自嘲。

無論如何,現在的問題是芙蘭榭絲卡。半獸人的棲息處還在前方,如果現在就如此緊張,到時候真的遇見了會嚇得無法動彈吧。假如能用聊天緩解一些緊張感就好了。

「蓮司先生好厲害啊。」

不知道走了多久,步行在森林中會喪失時間感。雖然能用太陽的位置推斷出時間,但在森林深處看不太到太陽。大概已經走了三十分鐘左右吧?

中途我們停下來,讓芙蘭榭絲卡製造地洞,然後我在上麵覆蓋樹枝與落葉。這是簡單的地洞陷阱。不知道有冇有必要,不過先準備也沒關係,即使冇用到,之後填平就是了。

「哪方麵?」

我一邊準備陷阱,一邊詢問。她的聲音比起在森林外時更加低落,應該不是我的錯覺。可能是因為森林裡隻有兩個人,所以能更敏感地察覺到情感的些微變化。

「明明必須和十一隻半獸人為敵,你卻和往常冇有差彆。」

是這樣嗎?

雖然我想著平常的自己是什麼樣子,卻想不出來。不就是說些蠢話,或是看著不習慣走在森林或小路的芙蘭榭絲卡『呼呼』喘著,然後就很快樂。

這樣一想,說不定我也有點緊張了。

「我覺得很害怕,手都在抖。」

「這樣啊。」

我伸了個懶腰站起來。

我無法告訴她『我也一樣。』我手既冇有抖,也不心慌意亂。不過我隻是單純習慣了。

無論是麵對殺戮還是看到彆人死去,都已經習慣了。不過即使如此,心中確實仍感到不安。隻是習慣而已,並不是什麼都感覺不到。

隻是,如果現在連我都感到不安的話,這位少女又該依賴誰呢——我會這樣想。

在森林或昏暗之處是不能沉默的,不然隻會一直往壞的方向想。我為連自己都知道是負麵的思考苦笑,然後試著想些更快樂的事情。例如以前一起旅行的夥伴,對自己的知識懷抱自信,卻吃到毒菇而拉肚子;或是在森林裡走了好幾天,偶然發現泉水,然後賭上性命偷窺。

那時完全笑不出來的事情,現在也變成了有趣的回憶。苦樂交雜的旅行記憶,能讓心情平靜下來。和那段旅程相比,現在不過是討伐半獸人,真是太輕鬆了。

「冇事的,你不會死的。」

我這樣說,然後再度前進。這種話語冇什麼意義,該死的時候就會死,無論在什麼狀況下,會活下來的傢夥就是會活下來。

然而即使知道,我還是說了『不會死』。

「嗯。」

不過,如果這句話能讓她安心也好。就如同我所展現的態度與實力,我既不強,也不是高尚的人。

我從女神那裡得到的外掛弱得可憐。在限定的狀況下,仍要滿足好幾個條件才能使用。我無法決定外掛的強弱,想用的時候不能控製在最佳的狀態。無論是與弱小魔物對戰,還是和魔王等級的對手對戰,都有起不了作用的時候。所以我是最弱的,和其他十二人不同。

『怎麼了?』

我無意識撫摸在口袋的艾路曼希爾德。冇有什麼意思,隻是——讓不安消散。像這樣撫摸艾路曼希爾德就能消解不安,是從以前就有的習慣。

我不知道這樣有多少意義,但我隻要變得不安,就會想觸摸艾路曼希爾德。

可能是察覺到我的心情,總是嘮叨、抱怨、說些討人厭的話的聲音,此刻竟然也讓人感到溫柔。

『嗬嗬,明明是個膽小鬼卻這麼帥氣。』

艾路曼希爾德對我說。可能是因為我對芙蘭榭絲卡說了溫柔的話,所以它也對我溫柔吧……如果是這樣,真希望它平常不要老叫我與魔物戰鬥。還是說這是兩碼子事?

我輕敲著口袋中的徽章,它發出快樂的竊笑聲。我是膽小鬼,我自己也非常清楚。

隻是……即使想哭、覺得可怕、渾身發抖,也不能示弱。因為我是大人,更是冒險者前輩。我扮演著這樣的角色。如果我也害怕、顫抖、示弱,那誰來保護芙蘭榭絲卡?

『蓮司不會死。因為有我在。』

我苦笑著,再一次撫摸口袋中的徽章,我因為搭檔溫柔的話語而感到溫暖,嘴角以誰都無法注意到的程度微微上揚。

在這期間我們抵達了目的地,然後潛伏在草叢中窺視四周。半獸人聚落,數量是……十五隻。麵對這個事實,我的肩膀垮下來,歎息出聲。

「又增加了。」

我不禁在心中嘟嚷著『超級麻煩』。

「……它們在睡覺嗎?」

視線前方,砍掉樹木所形成的廣場上,半獸人們正躺著睡覺。

有的以樹樁、有的以兵器、有的以同伴當枕頭,就像是一群喝醉的傢夥。麵對這些魔物像糟老頭的行為,與其說感到恐怖,不如說是令人詫異。之後要戰鬥的對手正在睡覺,這件事情也讓芙蘭榭絲卡的緊張感緩和了一些。

「即使是魔物也需要睡眠。」

「好像是耶。」

「這種事情,學校冇有教嗎?」

「……唔。」

她為之語塞,我也能理解。看來學院似乎冇有教授魔物生態,還是芙蘭榭絲卡冇認真讀書?我一邊想著,一邊稍微向她解說半獸人這種魔物的生態。我小聲地說明,她很專注地聽,表情非常認真,在說到重點時不斷點頭的樣子很可愛。明明半獸人就在身旁,卻毫無緊張感;明明接下來就要和魔物戰鬥,表情卻很放鬆。

「作戰的第一步看起來是成功的吧。」

「是呀。」

如果這裡的半獸人都是清醒的,我就隻能化身成誘餌,將它們各個擊破,或用突襲進行消耗戰,或是為了重新佈置暫且先回村莊。但是若它們正在睡覺,就可以使用奇襲,甚至能夠一口氣解決它們。

我有些放心下來,目光搜尋著問題最大的黑色半獸人。在睡覺的都是看慣的普通半獸人,冇看到前幾天和我目光交會的黑色半獸人。我帶著芙蘭榭絲卡移動了一下,隻是仍然冇有找到,好像不在聚落裡。

雖然也可以繼續搜尋,但不知道這些半獸人何時會醒。比起有問題的黑色半獸人,先解決我們眼前毫無防備地沉睡的半獸人是比較安全的做法。太陽也快要高高升起,距離半獸人起床已冇有多少時間了。

我一邊摸著口袋裡的艾路曼希爾德,一邊思考接下來的行動。黑色半獸人不在是預料之外的情況。如果黑色半獸人在,就得先擊倒它。雖然不知道它是不是首領,不過先解決最麻煩的對手是戰鬥的基本原則。因為我也和芙蘭榭絲卡說過黑色半獸人的事情,所以她用眼神向我詢問接下來的行動。

「黑色半獸人看起來不在,趁現在先解決小嘍囉。」

「它不在這裡,莫非是逃走了?」

「如果是那樣的話我會很高興,麻煩事變少了。」

『雖然我不這麼想就是了。』

冇錯——我一邊在內心同意艾路曼希爾德,一邊觀察著半獸人。一張豬臉,身體半裸,該說是噁心還是倒胃口呢,至少不是看了心情會好的東西。

和看得傻眼的我不同,旁邊的芙蘭榭絲卡身體慢慢變得僵硬,呼吸也轉為急促,感覺得到她很緊張。在某個意義上,這是她初次上陣吧。這樣一想,就能理解芙蘭榭絲卡的反應。

我在緊張的芙蘭榭絲卡身旁深呼吸、吐氣,讓緊張的她能夠聽到我發出的聲音,她模仿我的動作。我看向身旁,她的肩膀似乎放鬆下來,也感覺到僵硬的表情變得柔和。

她明明是這種狀態,當初卻敢獨自麵對哥布林。是那時不知恐懼為何物,還是因為哥布林才知道了魔物的可怕?即便是會使用魔法的魔法師,麵對可怕的事物還是會覺得很可怕吧,更何況她還隻是個學生。

「會贏嗎?」

「會。」

我馬上回答。她的目光看向我,似乎很意外地睜大眼睛。可能是因為雖然相處時間不長,但她也知道我講話一向不太直接。

「你認為自己會成為累贅嗎?」

「……」

「我認為如果熟能生巧,芙蘭榭絲卡小姐會變得比我還強。」

「冇有這種事情……我經常被說隻是能用魔法,但冇有才能。」

「光是會使用魔法,已經是十足的才能了。」

『……即使會使用魔法,隻是個人類的事情也不會改變。』

艾路曼希爾德有點賭氣地說。好像對我誇獎魔法師感到不太高興。

我的手離開口袋,指尖觸摸腰間掛著的鐵製刀柄,想到這把不值得信任的刀子就想歎氣,但在戰鬥前歎氣,會讓芙蘭榭絲卡感到不安,我隻好忍耐。

「還有,黑色半獸人可能會在戰鬥中或戰鬥結束後出現,不要大意。」

「是。那隻可能是新品種的半獸人嘛。」

「嗯,看到就知道了。不用勉強,我來當它的對手。」

我這樣說,她大力地點頭。我想引那傢夥也掉進陷阱裡。

「黑色的……這裡有這麼多半獸人聚集,你認為是因為那隻半獸人的緣故嗎?」

「誰知道,我不是學者無法判斷。」

半獸人聚集的理由,讓頭腦好的人去思考就好。我隻做我能做的事情。

「啊,還有……」

我想到了一件事,突然出聲。

芙蘭榭絲卡瞪圓了眼看向我。儘管隻相處幾天的時間,但那雙眼睛所浮現的感覺,和旅行中是一樣的。

看來她的緊張感適當地緩解了。

「這次是認真的。雖然剛剛也說過了,不過如果情況變得危急,就丟下我快跑。」

「————」

「聽到了嗎?」

「這……」

「因為我在前麵,要是有危險無法馬上逃跑吧?到時候,芙蘭榭絲卡小姐要先逃跑。」

我對說不出話的芙蘭榭絲卡笑了笑。

「芙蘭榭絲卡小姐不逃走的話,我也無法逃走。」

「……咦?」

「因為那樣很遜吧,把女孩子丟著自己先逃走什麼的……」

然後就聽到一聲歎息。

是認真聽我說話的芙蘭榭絲卡發出的。

「真是的。」

「這很重要吧?」

聽到她傻眼的聲音,我笑了。

「這隻是以防萬一的做法。如果真的有危險,芙蘭榭絲卡小姐先一個人逃走。」

「蓮司先生。」

「如果到時候,你被半獸人追趕,就算隻剩一口氣,我也會追過去救你。」

我故意露出燦笑。

冇有任何不安、自信滿滿的笑容。雖然我很不擅長擺出這種表情,不過為了讓芙蘭榭絲卡接受我的說法,隻能這樣。我反而擔心自己能不能真的笑得坦然。

『但這是以能從半獸人手中逃出來為前提吧。』

「…………」

對於艾路曼希爾德的聲音,我無言以對,把背在身上的行囊放在地上。

戰鬥時揹著行囊移動是很辛苦的。

『危險的時候使用我。』

「我知道啦——」

我深呼吸一口氣,不知道是緊張還是鬥誌高昂,感覺心跳比平時還快。

一邊將小刀從刀鞘中拔出,一邊深呼吸了好幾次。無論是吐氣的熱度、手握刀子的觸感、甚至是身旁芙蘭榭絲卡的細微動作,我都能鮮明地感受到。視野前方睡著的半獸人,胸膛起伏的樣子,也緩慢地映入眼簾。握著刀子的手心乾燥,冇有出汗。

芙蘭榭絲卡也拔出短劍,然而劍尖卻微微震動,果然還是害怕恐怖的對手吧。我斜眼看著芙蘭榭絲卡的姿勢,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和魔物戰鬥的時候。

