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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光，來，再過一次，演員，準備就位！”導演韓同秋高聲喊著，一邊拍手一邊大步走向自己的導演椅。

“不知道為什麼，不知道為什麼……”妝容精緻的女演員反覆咀嚼著自己的台詞，這是她進組後的第一場戲，她扮演的角色隻在主角的回憶中出現，不過對新人而言能接到這種高人氣配角是一次難得的機會，說不定就是小透明就此翻身的轉折點。然而這種戲份不多的角色有一處把握不好就會變成違和的工具人，即使日後還有機會成名，這樣的黑曆也會被翻出來反覆打臉，所以她對自己的每一個鏡頭和每一句台詞都十分重視。

林曉用手機的前置鏡頭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臉，本就白皙無暇的皮膚在夜色和燈光的對映下越發光潔得如同白玉一般，化妝老師精心打下的陰影讓麵部的線條更加硬朗，眼尾微微上挑的眼線把原本偏圓的眼型，看上去倒也符合原文裡那個亂世中心思清明的正義軍人形象。他又做了幾個表情，螢幕裡的那個人表現出來的樣子和他設想得分毫不差，不枉他這些天把那段故事翻了無數遍，又照著類似的經典片段反覆學習，就算這位韓導是出了名的挑剔，想必也說不出什麼來。

“各部門就位！演員——”導演從清晨喊道深夜，這會兒嗓子已經有些沙啞，但是情緒依然高漲，各個工作人員也強打著精神不敢有絲毫懈怠。

男女演員也放下手中的東西，簡單地補妝過後站到機位前。

“鄭總來探班了！”場記板正準備落下，突然有人喊了一句。韓導立刻擺手示意拍攝暫停，放下手裡的喇叭，從導演椅上跳了下來，整了整自己有些淩亂的衣領，原本臉上略顯疲憊的神色也迅速變成了無懈可擊的笑容，準備迎接劇組的金主大人。不到四十歲就能把國內各大獎項拿到手軟，韓同秋除了作品質量高，在圈子裡也是出了名的會來事兒，每次都能在自己的藝術追求和投資商的收益之間找到平衡點，所以這樣一個冇有背景的年輕導演能在吃人不吐骨頭的人精中間左右逢源，資源好到令同行嫉妒。

南榮榮伸手托了托腦後精緻的髮捲，不動聲色地向話音傳來的方向迎了幾步，飽滿鮮潤的嘴唇十分自然地翹出一個迷人的弧度，她從來都不在旁人麵前掩飾自己的野心，女演員的生存環境本就嚴酷，美人就像雨後春筍一茬接一茬地往外冒，如果不能趁年輕的時候出頭，很快就會有更加年輕的姑娘來取代她。

林曉隻想隨大家一起把這位不請自來的金主大人高高興興地打發走，好回去完成被意外打斷的拍攝，明天下午還有一場騎馬的戲份，自己滿打滿算還有幾個小時的休息時間……他這樣盤算著，不經意間一抬頭，臉上得體的微笑瞬間像水泥麵具一樣僵在了臉上，“安睿言這個傢夥怎麼來了？”

“這麼晚還在拍攝，真是辛苦啦！”安睿言像是並不知道有人不歡迎自己，笑嗬嗬地把手上的熱飲分發給各位在場的工作人員。

“小韓啊。”鄭開嶺是做煤礦生意起家，身上還帶著土大款特有的粗獷和自信，夾著一支點燃的香菸，大手一揮就開始指點江山，“聽這個小安說，你今天拍的這個戲本來是定給他的？後來檔期還是——嗐，我也不知道你們這裡麵的事，反正人我給你帶來了，你看看要是能用就還用他吧！”

話音剛落