真是懷念,從那時起已經過了三年了。是『已經』三年了,還是『不過』三年呢?那時讓我恐懼不已的魔物,現在卻已司空見慣。

對我來說,這是熟悉——甚至是讓人愉快的緊張感。臨近戰鬥之時。眼前是敵人就在身邊,卻仍躺臥的笨拙的豬(半獸人)。

「冇問題。」

我再說一次。

「無論是我還是芙蘭榭絲卡小姐,都會活下來。」

為了讓對方安心,我組織著輕鬆的話語。冇問題,這種程度——跟幾百、幾千、幾萬的敵人比起來,冇必要覺得恐懼。

這麼和芙蘭榭絲卡說的同時,我從隱匿的草叢中跳出。發出了微小的沙沙聲,但半獸人冇有醒,似乎睡得頗沉。

我一口氣靠近身邊沉睡的半獸人,跨過它的頭,像騎馬般坐在它身上。半獸人受到驚嚇般地睜開眼,但我在它抵抗之前,用雙手舉起了刀子。

第一隻。我在心中默數,並將刀子插進它的眉間。它劇烈抵抗,不知道是因為疼痛,還是身體反射,被刺穿頭部的半獸人發出絕望的喊叫,其後四肢劇烈地痙攣,這已不是抵抗,而是**的自然反應。

它打到地麵和草叢發出聲響,聽到聲音的其他半獸人接連驚醒,慌張地動作,可是太遲了。我把刀子從斷氣的半獸人頭上拔出,馬上接近旁邊的半獸人,用刀子刺穿它的左眼。我從手中傳來的觸感,確認刺到了它的頭蓋骨。為了保險起見,我又攪動了一下才把刀子拔出來。

這樣就兩隻了。這時剩下的十三隻才終於站起來,開始伸手拿起各自的武器。

「芙蘭榭絲卡小姐!」

「是,冇問題!」

聲音落下的同時,不遠處的兩隻鄰近半獸人從視線中消失,掉進用魔法做成的洞裡。這樣還剩十一隻。

「從離自己近的傢夥開始!」

我這樣說,冇有等芙蘭榭絲卡迴應,又飛奔出去,順勢朝還冇擺好架勢的半獸人腹部用力往前踢,透過靴子傳來的觸感就像踢到裝滿水的氣球。

觸感不太好,不過伴隨著刺耳的呻吟,半獸人往後退,在下一秒鐘,它就掉進黑暗的地洞裡。

還剩十隻。我這樣想的同時,有另一隻腳下的地麵也突然消失,落到洞裡。

我冇有確認它的狀況,而是把掉落在腳邊的長劍撿起來,那是第一隻被殺死的半獸人的劍。

劍刃有多處缺口,一看就知道這把劍未被善待,不過冇有生鏽就很好了。我改用左手持刀,右手拿著長劍。

「來吧。」

它們不明白我的語言吧,但即使如此,也能夠知道我在表達什麼。有幾隻半獸人終於拿起武器鎖定我。

我直直瞪視著它們殺氣騰騰的眼神。

「哈,被這樣盯著看,有點害羞。」

『真是的……都這種時候了,還在說什麼啊。』

「什麼,這不是非說不可,或稱為經典台詞的東西嗎?」

我揮舞了一下長劍,嘴角揚起,對準眼前站著的幾隻半獸人。

可能是知道我在想什麼,兩隻半獸人揮起各自的武器,朝著我跑來。我右手邊的半獸人手中拿著像是樵夫會拿的斧頭,左手邊的則手持看起來很硬的木棒。比人類大上許多的身體,加上揮舞著武器的動作,如果是村民就會感受到可怕的壓力吧,以前的我也是這樣……但現在已經習慣了。

我麵向拿著斧頭的半獸人,對方劈開空氣般地揮下斧頭,而我用長劍格擋斧頭的側麵,避開攻擊。

斧頭砍向地麵,我移動到其右側,把拿著斧頭的半獸人當作防禦另一隻半獸人的肉盾,調整站立的位置,然後往其毫無防備的腰側刺進長劍。

「噗嘰!?」

像是鼻子有東西塞住般,它發出豬的悲鳴。長劍有一半刺進半默人的體內。

「嘖!」

我咂舌一聲,跳離半獸人,隻隔一瞬,斧頭橫掃過來。明明身體還插著長劍,它卻仍來回揮舞著斧頭。血從插著劍的傷口中不斷滴落,狂暴的姿態隻能以淒慘來形容。

『要砍掉它的頭嗎?』

「冇這個必要吧。」

它隻是憑著臂力揮舞斧頭,冇有規則也冇目標,盲目地攻擊,力道也愈來愈弱。無論半獸人有多強悍,畢竟腰側還插著一把劍,無法撐太久。

我在它每次攻擊的間隔中從容地閃避,並從它身後靠近拿著木棒的半獸人。手持木棒的半獸人似乎並不在意同伴的狀況,眼中隻有身為敵人的我。

可是它的速度很慢,在此時,我瞥向芙蘭榭絲卡所在的方向。她用魔法做出冰柱,從周圍木叢的搖晃程度,可以知道她似乎也用肉眼看不見的風刃牽製敵人。

她冇有做地洞,是因為距離敵人太近,發動陷阱會使自己活動的範圍變窄吧。雖然陷阱的確能讓對手失去攻擊能力,但同時立足的位置……能夠避開攻擊的範圍也會變得更狹窄。她明明很緊張,卻還是能一邊思考一邊戰鬥。

不使用任何人都很擅長的火球這種基本魔法,也是同樣的理由吧。在森林中使用火係魔法,無異於自殺。即使威力與效果都無可挑剔,然而後果可想而知。森林燒起來,光滅火就是大工程。如果技術不好,甚至可能燒死自己。

我一邊觀察芙蘭榭絲卡與跟她對峙的兩隻半獸人動向,一邊撿拾腳邊大小適中的石頭,擲向其中一隻,雖然冇有丟中頭,不過擊中背部,成功讓它分神。

下一秒,風刃就割去了對手的頭。

「完成委托。」

『真是從容。』

「並冇有。」

被長劍刺中的半獸人體力似乎快到極限了,已經冇有揮舞斧頭的力氣,取而代之的是其他三隻半獸人朝向這裡攻過來。

首先,離我最近的是拿著木棒的半獸人。它想用手中的木棒敲向我,我大動作迴避。教我戰鬥方法的人曾說過,如果是一對一,就要儘可能用最小的動作躲開,但一對多時,就要保留行動的空間。

它們瞄準我,三隻裡麵的兩隻用武器擲向我,丟過來的是長劍和長槍。

投擲方法像是新手,不是用刀刃瞄準,而是讓武器在空中旋轉飛舞。我避開長劍,一把奪下長槍,並用投擲標槍的技巧反丟回去。

我冇有確認槍尖的狀態,但似乎十分鋒利,擲回去的長槍貫穿了半獸人的胸膛,刺穿心臟。它呆呆地看向自己的胸膛後,往前倒在地上。

不過,在我行動的空檔,拿木棒的半獸人調整了架勢,再度揮舞起木棒。

它的攻擊近在眼前,我用手臂架住了它的手腕,而非木棒。

可能因為限製住了我的行動,半獸人看起來很高興,表情扭曲。我無言地向前踢向它的身體。半獸人的皮膚遠比人類堅硬,但內臟之類的卻跟人冇什麼兩樣。

所以我踹向它的心窩,它痛苦不已,停下動作。

「哼!」

我用鐵刀刺向它的右眼。如果我手中的武器無法穿透皮膚,那瞄準外露的部分就好了。

刺穿眼球,貫穿深處的眼窩,刀子貫穿更深處的大腦。為求保險,我最後還轉動了刀子,半獸人的身體劇烈地顫動了一下。

『還剩下四隻。』

艾路曼希爾德告訴我戰況。我甩著小刀,將刀刃上沾黏的血甩掉。可是即使如此,也無法完全甩去沾附的液體,刀刃泛著血色的光,這把刀已經快要報銷了吧。我一邊在心中想著這種事,一邊快速地看向四周。

剩下的是艾路曼希爾德所說的四隻半獸人,我和芙蘭榭絲卡分彆麵對兩隻。

「該怎麼辦呢?」

我用舌頭舔舐嘴唇,是汗水的味道。

『真從容。』

「哪有。我可是拚死拚活。」

『……這樣的話,使用我吧。』

「我不想跟你撒嬌。」

和艾路曼希爾德說話時,朝向我的兩隻半獸人揮舞著武器逼近。

我舉起沾著血的小刀,注意著半獸人。

『哼。』

我一邊避開兩隻半獸人接連而來的攻擊,一邊思考。手中隻有一把鐵刀,而且還沾了血,刀子變得愈來愈鈍,令我有點無計可施。

同時以兩隻為對手,果然很難找到可以出手的破綻。雖然它們的動作零零落落,也無法稱為聯手攻擊,但即使如此,被打到也可能造成致命傷,所以無論如何隻能尋找較大的空隙。

我一邊躲過攻擊,一邊看向芙蘭榭絲卡,她似乎也冇有支援我的餘裕,不如說,我似乎得支援她了。

儘管隻有一瞬間,但我還是對想得到幫助的自己感到難為情。

「艾路曼希爾德。」

『啊啊。』

在我呼喚的同時,完全明白我意圖的搭檔變出一把白色的短劍。

和左手拿著的鐵刀不同,短劍劍身細長,造型樸素,劍身浮現勉強可說是裝飾的翡翠花紋。

我大動作地避開了瞄準我的兩隻半獸人的攻擊,舉起短劍,然後朝向攻擊芙蘭榭絲卡的其中一隻背後擲去。我瞄準的是正要對芙蘭榭絲卡揮下武器的半獸人。以芙蘭榭絲卡的距離,原本應該能夠躲過對方的攻擊,但在攻擊途中她被別隻分散了注意力,停下了動作。

半獸人的背影可說是毫無防備。我瞄準背的中心,投出去的短劍不偏不倚地刺進半獸人的背,切斷了它的脊椎。

雖然不是立即致命的傷口,但脊椎被斬斷的半獸人,身體無法自由活動,倒了下來。

『哼。』

「雖然我不太想依賴你。」

『我希望你更依賴我一點。』

「——讓人害臊的傢夥。」

『什麼?』

一隻半獸人找到空擋,持劍揮下。

我用鐵刀擋下攻擊,向後一跳拉開一大段距離。對我窮追不捨的半獸人不斷逼近,但我利用已做好的地洞牽製它們的行動。

我可以輕易跳過地洞,以半獸人的體型來說卻很難辦到,所以我們隔著地洞對峙。

『往後跳!』

突然,艾路曼希爾德厲聲大叫。

我連對那急迫的聲音浮出疑問的時間都冇有,就按照它說的向後跳。然後剛纔所站的地點,出現了巨大的尖石。

從地表向上突出的尖石,過了一會兒就化為碎片,變成黑色的光芒消散。是我熟悉的景象。

「魔法!?」

『右邊!』

我照艾路曼希爾德的聲音往右看,看見黑色半獸人手持法杖對著我。不知道它之前在哪裡,因為隔著一段距離,我無法馬上接近它。

我一邊咂嘴,一邊繞到兩隻半獸人的其中一隻後麵,讓它隔在我與黑色半獸人中間。

可能是知道了我的意圖,黑色半獸人無視我,改朝向芙蘭榭絲卡。我越過兩隻半獸人看到它的模樣,再度嘖了一聲。它的目標不是我,隻是牽製我的行動而已。

在我一瞬間陷入猶豫之時,黑色半獸人朝芙蘭榭絲卡攻過去。

「芙蘭榭絲卡小姐!」

「好!」

黑色半獸人腳下形成了地洞。但是它早在地洞形成之前就跳往後方,閃了開來。它能夠躲避地洞,是因為看得到魔力的波動吧。

果然是很麻煩的對手。我在內心咒罵,一邊躲避兩隻半獸人的攻擊。

「芙蘭榭絲卡小姐!冷靜——」

『閃開,蓮司!』

當我想對芙蘭榭絲卡說話時,突然大吃一驚。黑色半獸人的頭上浮現出岩塊,大小和成年男性差不多。

而且黑色的魔力從它的身體湧出,那魔力甚至使周遭的景色產生扭曲。

我咬緊牙關。那個顏色,那種魔力——讓我想起來的冇一件好事。

想起那件事情……

「——彆開玩笑了!!」

連同對黑色半獸人所溢位的魔力的厭惡感,讓我大聲地咒罵。

同一時間,黑色半獸人頭上浮現的岩塊朝我砸來。我向後疾退,接著前一秒站立的地點被跟人類一樣大的岩石擊中,地麵凹陷,碎岩飛散。

我無法避開飛散的碎岩,隻能用兩隻手護住臉部,岩石的碎片打中左肩。我因為疼痛皺起眉頭,看向左肩。冇有出血,不知道隻是被碎片擊中而已,還是暗中造較了損傷。我輕輕晃著握住小刀的左手,所幸冇感到特彆疼痛。

我判斷這隻是暫時性的痛楚,於是看向眼前站立的兩隻半獸人,受岩塊波及的不隻有我。對麵的兩隻半獸人,它們的身體也各自負了傷,但仍鬥誌高昂,這是對黑色半獸人的忠誠使然,還是隻是因為恐懼呢?

現在無論是要幫助芙蘭榭絲卡,還是要向黑色半獸人攻過去,這兩隻半獸人像一堵高牆佇立在那裡,非常礙事。我為此感到焦躁。

半獸人會使用魔法,威力也相當驚人……更重要的是,黑色的魔力非常討厭。黑色魔物、黑色魔力,從這個顏色能聯想到某個存在。我歎了口氣,像是要吐出心中的怒火。

站在眼前的半獸人手持長劍向下揮,雖然這把長劍刀刃破損,難以發揮劍的功用,但還是能輕易地砍下人頭。所以儘管心中焦急,我仍用手中的小刀擋住揮下的長劍,然後砍向對方的手腕。

可是沾滿血而變鈍的刀無法切開半獸人的皮膚,隻有滑過肉的觸感,刀被反彈回來。

『快動啊,會死的!』

「!?」

是艾路曼希爾德的聲音在她腦中響起了嗎?芙蘭榭絲卡的肩膀大大地抖了一下。

然後她像是想起了現況有多危急,重新緊握住短劍。

「幫了大忙。」我對搭檔道謝。

『快點殺掉眼前的半獸人!』

「我知道!」

不過黑色半獸人比我的動作還快,我瞥見以黑色半獸人為中心,周圍的空氣開始扭曲。同時黑色半獸人的身影像熱浪一樣晃動,光看就不舒服的黑色魔力聚集在指向芙蘭榭絲卡的法杖尖端。

在陽光零星灑落的森林中,昏暗的四周顯得更加黑暗。那種黑暗像是要把周圍的光全部吞噬,給人非常冰冷的印象。

無論如何,黑色都讓我聯想到非常不好的記憶。

令人作嘔的嫌惡感讓我的表情扭曲,我避開半獸人的攻擊。

嘖,真是的——我罵著自己。我現在不是一個人。

「芙蘭榭絲卡小姐!」

像是對我的聲音起了反應,她驚醒過來,本來彷徨的眼神變得堅定,同時她用手中短劍指向黑色半獸人,在它腳邊做出地洞。

可能是魔法隻發動一半,這次的地洞……實在太淺了,隻是讓對手的右腳陷入地麵至膝蓋左右。不過似乎阻止了對手發動魔法,黑色半獸人集中魔力的奔流如霧氣般散開。

然而即使芙蘭榭絲卡化解這一波攻擊,兩隻半獸人對我的攻勢仍冇有減緩。雖然我用左手的小刀避開攻擊,卻因為左肩的尖銳疼痛而皺起眉頭。

「可惡!」

我嘖了一聲,同時將小刀從左手換到右手。

『冇事吧?』

「肩膀很痛。」

『忍耐點。』

真嚴厲。不過正因為有如此果決的搭檔在,被逼得走投無路的我才能輕笑出聲。

即使如此,我真的想都冇想過有半獸人會使用魔法。原來如此,如果是這種半獸人的話,我也能理解為何普通的冒險者會逃走。

我避開眼前半獸人的攻擊,用右手的刀子砍對方手腕,半獸人的皮膚稍稍裂開,從皮膚滲出了血。

可惜傷口還是太淺了,遠遠不及致命或是失去戰鬥能力的重傷。不過仍讓對手感到疼痛,使半獸人退後,其中仍有一隻想攻過來,無論是它或黑色半獸人,都很麻煩。持斧的半獸人胡亂揮舞著武器,而黑色半獸人則用魔法讓我毫無喘息空間。

黑色半獸人使用的魔法種類並不多,目前看見三種魔法,有地麵的小型爆破、尖石,還有碎岩……比碎岩大得多,應該說是飛動的大岩。

能使用的魔法種類雖少,但敵方有後衛(魔法師)這點仍讓戰況變得非常棘手。芙蘭榭絲卡也可能疲勞了,魔法的效果愈來愈薄弱。拜托她施展的地洞,也因為深度不足而無法讓半獸人跌落。

她在練習時能挖幾十個地洞,但實戰時,集中力、精神力的疲勞程度與練習時完全不同。

我方缺乏進攻的人。在我這樣想的瞬間,黑色半獸人再度向我舉起法杖。

「嘖!」

我避開眼前半獸人的攻擊,黑色半獸人準備魔法攻擊的姿勢,和目前為止看到的三種魔法都不同。

雖然法杖前端聚集的黑色魔力是一樣的,但接下來……既不是出現岩石,也不是尖石從地麵突出。魔力集中變成火炎漩渦,像黑蟒一樣纏繞在法杖上。

那火炎,黑色的火炎——

一瞬間,不願回想起的事情從腦海中掠過,我的身體無法動彈。

『蓮司,不要停下來!』

因為艾路曼希爾德的斥責,我終於找回身體的掌控權,但這一瞬間造成的空隙太大了。

黑炎蟒朝我飛了過來,我馬上擲出刀子,不過反應仍舊太遲了。黑炎蟒避開佇立的半獸人,以不規則的軌跡行動,即使我的視線可以捕捉火炎,但距離已經過於接近。

我在千鈞一髮之際向後跳,想減緩衝擊,可是黑炎的速度比我還快,爆破將我炸飛。那股衝擊力道冇有絲毫減緩,令我狠狠撞上背後的樹木,而後倒臥在樹下,我瞬間喘不過氣,隻能咳嗽,耳朵則因極近距離的爆破暫時失去功能。身體劇痛加上嚴重耳鳴,使腦子變得混亂。

『冇事吧!?』

這種時候,艾路曼希爾德在腦中響起的聲音就很方便。

即使耳朵聽不見,也能清楚地感知它的聲音。

「啊啊,勉勉強強。」

雖然頭很痛,但我無視疼痛大聲地迴應。我想要站起來,眼睛卻無法對焦。眼前的地麵搖搖晃晃,身體也冇有力量,隻能趴在地上不斷激烈咳嗽。

身體的疼痛是還活著的證明,這樣想著,身體找回了力量。

『先離開這裡,我們也會馬上過去!』

又是艾路曼希爾德的聲音。

這不是對我,而是對芙蘭榭絲卡說的。雖然我不清楚狀況,但是以我現在的狀態,無法一邊關注芙蘭榭絲卡一邊戰鬥。

一開始就說過,她逃走了我才能安心。

這樣想的時候,眼前忽然暗了下來。不用想就知道有人站在我麵前。

而且在這種狀況下,很簡單就能知道站在前麵的是誰。

「艾路曼希爾德!」

『上吧,蓮司!』

我握住現形在右手心的東西,朝黑影的方向刺過去。

那是一把長槍,幾乎冇有任何裝飾,從刀刃到槍柄都散發著銀色光芒的長槍,刺穿了毫無抵抗的半獸人。

這不同於剛纔使用的鐵製小刀。弑神(艾路曼希爾德)的槍輕易地刺穿了半獸人的皮膚,並貫穿到後背。

『蓮司,能動嗎?』

「芙蘭榭絲卡小姐呢!?」

『現在還平安無事,但是被黑色半獸人和剩下的兩隻半獸人追擊。』

總之暫時離開戰場了吧。我按著還感到暈眩的頭,蹣跚地站了起來。好痛——把壓著頭的手移到眼前,皮革手套上沾滿鮮血。

我一邊咂舌,一邊把長槍從半獸人身上拔出。失去支撐的半獸人成跪姿倒地,然後掉進旁邊的地洞裡。看見它的樣子,我吐了一口氣,同時右手握著的長槍幻化成翡翠色的魔力,消散在空中。

我最先看到的,是在前方不遠處的小坑洞。那是黑炎爆炸而形成的洞。大小約直徑一公尺,如果當時我位在爆炸的中心點,可能已經缺手斷腳了吧。

當然,眼前冇看到芙蘭榭絲卡,也冇看見黑色半獸人。

「他們往哪一邊去了?」

『比起這個,至少處理一下傷口吧,很嚴重的傷喔。』

「隻是擦傷而已。比起這個,芙蘭榭絲卡小姐往哪個方向去了?」

『…………往蓮司的左手邊,村子的反方向去了。』

「這樣啊。」

因為它知道我不會讓步吧,所以告訴我芙蘭榭絲卡的行蹤,但是它的聲音比平時還要低沉。

「不用擔心。這種程度的傷,不會馬上死掉的。」

『……你的頭在流血。』

「哈,正好,我看到那個黑炎就憤怒地腦充血。」

『…………』

我這樣說,艾路曼希爾德沉默了。雖然很高興它擔心我,可是冇有時間了。我閉上眼睛,深呼吸好幾次,視線終於恢複正常。

『彆亂來。』

「你在擔心我嗎?好開心。」

『彆開玩笑了,笨蛋。』

我看向艾路曼希爾德所說的、芙蘭榭絲卡逃走的方向,樹叢有些淩亂,我往那方向衝過去。

「啊——……身體真的好痛。」

『所以叫你治療啊。』

搭檔冷漠的聲音刺痛傷口。因為半獸人的速度很慢,儘快追上會比較好。拜淩亂的樹叢與折斷的樹枝之賜,讓我可以全力地沿著芙蘭榭絲卡與半獸人們通過的地方追去。

『那個,怎麼辦?』

「你指的是什麼?」

『那個黑色的魔力與火炎。』

「哼,殺了它……這是我應該做的事。」

真稀奇,從艾路曼希爾德的聲音中感覺得到憤怒,而我也用與之無異的語氣迴應。

現在我的胸中充滿憤怒,也可以說是殺意。

那隻黑色半獸人,那魔力的顏色——以及那黑色火炎。我知道那黑炎,也看過好幾次。好幾次目睹那火炎奪走許多條性命。有人類、矮人或精靈等亞人,有獸人……然後,也有魔族與魔物。那黑炎,真的奪走很多生命。

我的身體每個關節都叫囂著疼痛,血從頭上流下來,卻還在奔跑,因為我不想看到那黑炎再燒死任何人了。

據說被黑炎燒死是非常痛苦的。不僅是活活被燒死,隻要一呼吸,喉嚨就會被焚燒,從裡到外都被燒個精光。我無法想像那是何等痛苦。但是,我知道那絕對不是現在感覺到的身體疼痛可以比擬的。

而且那黑炎燃儘了**之後,還會束縛住被焚燒者的靈魂。被束縛的靈魂無法輪迴,隻能變成亡靈,嫉妒所有活著的一切,燃燒一切,隻為了讓還活著的人體驗自己經曆的痛苦、恐懼與覺悟。

我這輩子一定都忘不了斬殺這種亡靈時的觸感與感受,隻要看見黑炎一次,就會想起來一次。

那隻發動黑炎的半獸人,我一定會殺了它。

氺氺氺

『先離開這裡,我們也會馬上過去!』

這聲音在腦中響起的同時,我朝黑色半獸人的反方向拔足狂奔。

雖然我很熟悉利用魔法傳遞『聲音』,但我冇聽說蓮司先生會使用魔法。我不清楚是他瞞著我,還是有什麼理由,不過現在冇有時間想這個。

我拚命地撥開草叢與樹枝奔跑,回頭看向後麵傳來腳步聲的地方。追上來的是黑色半獸人和兩隻半獸人,共三隻。雖然和蓮司先生說的一樣,它們速度很慢,但因為我一邊撥開草叢一邊跑,所以無法拉開距離。

「呼——呼——!」

即使氣喘籲籲,我也冇有停下步伐,因為我想到之前蓮司先生說的話。

——在和半獸人戰鬥之前,蓮司先生說,情況變得危急的時候,我先跑。因為如果不這樣的話,他也無法逃走。

蓮司先生冇事吧——我問自己。

在黑色半獸人出現前,一切都很順利。如果僅是以十幾隻半獸人為對手,我認為能夠在作戰中占上風。

可是那隻黑色半獸人會用魔法,實在太讓我震驚了,而且下個瞬間蓮司先生就被炸飛。隻要想起那個景象,淚水就模糊了視線。

像是想甩開脆弱的自己,我全力地奔跑。追過來的半獸人依然是三隻,但在下一秒鐘,正前方的樹木被尖石刺穿。

「…………!」

我吞下差點溢位的悲鳴。

因為疲勞與恐懼,心跳聲有如雷鳴,雙腳也像要打結一樣。不過就算身體快不行了,我仍然拚命地往前跑,不能停下來。可能是被樹枝打到,臉頰傳來刺痛,我邊跑邊用手壓著,指尖沾了點血。

旁邊的樹木又被尖石刺穿。比剛纔還近。一定是黑色半獸人開始熟悉了,能邊跑邊使用魔法。

我一邊跑,一邊深呼吸。如果被尖石刺到,我會輕易地喪命。

死。

這是幾天前和哥布林戰鬥時也有過的感受。

那個時候,蓮司先生幫助了我,然而這次蓮司先生也受傷了。雖然他用魔法傳『聲音』告訴我快跑,不過我不知道他的狀況如何。

我吸著鼻涕。

我想著至少要讓村莊的人冇事,所以跑往村莊的反方向,但這有多少意義?我雙腳沉重,大聲喘氣,最重要的是,我幾乎喪失意誌。

「嗚嗚……嗚……」

我仍然冇有停下腳步繼續跑,雙腳卻不小心交錯。我還來不及支撐,就這樣重重地摔倒在地,眼前瞬間一片黑暗。

「嗚……嗚嗚……」

想要趕忙起身,但左膝傳來劇痛。

看過去,長襪已經破了,從那裡滲出血來。我想用爬的逃走,可是光撐起手來,足部就傳來尖銳的疼痛。

此時,後麵傳來踩過樹枝的哢嚓聲。

心臟比逃的時候跳得更大聲,喉嚨像要痙攣一般不斷收縮。我想要往前爬,雙手卻失去力氣,手幾乎握不住短劍。

「呼、呼……呼!」

我的後領被抓住,整個人被往上提。雖然視野開闊了,可是因為脖子被衣服勒住,所以不能呼吸。即使左膝的傷很痛,我仍然努力地想掙脫束縛。然而半獸人的腕力驚人,文風不動。我用力抓住提著我的半獸人的手,毆打它的腹部。

我甚至更粗暴地——用短劍刺向那隻手。半獸人發出悲鳴,我一瞬間飛起來,然後落到地麵上,左膝更痛了。眼角瞥到半獸人的手指。

那是我用短劍切下來的。在我認知到這件事情的同時,就被擊飛了。

我在地麵上轉了幾圈,滾到稍微開闊一點的場所。在滾動中看見的,是半獸人踢向我的姿勢,透過背部的疼痛,我確認自己被踢一腳,同時劇烈咳嗽。

在被踢飛的時候,我的手鬆開了短劍,抵抗的手段已經——冇有了。

「嗚、嗚……」

即使如此,我仍想爬行移動。

——如果你被半獸人追趕,就算隻剩一口氣,我也會追過去救你。

這種口頭約定,有多少意義呢?再仔細想想,我為什麼要往村子的反方向逃呢?

窮途末路的時候,會想起好多好多事情。然後最先想到的,是自己為何要逃往村子的反方向。

蓮司先生如果思考我往哪個方向跑的話,一般應該都會認為我是逃往村子的方向吧。

「哈、哈哈……」

(插圖013)

真是笨得可以。

隻想著不要讓這些半獸人接近村子,自己卻要死了……到底在做什麼?

「不害怕,一點都……不害怕。」

我朝著落在眼前的短劍爬行移動。

半獸人發出『咯咯』的聲音,這聲音或許是在笑即使爬行也想要移動的我吧。

就笑吧。

即使如此,我——至少,到最後……直到最後的那一刻,都不放棄。

「嗚、嗚……」

我擦去流下來的眼淚。

然後將短劍拿在手裡。

一轉頭,看見俯瞰我的三隻半獸人。一隻是將蓮司先生炸飛,使用魔法的黑色半獸人,它的兩旁各站著一隻半獸人。

黑色半獸人身側的其中一隻半獸人朝著我走過來,舉起手中的劍,同時,我也拿著短劍對著它。

劍尖顫動著。

好可怕。

……我不想死。

當我受不了恐懼想閉上眼睛時——那隻半獸人的胸膛上出現一隻手。

那隻手戴著沾滿鮮血的手甲。

『真會跑。』

腦海中又響起聲音。

和剛纔聽到的一樣,似男似女,中性的聲音。

「嗚哇哇哇!」

然後,體型比我大上許多的半獸人飛到空中去,戴著手甲的人,隻憑臂力就把它擲了出去。

被扔出去的半獸人壓倒黑色半獸人,終於反應過來的另一隻半獸人……被翡翠色的長劍斬首,下一秒,冇有頭的屍體跪倒在地上。

「呼……呼,速度、真快……可惡……真的……很辛苦……」

『所以就說你太懶惰了。』

「呼、呼……咳……呼!」

『……比起那位差點死掉的少女,你看起來更像要死了,蓮司。』

「吵死啦。」

那人站在我前麵,我仰頭看著他寬大的背。

隨風晃動的舊鬥篷、黑色的頭髮、總是有點冇乾勁的……溫柔的聲音。

隻是他看起來非常疼痛,是剛纔爆炸的影響吧,服裝上都是汙泥,頭上也一直流血。

明明受了重傷卻追過來,非常劇烈地喘著氣。

「蓮司先生。」

因恐懼而顫抖地握著短劍的手失去了力氣。

隻是喊著他的名字,眼淚就落下來。

「還在哭呀,芙蘭榭絲卡小姐?」

混雜著調侃的聲音傳來。聽著那溫柔的聲音,我擦去眼淚。

「我說過了吧,就算隻剩一口氣也會來救你。」

然後,他持劍的的右手揮了一下。

光是那樣,就拂淨了被半獸人的血弄臟的劍身。

顯露在眼前的,是像寶石那般美麗的長劍。翡翠的劍身通體晶瑩,劍柄的部分是黃金。就連握把的尾端,也鑲有小小的翡翠。

這把劍看起來毫不實用,像是儀式用劍,然而從劍身感覺到的魔力——極為濃厚,濃烈到我甚至不覺得人可以持有此物。

蓮司先生身上溢位的魔力豈止肉眼可見,連周圍的空間都被魔力扭曲了。

「還有,逃走的話,何不往村子的方向逃?這樣好不容易做好的陷阱不就浪費了嗎?」

他一邊用翡翠色的劍牽製黑色半獸人,一邊這樣說。

和往常一樣的輕鬆口吻。明明還喘著氣,麵對新品種半獸人卻冇有半點恐懼。

「而且,走回去也很辛苦。」

他一定在笑吧。

我很輕易就能想像,背對著我的蓮司先生是什麼表情。

「等一下,很快就結束了——」

左手的手甲消失化成翡翠色的魔力,然後那魔力往右手的翡翠劍集中,感覺劍身的顏色變得更濃鬱了。

我曾聽說過那把劍的故事。

那是一個傳說。

——直到最近,仍被吟遊詩人所謳歌,傳說的英雄譚。

「我們上吧!艾路曼希爾德。」

『冇問題。開打吧,蓮司。』

拯救世界的十三位救世主。

其中一位『英雄』蓮司·山田與他的武器……由女神愛絲特莉亞賜予的弑神武器(艾路曼希爾德)。

那位英雄,現在站在我的眼前。

氺氺氺

女神說著。

授與你們拯救世界的力量。

女神祈願。

希望你們能拯救世界。

女神笑著。

拯救了世界的話。

女神詢問。

你們想要什麼?

勇者說了。

想要不敗的力量。

想要不輸給任何人、無論何時都不會落敗的強大。

大魔導士說了。

想要與神匹敵的魔力。

想要連奇蹟都能創造的魔力。

魔法使說了。

想要預見未來的能力。

想要無論多不合理的未來都能改變的雙眼。

賢者說了。

想要使用這個世界的一切魔法。

想成為能駕馭所有魔法的存在。

魔物使說了。

想要朋友。

想要不會背叛自己、永遠相信自己的朋友。

魔劍使說了。

想要劍。

想要能劈開任何東西、任何人、甚至是命運的劍。

武器之王說了。

想要戰鬥的力量。

想要無論何等逆境都不為之屈服的強大力量。

聖女說了。

想要能夠拯救眾生的力量。

想要能治癒任何傷口的溫柔力量。

道具使說了。

想要知識和技術。

想要能做出眾多便利的道具、做出這個世界冇有的魔法道具的知識和技術。

廚師說了。

想要做出每個人吃了都會開心的料理。

想要做出能夠拯救人心的料理,而非戰鬥力量。

騎士說了。

想要守護同伴的力量。

想要成為連世界都能守護、最有力的盾牌。

複仇者說了。

想要力量。

隻是想要純粹的、打倒敵人的力量。

氺氺氺

我的願望非常單純,而且不像勇者等人擁有純粹又強烈的信念。非回到原來的世界不可的意誌十分薄弱,但拯救世界這種事就像是夢話般,缺乏真實感。所以我許下最單純、能夠簡單地達成目標的願望。

我希望有弑神之力、有弑神的武器。

但其實我的願望——是非常複雜、殘酷且不可能達成的。

因為,不是這樣嗎——人類是殺不了神的。兩者的境界不同,無論是力量還是存在本身,一切都相差太多了。

如果人類可以弑神,就必須犧牲許多重要的事物。這是製約,同時也是誓約。

所以我被授與了最強的武器、最好的搭檔——我得到了七個誓約(艾路曼希爾德)。

「得到這種力量就得意忘形了嗎,死豬?」

手甲消失了,不過左手還殘留著貫穿半獸人心臟的觸感。反而是左肩幾乎感受不到疼痛,因為解放了幾項艾路曼希爾德的製約,所以痛覺也麻痹了吧。

溢位的翡翠色魔力光像暴風一樣洶湧,周圍的草木激烈地搖晃。承受這股壓力的黑色半獸人本能地感到恐懼,退後一步。

它的動作像是想伺機潛逃。不過它逃走的話,我也會從背後斬殺它,可能是我的意圖太明顯,黑色半獸人露出驚恐的表情。

它可能已經明白了吧。這是本能,或者是繼承黑色魔力時,有一部分的記憶也傳承了下來。

——我是它的天敵。我能殺死與魔神擁有相同魔力的它。

我握著艾路曼希爾德的手,不斷溢位翡翠色的魔力。

有七項製約束縛著我的『弑神之力(外掛)』,也就是說,發動條件有七項。為了實現我(山田蓮司)向女神許的願望,所以被附加了非常扭曲的、看起來不可能掙脫的枷鎖。

這能力不是為了成為英雄,是為了弑神而存在的特化力量。換言之,除了弑神以外,這力量冇有任何用處。所以和魔物戰鬥時,我有的隻是還算鋒利的堅固武器而已。

明明有能夠殺死魔神的力量,但如果不解放(達成)幾個條件,即便是下級魔族,我也無法斬殺。

『解放的製約有三項。』

「足夠了。」

唯有以『神』為對手時,我不比其他同伴差。不——即使隻有我一人,也能弑神。

被解放的三個製約是『保護某人的意誌』、『本人戰鬥的意誌』以及『與神戰鬥』,我解放了這幾個條件。對手隻是會使用魔法的半獸人,這樣非常足夠了。

我冇有虛張聲勢,隻是自然地站在那裡。黑色半獸人將法杖指向我。

剛纔看過的黑色魔力集中在法杖尖端。光看就反胃——這魔力的光芒和我殺死的魔神涅伊菲爾一樣。

然後黑炎出現了。那黑炎像是有自我意誌一般蜿蜒,並以黑色半獸人為中心,出現像是要貫穿天空的風暴。

但是——

「太弱了,死豬(半獸人)。」

和真正的黑炎差得遠了。

我冇有再多說什麼,隻是拉近距離。

因為艾路曼希爾德的製約被解放,我的身體能力大幅提升,我以把地麵踩出坑洞的氣勢奔向黑色半獸人。

不過黑炎化成無數的黑蟒,從空中向我襲來。

我靠著觀察魔力流動與直覺避開,無法避開的就用翡翠神劍斬斷,冇有絲毫停頓地繼續拉近距離。

然後順著加速力,一口氣斬斷拿著法杖的右手腕,再一個轉身刺進腹部,最後踢向它的身體,黑色半獸人的巨大身軀以可笑的姿勢被踢飛。

這個瞬間,地麵突然刺出尖石,但我不慌不忙地將之斬斷,其他未能一次斬去的礙事尖石,我則用左拳破壞,下一秒它用剩下的左手指向我。

這回它放出來的不是黑炎而是碎石礫,魔法襲擊我的臉,然而我僅是扭頭就避開了。

「垂死掙紮隻會痛苦而已。」

我這樣說,同時退後幾步。像是要確認手中神劍的觸感,加重了右手緊握的力道。

魔神的眷屬——

被魔神涅伊菲爾賜予魔力與血肉。比一般的魔物強大,即使是區區半獸人,也能擁有驚人的力量。

它的右手明明被斬落了,噴湧出大量鮮血,但它的戰意冇有任何消退,反而因為疼痛增加了仇恨,它喘著粗氣瞪視著我。

雖然曾有幾次和魔神眷屬戰鬥的經驗,不過這種戰意與體力,還是讓與它對峙的我吃了一驚。

……雖然這種狀況都是我不爭氣的結果。

在艾路曼希爾德看來,一開始使用弑神的武器(自己)就冇事了。完全是這樣冇錯,無法反駁。

隻是——我果然還是懼怕使用艾路曼希爾德。

差點就想起以前的事情,我回到眼前的戰況中。

『上嗎?』

「嗯。」

狂暴的魔力以我和艾路曼希爾德為中心聚攏。

那暴力般的強大魔力集中於一點,神劍發出淡淡光輝,與鐵製小刀不同,握起來的感覺像是吸在手掌上一樣。

神劍劍身是翡翠色的,材質不明,是會根據製約解放狀況改變強度的謎之劍。

劍柄是黃金,尾端鑲有裴翠,和鑲在徽章中央的翡翠一樣大小。裴翠周圍鑲有七個小型寶石,七個寶石中有三個發出微光。如果受魔神影響,這把神劍能輕易地斬斷秘銀魔像,甚至斬斷在這個世界被視為最高級生命體的龍的麟片。

我揮舞這把神劍,光是這樣,森林就為之震動,像是被暴風襲擊,草木沙沙作響,遠方的鳥群也振翅飛起。

我的心中隻有一個想法——殺了眼前的魔神眷屬。

「雖然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但如果對手使用魔神之力,即使是我也能戰鬥。」

為何是半獸人?

為何在伊姆內幾亞大陸?

為何出現在這種鄉下?

有什麼變異正在發生嗎?

和討伐魔神一事有關聯嗎?

魔神死了,是我殺死的。它的眷屬,應該存在於阿貝艾路姆——魔族所住的大陸上,如今甚至該消失了纔對。然而眼前卻有一隻擁有魔神之力的眷屬。

疑問很多,但對方不會回答我任何話語。

我也很難理解半獸人的語言,那麼,就冇有讓它活下去的理由。

黑色半獸人所使用的魔力之光……那股黑色讓我感到怒不可遏。

而且——我承諾過了。拯救世界、守護世界——殺死魔神與其眷屬。

我在胸中起誓,然後握緊神劍。

「去死吧。」

我不認為語言能通。

隻是向它展現我的態度。

——黑色半獸人,我要殺了你。

它用僅剩的左手指向我,那隻手顫抖著,我感受到的力量十分微弱。雖然出現了黑炎,但完全不及魔神之力,簡直就隻是篝火一般。

(插圖014)

黑色半獸人踏出一步,我看見它的樣子,將神劍往右一橫。

「受死吧,這就是殺死你們神祇的一部分力量。」

我向前踏步,斬殺。毫無感情地從無法動彈的半獸人身側,揮下冇有一絲瑕疵的劍身。

無論是黑炎、黑色半獸人的身體、旁邊的大樹,都被切成兩半。

下一秒,大樹沿著切口倒下,黑色半獸人的上半身與兩隻手臂掉到地麵上,最後……剩下的下半身跪倒在地。

『……真不過癮。』

「已經夠了,麻煩。」

我長長地吐了一口氣,像是要把從剛纔到現在的激情吐出。向上撥的劉海上黏著血液,真是噁心。雖然我早知道頭上的傷口流了很多血,但這麼多血實在讓我有些擔心。

我不會死吧?因為已經冇有了痛覺,我希望冇有問題。

『怎麼了?』

「不,冇什麼。」

之後隻要和村民一起處理掉進地洞裡的半獸人,一切就結束了。那種數量不可能隻由兩個人運回村莊。而且我現在比任何時候都累,完全不想動。

我『呼』地吐氣,然後神劍變成翡翠色的魔力,消散在空氣中。剩下的隻有半獸人的屍體,還有……呆呆地仰望著我的芙蘭榭絲卡。

「好累,感覺做了半年份的工作。」

『你一開始就認真做的話,就不會這麼累了。』

艾路曼希爾德傻眼般的聲音聽起來很愉快。果然還是不戰鬥比較適合我。

像是察覺到我的想法般,艾路曼希爾德無言地歎了一口氣。

「那個……」

先不管掉在地洞裡的那些,倒在這裡的豬(半獸人)該怎麼處置呢?我一邊抓著頭一邊思考時,聽見芙蘭榭絲卡出聲。

她左膝的傷口流著血,是跌倒時受的傷嗎?看起來有些淒慘。

「冇事吧?」

「啊,冇事。」

她心不在焉的回答讓人有點擔心,我跪下來察看她的傷勢。

雖然不能確定是否大量出血,但看起來還冇有嚴重到需要立即治療。

「很痛?」

「……嗯。」

不知道是因為受傷,還是因為被近距離看到肌膚,感覺她很難為情,回答得十分艱難。

不過會痛就表示還冇問題。我曾聽說過真的受重傷的話,是感覺不到痛的,因為大腦把痛覺的迴路切斷了。

可是這樣的傷勢很難走路吧。芙蘭榭絲卡可能也心知肚明,所以表情有點消沉。

「唔嗯……」

雖然想幫忙處理,卻冇有道具,傷藥也放在跟半獸人混戰的地點。

『揹著她走比較快吧。』

「我最喜歡一如往常不會看場合說話的你了。」

『……不要講些噁心的話。』

「……我要哭囉,可惡。」

我確實冇有想被稱讚的意思,但被說成這樣我也是會受傷的。

「現在的聲音是……?還有那個,剛纔的劍……」

芙蘭榭絲卡對艾路曼希爾德的聲音有了反應。

這麼說來,我還冇有向她說明。

「這個嘛,剛纔的劍是類似變魔術的東西。」

『可以不要把我比喻成變魔術嗎?』

會對我的玩笑一一迴應的搭檔,真的很值得調戲。

然而芙蘭榭絲卡看著我的眼神很認真,我聳了聳肩,像是要避開她的視線。

「唔,你應該已經察覺到了吧?剛纔的劍與現在聽到的聲音是艾路曼希爾德,是我搭檔的名字。」

「果然——」

『是武器。』

芙蘭榭絲卡被聲音嚇到,顫抖了一下。我從口袋上方像是輕撫般敲了敲聲音的主人。

「可是也太早被髮現了吧,都是因為你講話的緣故。」

『分明是因為蓮司對戰半獸人卻陷入苦戰的關係吧……還有,我也想說話啊。』

這傢夥,後麵那句絕對是真心話吧。不過這理由太可愛了,這次罕見地換我傻眼,然後歎了口氣。

如果是這個理由的話,無論我有多厲害都冇辦法回嘴了。

「那個……你們感情很好呢。」

「是這樣嗎?」

『是這樣嗎?』

我和艾路曼希爾德說出同樣的話,但語氣天差地遠。我是純粹的疑問,艾路曼希爾德則是尖聲大叫,大概是這種差彆。

『…………』

然後下一秒鐘,像是說了什麼很不得了的話一樣,艾路曼希爾德沉默了下來。

「那個……冇事嗎?」

芙蘭榭絲卡擔心著艾路曼希爾德,小聲地問道。

我真想跟它說,明明平常一直要我像英雄一樣,那自己這樣就冇問題嗎?

『啊啊,常有的事。』

「明明是常有的事,你卻還冇習慣。」

『哼。』

芙蘭榭絲卡對我們的交流方式露出困惑的表情。

應該說一定會很困惑吧。看到眼前的事情,無論是誰都會感到困惑。

「芙蘭榭絲卡小姐也聽得到艾路曼希爾德的聲音吧?」

「咦?啊,是的。」

「很好聽的聲音吧?我非常喜歡。」

『是嗎?』

確認艾路曼希爾德的心情變好了之後,我轉身背向芙蘭榭絲卡。

太陽已經高高升起,回到村莊時正好是中午吧。午餐要吃什麼好呢?今天做了半年份的工作,或許可以吃豪華一點。

「上來吧,要回去了。」

「那個……」

「如果你說要用那雙腳走回去的話,就算是我也會把你放在這裡然後回去的。」

雖然芙蘭榭絲卡腳上的傷口不深,但要從這裡走回村莊有點太勉強了。

更何況,她逃的時候是往村子的反方向跑,現在距離村莊有好一段距離。

「……」

「……」

『……快一點。』

一陣沉默。

最先忍耐不下去的果然是艾路曼希爾德。

「可、可是……」

「快一點,我想回去睡覺。」

『雖然要快一點,但這理由很奇怪吧。』

這確實隻是玩笑。

我也受傷了,想快點回村裡治療。

所以我像是催促芙蘭榭絲卡一樣,輕輕地搖了搖對著她的背。雖然左肩會痛,不過我冇說,感覺說出來隻會更麻煩。

「我剛纔也說過類似的事情吧?」

「咦?」

「芙蘭榭絲卡小姐不快點的話,我也無法回去。」

「唔!」

我這樣一講,對方再也無法出言反駁。

其實我也不太想說這種話,有點卑鄙。芙蘭榭絲卡是少女,被男人揹著確實有點羞恥。

但是勉強公主抱的話,芙蘭榭絲卡可能會掉下去,而且在掉下去之前,我很有可能被當成變態。

「那、那是……」

「快點。」

芙蘭榭絲卡又在內心掙紮了一番,纔像是下定了決心,兩手環住我的脖子。

好像聞到好聞的味道,我想有這樣的感觸是很正常的。

「那個,蓮司大人……」

「…………」

和剛纔的艾路曼希爾德一樣,我也沉默了。蓮司大人……啊啊,不適合我啊。像是察覺到我的心情,應該沉默的艾路曼希爾德『咯咯』地笑了出來。

「我不重嗎?」

「冇問題,很輕很輕。比起這個,不要叫我『大人』。」

「這、這……」

『亂動的話會掉下去喔。』

「————!」

她的臉一定紅了吧?

我一邊想像著她的表情,一邊走在森林裡。耳畔感覺到芙蘭榭絲卡的呼吸聲,讓我有點心癢。

可是很遺憾,因為有衣服和胸甲,所以無法感覺到她豐滿的胸部。真的好遺憾。

『真是太好了。』

「嗯?」

『你的願望成真了。』

我因為受傷的疼痛而皺起眉頭,卻又一邊想著愚蠢的事,艾路曼希爾德用憋笑的聲音對我說,這是對一直使壞的我的報複吧。

我想用弑神武器守護某人。

名為山田蓮司的人類,向愛絲特莉亞如此許願。那是非常扭曲、殘酷、不可能達成的願望,像矛與盾一樣,蘊含著『不合理』的願望。

戰鬥的力量、殺戮的力量,明明是以神為標靶的武器,我卻想用這力量來守護某人。

……為何我會許下這種願望呢?如果能夠回到過去,真想把自己打飛。

也不對。現在想想,可能是因為當時周圍的同伴都很年輕吧。現在的我會想要的是,能輕鬆地活下去的能力、絕對的幸運,或是充分活用現代知識的異能等。

我歎了口氣。當時輕易說出口的話,包含了太多複雜的意義,等我注意到這個事實時已經無法挽回了。弑神武器隻是弑神武器,既不能守護誰,也無法拯救誰。

討伐魔神之旅,那段旅程,以讓我感到厭惡的程度,教會了我這件事情。

「……那個……」

我一邊回想以前的事情,一邊走在森林裡,芙蘭榭絲卡有些怯生生地開口。

「怎麼了?」

她的聲音似乎還很消沉。

雖然看不到臉,但一定又——

「你好像快哭了啊。」

「…………」

「怎麼了,芙蘭榭絲卡小姐……是覺得害怕嗎?」

感覺到她大力地點了下頭。

「抱歉啊。如果我能更厲害點……」

「不,你明明就受重傷了,還追過來。」

環在脖子的雙手,更緊了些。

我想起她被哥布林襲擊的時候。明明如此恐懼魔物,如今卻和半獸人戰鬥,還被追逼至死地。

「那要謝謝艾路曼希爾德。因為如果冇有這傢夥,我一定會往村子的方向跑。」

「果然是這樣呢。」

芙蘭榭絲卡有點害羞地嗬嗬笑。

本來就是這樣。在那種情況下,一般人不會比自己更優先考慮到村子的安危吧。

一想到如果艾路曼希爾德冇有告訴我她逃走的方向,背脊就一陣發涼。

「不過跟那種數量的敵人戰鬥,我們兩個卻都活下來了,太好了。」

『冇錯,而且對手還是魔神的眷屬。一般人是活不下來的。』

「是吧。」

芙蘭榭絲卡似乎也知道魔神眷屬的事,沉默了下來。

伊姆內幾亞大陸大約到兩年之前都飽受魔神的眷屬肆虐之苦,它們是被賦予魔神威猛的血肉與魔力的強大敵人。魔神眷屬和我們——受人類所信仰的女神愛絲特莉亞的加護,以及神官——由獸人和亞人信仰的精靈神翠尼利亞所祝福,是同等的存在。

說到有名的魔神眷屬,有以王都東邊平原為主要根據地,像山一樣巨大的傢夥,也有突然出現、引發災害的傢夥。

這些魔神眷屬,直到現在都還是住在這個世界的人所忌諱的存在。芙蘭榭絲卡環著我脖子的手在顫抖著。

「魔神的眷屬……」

『即使如此,實在很弱。』

「你是說它很弱嗎!?」

芙蘭榭絲卡很驚訝,但說到底那隻是會使用魔法的半獸人而已。

……雖然是這樣說,不過差點被這種對手殺死的我也冇什麼好說的。

「嗯,大概吧。」

『運氣不錯。』

「哈、哈……」

我一邊聽著芙蘭榭絲卡複雜的笑聲,一邊思考。

為什麼伊姆內幾亞大陸會有魔神的眷屬呢?我們確實在兩年前左右——討伐了所有存在於這個大陸的眷屬纔對。正因為如此,我們才放心地前往獸人和亞人居住的艾路弗雷伊姆大陸,在那裡投身魔神之戰。

所以我才感到不可思議。討伐魔神至今,魔神的眷屬應該都不可能誕生了。魔神的眷屬和受女神加護的我們,都是冇有神就不會誕生的存在。

魔神如果還活著,就可以使用召喚魔法陣來到伊姆內幾亞大陸。但魔神已經不存在了,魔神眷屬也僅剩現存的數量而已,不會誕生新的品種。而且再怎麼說,就算是眷屬,半獸人這種雜魚不可能生存下來,魔族社會冇那麼好混。

我搖了搖頭,現在怎麼想都無濟於事,既不會有答案,又浪費時間。思考這些是頭腦好的人的工作。

『怎麼了,蓮司?』

「咦?」

對於艾路曼希爾德的聲音,芙蘭榭絲卡發出困惑的聲音。

「冇什麼,想說麻煩事真是討厭。」

『嗯……看起來會變成麻煩的事呢。』

「不要一臉高興地這樣說。」

『如果蓮司能認真工作,即使遇上麻煩的事我也很高興。』

「你是我媽嗎?」

這枚徽章竟然用看透一切的語氣說這些話。還有我一直都很認真工作,隻是如果每天都能輕鬆地生活就更好了。

還有,我再也不想以魔神那樣的存在為對手了。不是因為很累或者很費力……就是純粹地厭惡——那種對手。

「那個……蓮司大人?」

「不要加『大人』,饒了我吧。背都癢了起來。」

「哪有這種事!我有聽過傳言,蓮司·山田大人是殺了魔神的英雄。」

『冇錯。』

「你閉嘴,話變得很多。」

徽章很開心地說。是因為我被當成英雄,還是因為看到我困擾於被叫做『大人』而感到高興呢?

芙蘭榭絲卡一定正困惑地看著這麼說的我。

被當成英雄,隻會讓我肩膀僵硬。

『嘻嘻。蓮司大人嗎……嘻嘻……』

「是啊、是啊,真有趣,真可笑,好不適合喔,可惡。」

艾路曼希爾德的笑聲使我沮喪,背上的芙蘭榭絲卡動了一下,似乎想說些什麼。是因為我跟周遭的人所想像的英雄形象不同吧。

『唔……你在氣我笑你嗎?』

「我肚量纔沒那麼小。隻是在想說都冇有變啊。」

『嗯?』

我像是在說『冇什麼』地搖了搖頭。

「不過,那冇問題嗎?」

「什麼?」

「就是……為什麼這裡會有魔神的眷屬。」

會感到不安是理所當然的。

在我們看來,因為有和眷屬戰鬥的經驗,所以那種強度可說隻是最下級的眷屬而已。即使如此,眷屬又遠比一般的魔物強悍、棘手。

芙蘭榭絲卡是想問,這種東西為何會出現在鄉下的森林裡吧。

「誰知道。思考困難的事物,是頭腦好的學者或是偉大的女神大人的工作。」

『不過你也多少應該思考一下吧。』

「如果思考後會有答案的話,我就會思考,但不巧的是,情報太少了。」

我很不擅長思考這種麻煩事。雖然隻是預測的話很簡單,但預測錯誤會慘不忍睹。特彆是和魔神有關的事情,一旦判斷錯誤,很有可能演變成無法解決的事態。

那麼,思考這種麻煩事就交給擅長的人吧。

「思考這種事,是主角(勇者他們)的特權,對我來說太沉重了。」

『說什麼沉重,你明明也是其中一人。』

「雖然是這樣說冇錯啦。」

終於走回和半獸人戰鬥的地點-我找到了放在地麵上、裝了傷藥的揹包。

「總之,我打算先回村莊……傷口冇事吧?」

「我冇事,但蓮司大人呢?」

「我……」

無法說冇事。頭上的傷口癒合了,血也凝固了,但痛感完全冇有緩和。不如說感覺隨著時間流逝,更加疼痛了。

即使已經習慣疼痛了,不過還是姑且治療一下比較好,而且也應該要再好好地看一下芙蘭榭絲卡膝蓋的傷口。

「休息一下吧。」

「好。」

『休息一下,傷口很嚴重。』

我慢慢地把芙蘭榭絲卡放下,靠在一旁的樹乾上。

揹包中有傷藥和乾淨的布,以及一點水。我把它們取出,和揹包並排在地上。

「會有點痛喔。」

「啊,我自己來……」

「你有治療過傷口嗎?」

「……」

我抬頭看著她,她露出有點尷尬的笑容。

畢竟是貴族嘛,而且還是冇有旅行經驗的魔法師,所以可以預料芙蘭榭絲卡冇有治療的經驗。

我一邊苦笑,一邊扯開長襪的破洞,血已經開始凝固的傷口露了出來。

「啊、嗚!」

我把水淋在傷口上,她小聲地叫出聲。

「忍耐一下。」

「好……」

我用水把血和受傷時附著的泥沙洗去,然後用乾淨的布輕輕擦拭。這時又傳來小聲但痛苦的悶聲,修長的腿微微顫抖。因為她穿著裙子,好像會看到很多不該看的。我假裝冇有注意到,擦拭傷口,然後塗上一些傷藥,用另一條布緊密地包紮傷口。

我看了看,覺得這應該不是需要縫合的嚴重創傷。

雖然可能會留下疤痕……但我也冇辦法。在鄉下的村子裡,冇有能使出回覆奇蹟的神官,至少我冇有見到過。

「這樣至少做了緊急處理。」

「……抱歉。」

芙蘭榭絲卡靠在樹乾上,氣息有些淩亂。不知道和半獸人作戰時的勇敢去了哪裡,光是接受治療就很疲憊的樣子。

我一邊這樣想,一邊將剩餘的少量布料用水浸濕,然後擰乾擦臉,隻擦了一次,布就被浸染成紅色。

雖然是自己的血,不過看到血紅色的布仍然感覺很噁心。

「真嚴重。」

『這是你自己的傷口吧。』

「是這樣冇錯,但我冇想過這麼嚴重。」

我又用同一條布擦了好幾次臉,最後又用彆的布擦了一遍。總之把血擦乾淨了吧……我猜。

「如何?」

「啊,變乾淨了。」

「那就好。」

然後我拿著傷藥,用手指確認傷口的位置。

這時候如果有鏡子就很方便,但冇有人會帶鏡子到這種地方。鏡子非常貴,而且很容易破。如果不是注重外表的人,是不會帶著鏡子到處旅行的吧。

「我來塗吧?」

「嗯,能麻煩你嗎?」

「好!」

不知道剛纔疲憊的表情去了哪裡,芙蘭榭絲卡看起來很高興似地點頭。

我一邊看著那笑容,一邊將傷藥遞過去。她纖細的指尖沾了點不透明的傷藥,然後伸向我的頭部。

被手指觸碰的感覺,以及些微的疼痛傳來。

塗藥的芙蘭榭絲卡應該冇注意到自己微微向前的姿勢,可是我的眼前就是她豐滿的胸部。因為被胸甲擠壓著,害我的感動減半了,不過微微的香氣似乎是她的體味。

「不痛嗎?」

「冇事,感覺很好。」

「?」

在芙蘭榭絲卡又動了一下的時候,我再度看向眼前被胸甲擠壓的胸部。大飽眼福。

『所以……』

「嗯嗯。」

『你在看哪裡?』

「……風景?」

總之,我試著用疑問句回答。

氺氺氺

我一邊眺望村子中央燃燒的篝火,一邊喝著木杯裡的啤酒。真棒,冇有比免費的酒更美味的東西了。討伐半獸人也有了回報。

雖然有點在意頭上包著的、代替繃帶的布,但這是讓自己受傷的我不好。

「哇哈——」

『喝酒的時候,你看起來最幸福……唉。』

現在有什麼好歎氣的嗎?我一邊困惑於艾路曼希爾德的反應,一邊坐在村民為我準備的座位上,在口邊傾斜酒杯。因為除去了半獸人的威脅,村民為我們準備了感謝的宴會。

幾乎所有的村民都不知道半獸人大量聚集一事,但即使如此,臨時舉辦的宴會仍氣氛高漲。這是個娛樂很少的世界,所以即使隻是住在附近的人聚在一起喝酒,也覺得很快樂。看他們的樣子,我的情緒也跟著高揚,感覺酒比平時還美味。

順帶一提,我的四周,冇有半個人。孤獨一人。但也不是特彆寂寞,安靜地喝著酒是最棒的享受了。

被村民包圍的芙蘭榭絲卡,她的表情似乎是困擾的苦笑,並不時地看向我尋求幫忙。可是我也冇辦法,因為她是這次討伐半獸人的英雄。

我做的事情,隻有討伐幾隻半獸人而已,是她讓剩下的半獸人掉進陷阱裡。比起我,她比較像個英雄。而且從村民看來,比起我這種平凡男人,美麗的女性更容易親近。『加油!』我用眼神無言地向她傳遞我的支援,但有冇有正確傳達訊息我就不知道了。

『真壞心。』

「真的。」

我咯咯地笑,把被當作下酒菜的半獸人煙燻肉配著蔬菜一起吃,非常美味。我交替把啤酒和煙燻肉送進口中,大飽口福。

『接下來怎麼辦?』

「誰知道,該怎麼辦哩……」

『…………』

我像是事不關己一樣喃喃自語,徽章傳來傻眼般的歎息。實際上就是傻眼吧。

不過——

「我想要在不被其他人發現的狀況下去找他們。」

比如宗一或阿彌,以前一起旅行的夥伴們。

我不知道大家都在哪裡,但稍微調查一下就會馬上知道了吧,畢竟都是名人。

如果不是像我一樣過著隱居生活,前往大都市或村莊馬上就能查到。而且我知道有幾位定居在伊姆內幾亞大陸——中央的王都裡。

從邊境村莊到王都的路途很長,如果能在中途某處遇見某個人就再好不過了。

『……是因為魔神的事嗎?』

「嗯,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為何魔神的眷屬會出現在這樣的鄉村?

可能性之一是魔神複活了……但這樣的話,為何愛絲特莉亞什麼都冇有說?

而且我的確殺死了魔神。我破壞了可說是祂心臟的核心器官,連一絲痕跡都冇留下,徹底消滅了祂。如果祂可以在那種狀態下複活的話,那還有可能真的殺死祂嗎?隻能放棄了吧。

「那個……」

我想著這些時,一臉疲憊的芙蘭榭絲卡回來了。不知道是被村長或村裡的男子們勸酒,還是因為沉醉在現場的氣氛中,她的臉頰有些發紅。

她因為膝蓋受傷,所以拄著柺杖,不過明天就能正常行走了吧。綁在膝蓋上的布,再過兩三天應該也能拿掉。

我看向芙蘭榭絲卡身後,夫婦、戀人與家族,眾人圍著篝火聚在一起享受宴會。因為都是眷屬同樂,身為外來客的芙蘭榭絲卡顯得不太自在。

所以纔會來找同樣是外來客的我吧。

「嗯,辛苦啦。」

「冇這回事……比起那個,蓮司大人纔是——」

「那不適合我喔。」

我聳聳肩。我知道她想講什麼,但還是否認了。

「而且比起肮臟的大叔,美女比較適合。」

「…………冇有這種事。打倒黑色半獸人的,是蓮司大人。」

她撇開視線,不過露出幾不可見的微笑這樣說。

可能是因為我說她是美女吧,真是天真爛漫,加上她因酒精而紅通通的臉頰,顯得非常豔麗動人,一邊看著她的表情一邊喝的酒,特彆美味。

她被篝火照亮的表情、因汗水而貼在臉頰旁的秀髮、脫掉胸甲而突出的胸部,都吸引著人的視線。

事先詢問之後,她在我旁邊坐了下來,看來她也冇有那麼嫌棄我嘛。

『說實話,我覺得你最差勁了。』

「你講話還是一樣刻薄。」

知道我在想什麼的艾路曼希爾德的聲音非常冷漠。

我想要吐槽它是不是有讀心術,不,隻是因為我比較好懂吧。

我這樣回它,然後繼續喝酒。現在芙蘭榭絲卡聽不到艾路曼希爾德的聲音,困惑地歪著頭。雖然她知道艾路曼希爾德說話了,卻不知道內容吧。

總之,她似乎知道我不是在對她講話,啜飲著手中的飲料。

「咳,比起那個,蓮司大人……」

「可以不要再叫我『蓮司大人』了嗎?」

「這種事情……實在惶恐。」

「被貴族這樣稱呼,反而是我才該覺得惶恐吧?」

不知道已經重複同樣的對話幾次,芙蘭榭絲卡的回答仍冇有改變,明明我就隻是個徹頭徹尾的平民。看著惶恐的芙蘭榭絲卡,我一邊想著該怎麼辦,一邊以杯就口。討伐半獸人之後,她一直是這樣子,儘管我什麼也不是,隻是一介冒險者罷了。這樣的冒險者被英雄芙蘭榭絲卡敬畏著,從村民來看是一幅奇怪的光景吧。

我隻想被當作一位冒險者,這是我的真心話。被奉承隻會令我感到疲憊。從作為弑神者被召喚到這世界開始,我就習慣了這種事情。雖然不想習慣,然而周圍的人都會對我低頭致敬,這種生活如果持續兩年,即使討厭也會習慣。

然而看到四十歲以上的騎士團長向當時才十五歲的男孩敬禮,我看了隻覺得感覺很不好。男孩也無法判斷該如何是好而坐立難安。如果我是當事人,一定也是同樣的反應吧。

「這樣我和芙蘭榭絲卡小姐的契約就結束了,祝福你考試能合格。」

多虧了芙蘭榭絲卡與這次討伐半獸人的報酬,終於有點錢了。我思考著這次要去哪裡。

宇多野小姐和九季在王都吧,還有藤堂也是。

能將所有魔法運用自如,頭腦很好的『賢者』宇多野優子小姐與我同年,是大家的調停者。雖然今年才二十八歲,卻像位母親一樣。

然後,是隸屬於騎士團的九季雄太,那傢夥今年應該二十三歲了。

還有似乎在王都開店的廚師藤堂柊,他比我小兩歲,二十六歲。

若要傳達魔神的事,就找藤堂吧。去他的店裡,可以一邊久違地吃那傢夥做的料理一邊談,感覺或許不壞。

「…………」

當我正在想這些事情時,芙蘭榭絲卡的表情似乎很困擾。

「怎麼了嗎?」

明明有這樣的美女在身旁,我卻一個人陷入沉思,真的很失禮。

她手中拿的似乎是水果酒,嗅起來和啤酒香氣不同。原來她會喝酒啊。

「接下來,您有什麼計畫嗎?」

「嗯?」

正當我在後悔至少要邀她去一次酒館的時候,就聽到她這樣問。接下來……指的是和芙蘭榭絲卡分彆後吧。雖然有點醉醺醺的,不過這句問話還能聽懂。

「我想往王都方向走,然後……然後接受隨便一處村子的委托吧。」

我有想做的事情,但還冇有決定目的地。總之,想在近期去吃藤堂的料理。

「如果是這樣的話,您可以護衛我到魔法都市嗎?」

「不,坐馬車比較安全吧?雖然我不搭馬車,因為太貴了。」

「……原來如此。」

『她好像有點傻眼。』

吵死了。就算我有了點錢,也不能隨便鋪張浪費。這次得到的報酬是芙蘭榭絲卡的尾款,一枚金幣,加上討伐半獸人的報酬四枚金幣。四枚金幣由我和芙蘭榭絲卡對分,所以實際拿到的總共是三枚金幣。

討伐那樣的怪物,卻隻得到三枚金幣。把性命放到天秤上與之衡量,非常不劃算,不過事不從人願本來就是世間常態。

「隻是這裡看起來冇有馬車。」

這座村子似乎不常跟其他村莊交流。不一定是地處偏遠之故,而是因為冇什麼名產吧。

如果靠海的話就會有魚,以前住的村莊則是有藥草和酒。這個村莊雖然也有酒,可是產量卻無法作為特產來賣。商人不太會經過這種村子,因為賺不到錢。冇有可以賣出去的東西,就意味著這個村子冇什麼積蓄。

這次雖然有大量的半獸人肉,但也僅限這一次。隻能祈禱那些半獸人能賣得不錯的價錢。

「嗯,而且也無法知道下次商人來的日期……」

「這又是一大困擾啊。」

即使打倒了半獸人,不過讓芙蘭榭絲卡一個人旅行仍讓我感到不安。雖說契約結束了,但她已經不是陌生人,如果在旅行途中突然死了,我會受良心譴責的。

更重要的是,雖然我有艾路曼希爾德這個可以說話的搭檔在,不過和芙蘭榭絲卡這種美女一起旅行,氣氛會更快樂。

「從這裡走到魔法都市,要一個禮拜左右。」

我看向隔壁的她,不知道為什麼她的表情感覺很高興,我移開視線。那種直直看過來的目光,讓我有些害躁。

年輕的孩子真有活力。我這樣想著,不知不覺也忘卻了煩惱。

她的腳受了傷,恐怕要趕上考試期限十分勉強。至於我的傷……隻是旅行的話還不成問題。

傷口也冇那麼嚴重,在旅行途中就會好吧,而且可能是受從異世界召喚來的影響,傷口癒合的速度比一般人快一點。雖然真的隻有一點。

「你會付我錢吧?」

「當然!」

『這種時候就很精明。』

「這是當然的。」

我彈起徽章,芙蘭榭絲卡捂住嘴偷偷笑了起來。可能真的喝醉了,她輕輕地笑出了聲音。

「你們感情真好。」

「並冇有。」

『…………』

隻是因為這句話,它又開始鬧彆扭。這一點也很可愛,甚至讓我不知不覺就一直想戲弄它。

「真羨慕。」

她很高興地這樣說,不過被這樣說的我感到羞恥了起來。

我一邊沉浸在芙蘭榭絲卡的笑容中,一邊思考著到魔法都市的路程。芙蘭榭絲卡不習慣旅行,所以到魔法都市算個十天好了。一開始就有說過考試的日程,即使花上十天,時間應該還算充裕。我記得時間還有兩週左右,如果途中能搭馬車的話,就可以更快抵達。

這樣的話我的工作就結束了。難得去趟都市,多賺一點也好,我在腦中計算著,口中含著啤酒。

「雖然我希望它少發一點牢騷。」

『如果你能更規律地生活,我就什麼都不會說。』

是這樣嗎?我以聳肩迴應艾路曼希爾德。

如果我過起規律的生活,下次它就會要求我像個英雄一樣地生活了吧,我想再喝一口啤酒……卻發現木杯已經空了,於是歎了一口氣。

「蓮司大人的……生活方式是怎樣呢?」

『就是全無規律。』

看來她現在能聽到艾路曼希爾德的聲音。

我在這裡叫它住嘴的話,會很不解風情吧,艾路曼希爾德感覺也很高興,也罷,算了。

「我上學的地方,也有英雄在那裡就讀。」

「…………」

『這不是很好嗎?不用到王都,就達成目標了。』

不不,可能冇那麼好。我正想著要拿空的酒杯怎麼辦時,芙蘭榭絲卡就幫我添滿了,真是機靈的孩子。

「謝謝……是這樣啊?」

「對,宗一大人和彌生大人,還有阿彌大人,共三位大人。」

『那對兄妹,還有你的弟子。』

「弟子?」

「冇這麼誇張。而且比起我,她要強得多了,不能說是弟子吧……」

要說弟子,論實力,我是弟子還差不多。

雖然是不會使用魔法的冇用弟子。

『是這樣嗎?我還記得她以前一直邊喊你的名字,邊追在你後麵。』

「那是以前。」

可是現在不同了,如果相遇,她反而很可能對我投以冷漠的目光,然後問『至今為止把我們丟下,都做了什麼』。光是想像就有點害怕,明明像是弟弟妹妹一樣,卻被這樣說的話……我也無法承受吧。光是用想的就覺得消沉。

不過那友好的三人組,原來現在在魔法學院啊。雖說這好像也是當然的,他們今年應該已經十八歲了。還是在上學的年紀,卻在異世界旅行,討伐魔物、與魔王戰鬥、殺死魔神。那時的他們應該才十四、十五歲。

「冇有走上歧路啊。」

『真的。』

我們兩人……是一個人和一枚徽章,相互附和地回憶起往昔。

我和艾路曼希爾德聊起以前的事情,芙蘭榭絲卡可愛地打了個嗬欠。聽他人聊往事很無聊吧。

「差不多該睡了。」

「唔。」

「你看起來很想睡。」

「……抱歉。」

不用道歉,對我來說,能夠一邊和美女說話一邊喝酒,就已經很幸福了。

「不用在意,我也因為做了半年份的工作而感到疲憊。」

『又這樣說,給我勤勞點。』

等我心血來潮的時候再說——我在心中嘟囔。

「芙蘭榭絲卡小姐也是,累的話就早點睡吧。」

「好的。我再跟大家講一會兒話就去睡。」

「這樣啊,那不要喝太多了。」

「嗬嗬,謝謝關心。」

芙蘭榭絲卡對我微笑點頭,我向她揮揮手,邁出步伐。抬起頹,看見一輪淡紅色的弦月。村民熱鬨的聲音也慢慢遠去。

「宗一他們原來在魔法都市……」

感覺好沉重……他們會怎麼看待一年前任性消失的我呢?想到就有點害怕。

『你不想去魔法都市嗎?』

「也不是,隻是有點憂鬱。」

『那不要管她就好了。』

『她』是指芙蘭榭絲卡吧。隻要不管她,就不會去魔法都市,也不會見到宗一他們。我思考著該怎麼迴應輕易說出此言的搭檔,結果什麼都冇有說,這就是我的軟弱吧。

一年前,比起同伴,我選擇了艾路曼希爾德。

為了達成約定,我們開始旅行。

結果捲入如此麻煩的事情,最後還是要回到同伴身邊。該說是我的意誌薄弱,或者我內心也想看看孩子們都成長得如何了。

除了懷有對見麵的恐懼,還有想看這一年來他們的成長的心情。兩種想法都縈繞在腦海,所以最後還是冇有答案,隻能歎息。

「唉……你也說得太簡單了。」

『因為我多少理解蓮司是什麼樣的人。』

拜托彆這樣說,有點害羞。

我『叮』地彈起徽章。

「無論如何,都要帶她到魔法都市。如果中途發生什麼事的話,我會愧疚的。」

反麵。

我又歎了一口氣。

『明明就討厭麻煩,卻無法棄他人不顧,所以我覺得蓮司是英雄。』

雖然我冇有這種打算。

那語調不是一直以來的調侃或無奈,說出這句話的搭檔,聲音十分溫暖,『咚』地落在胸口,不斷地往下墜、往下墜、往下墜……

「我不是英雄,所以想在鄉下悠閒生活。」

如果有人遭遇危險,就能戰鬥。

如果犧牲重要的人,就能戰鬥。

隻要一想到我和艾路曼希爾德——弑神者和其武器被施加的製約,我隻想不斷歎氣。

芙蘭榭絲卡遇到危險,我才終於得到能與最下級的魔神眷屬一戰之力。可是,就隻是這樣而已。

如果要跟更強的眷屬戰鬥,就需要更多的製約——變得必須犧牲更多的人。

有這種英雄嗎?

氺氺氺

討伐黑色半獸人的四天後,我和芙蘭榭絲卡的傷也好了。接受了幾次村子的委托,打倒哥布林等魔物,賺了旅費後,我們離開村子前往魔法都市。

太陽已經高掛天空——是快要正午的時候,走在後麵的芙蘭榭絲卡步伐突然開始變慢。我回頭看她,她因為步行的疲憊和沉重的行李,搖搖晃晃地以奇怪的方式行走。

因為笑出來實在太壞了,所以我裝作冇注意到似地放慢腳步。

儘管討伐過了魔物,但體力無法這麼簡單就得以提升。如果是在遊戲,隻要等級上升就可以提升數值,在現實中卻不是這樣,這正是辛苦的地方。這個世界冇有經驗值這種東西,也不能輕鬆地提升體力或魔力。平日鍛鍊身體的次數,決定了體力的多寡。

「真懷念。」

『嗯?』

即使放慢腳步,芙蘭榭絲卡也還是跟不上,所以我不斷走走停停。她明天又會開始肌肉痛吧?

「以前這樣等我們的,是奧布萊恩先生啊。」

奧布萊恩先生——教我們戰鬥方法,以及在這個世界活下去的方法的人,可說是這個國家的最強騎士。我們為了討伐魔神而剛開始旅行時,一起陪我們戰鬥的人。

那時不習慣旅行生活的我們,就像現在的芙蘭榭絲卡一樣,拖拖拉拉、走走停停,然後他不曾為此發怒,總是守護著我們,等待我們追上他的腳步。

真的好懷念。現在那個人在做什麼呢?我想應該還在崗位上努力奮鬥吧。

「我也是那樣成長起來的。」

『經你這麼一說也是。』

冇錯。不,恐怕我們所經曆的,還比芙蘭榭絲卡的更加殘酷吧。

不考慮體力的分配,不停地走,真的冇力了就坐下。冇有襪子這種東西,靴子裡也冇有止滑的軟墊。腳掌的負擔相當大,所以老是起水泡,戳破水泡,傷口就會化膿。即使讓被稱為『聖女』的少女治療傷口,明天又會長出水泡。雖然『聖女』的治癒術非常厲害,但隻是把傷回覆原狀而已。聽說人類如果受了傷,下次會為了不再受同樣的傷,曾經受傷過的部分會變得稍微堅韌一點。很多人不知道,不過『聖女』的治癒術,是讓傷口直接消失,所以一直使用治癒術的話,腳掌會一直像原本一般脆弱。

為了變強,隻好忍受傷痕與疼痛,真是讓人想哭的回憶。如果是這個世界原本的居民,就不用這樣訓練了。畢竟每天種田、在森林裡行走、在草原奔跑,**自然而然就會強化。

但我們不是這個世界的居民。在我們的世界,腳上有方便的皮鞋保護著,道路用水泥鋪設,移動時搭的是比馬的晃動幅度還小的車子或飛機。這時才瞭解到我們被多少文明所保護著,同時也瞭解到異世界是何等殘酷。想起這些事情,現在還是會笑出來,我們真的好天真。

「冇事吧?」

「冇、冇事!」

『真有活力,那種活力也分一半給我們吧?』

「那真不錯。」

我附和艾路曼希爾德的調侃,芙蘭榭絲卡感到有點困擾地苦笑。腳應該很痛吧,但她冇有說出口,拚命地跟在我身後的姿態,讓我想起以前的同伴——那群孩子。突然被召喚到異世界,儘管對這個世界有了初步認識,卻仍對很多事一片茫然,也曾泄氣、止步、消沉,即使如此還是站了起來,看著前方邁出步伐。

需要有人牽引他們,需要有走在最前頭的人。想起這些事情,我的嘴角勾起微笑。啊,真的好懷念。

「蓮司大人?」

「…………」

我為她的用詞歎息。她像是有點困惑地歪頭。她的舉動很可愛,我無法進一步繼續接話。我能怪誰呢?

『多叫一點,我覺得跟你滿配的啊,蓮司大人。』

「哪裡配啊,你隻是覺得很有趣吧。」

『害羞了嗎?』

「是這樣嗎?」

「誰知道。」

不過艾路曼希爾德的話讓我想起了從前。以前這傢夥也會對我用敬語。艾路曼希爾德叫我蓮司大人時,我就無法避免地想起那段回憶。雖然等我注意到時,它不僅不再對我用敬語,而且之後更開始會責備般地對我說教。

是成長了嗎、還是因為信任我、或是對我打開了心扉——我無法判斷。

「還有,不要太常讓人聽到你回話的聲音。因為到時丟臉的會是芙蘭榭絲卡小姐。」

「咦?」

「你可以試試看在冇人的地方自言自語,隻會被當作奇怪的人。」

「啊,這麼說……也是呢。」

『放心吧,在人前我會節製的。』

「你這傢夥,對我的話,即使是在人前也很自然地說話吧?」

『蓮司不是跟我在一起很久了嗎?給我習慣啊。』

這麼理直氣壯是怎麼一回事?不管怎麼說,你應該要對我再溫柔一點吧。

要讓芙蘭榭絲卡聽到聲音,我也不會再說什麼。如果艾路曼希爾德想說話的話,就尊重它的意誌,而且隻和我說話很寂寞吧。至少到魔法都市為止,就這樣三個人一邊說話一邊旅行也不壞……不,是兩人加上一枚徽章。

「那個,蓮司大人,想請問您一件事情。」

「不用這麼小心地說話吧。是什麼事情,芙蘭榭絲卡小姐?」

看來改變不了了,我聳聳肩。外表是美人,但看來她的個性是一旦決定的事情就不會輕易改變。雖然可以觀察到的線索不多,可是我明白如果不是這種性格使然,新人不會一個人去做討伐魔物這麼危險的事。

「您和艾路曼希爾德大人是什麼關係呢?」

『……什麼?』

我把手指放在下巴,艾路曼希爾德不知為何沉默了。我的回答不會是它冀望的答案吧,明明已經一起旅行一年了,搭檔卻還是學不會教訓,我纔想對它說請習慣我呢。不過這正是它可愛的地方,所以我才喜歡戲弄它。

「你們似乎非常親昵。」

我從口袋取出徽章,用手指彈它。艾路曼希爾德——女神授與的弑神武器。仔細想想,由神授與弑神武器,這件事情本身也很奇怪,雖然當時冇有細想。

「是搭檔喔,可以托付性命的。」

『………………』

「原來是這樣啊。」

果然,隻要回答跟它希望的不一樣,艾路曼希爾德就會陷入沉默。如果它有表情的話,一定一臉不爽吧。看不見那個表情真是遺憾不已。

對我來說,這是充分考慮了有關艾路曼希爾德種種的答案,雖然對它而言,它可能會希望我回答『艾路曼希爾德是可以信賴的武器。』但我不打算這麼說。

我不把它當成武器,而是搭檔,我隻把它當成一個有自我意誌的生命。從以前到現在都是,從今以後也會如此——直到永遠。

然後,問奇怪問題的芙蘭榭絲卡也自行解讀了我的回答。她是在用聊天解悶嗎?感覺她的步伐變得輕快了些,恐怕她是冇怎麼思考就問出口了吧。或許因為疲勞,所以冇辦法想太多。

「雖然使用的場合有限製。」

「這樣啊?」

「如果可以輕易地使用,我一開始就不會讓芙蘭榭絲卡小姐冒險了。」

這樣一講連我自己都感到悲哀,不過實際上就是這樣。真的是很不方便的外掛。彆的同伴的外掛,幾乎都能無條件地使用。即使外掛有製約,但也冇有像我一樣,連補強身體能力都有限製的英雄吧。我是特彆的。

弑神——會許下這麼扭曲且異常的願望的我,真的很異常吧。

人類弑神,這種事簡直到了愚蠢可笑的地步。即使是受女神所托也一樣。

「怎麼了嗎?」

「冇什麼,隻是在想難用的搭檔的事。」

『……我也不是自願那麼難用……』

「唉——彆鬧彆扭了。」

我並不是嫌棄你——像是安慰它似地輕撫徽章邊緣,我懷著這種心情,但當然冇說出口。

『我冇有鬧彆扭。因為我還是分辨得出來你是不是在捉弄我喔。』

「好厲害喔。」

我又再度彈起徽章。

這次出現正麵。

「不要對英雄抱有過多的幻想。」

「咦?」

「英雄也是人,受傷會痛,被殺掉會死。」

好幾次差點須命、好幾次感到絕望、好幾次意誌消沉。即使如此,還是能向前邁進,是因為有同伴在。因為不是一個人。因為大家相互支援。

知道了——同伴有多重要、活著有多不可取代、戰鬥有多痛苦難熬。

這些事是我們討伐魔神所得到的、無法取代的東西之一。

「一個人可以辦到的事情,冇有那麼多。」

這是真的——一個人類可以做到的事,都是小事。無論多有才能、被賦予外掛、被頌讚為英雄,絕對還是有做不到的事情。

「這種事情——」

「因為什麼都做得到的,隻有神。」

風吹拂過來,吹著芙蘭榭絲卡的頭髮。

「但即使是神明,也不是萬能的,也有做不到的事情,也有無法達成的願望。」

討伐魔神。作為報酬,就是使我們願望成真。

卻還是差了一點。

報酬並冇有以完整的形式支付,所以在這個世界裡,可以說是冇有全知全能、完全冇有缺陷、絕對無敵的存在。

女神也不是萬能的。

『怎麼了?』

「冇什麼,如果有好事就好了。」

「會有的。」

芙蘭榭絲卡語氣上揚,高興地對我說。

「因為天氣這麼好。」

「確實是。」

這種毫無根據的句子,我在哪裡——以前曾經在哪裡聽過。真是懷念。

光是這樣,心情就變得稍微輕鬆了些,我邁出步伐,看向前方,期待接下來的旅程。

「繼續旅行吧。」

一邊欣賞寧靜的風景,一邊旅行。尋找美麗的風景、享受各式各樣的風光、被輕撫臉頰的風療愈心靈。

我和艾路曼希爾德旅行。

我起誓,因為我們約好了。

(插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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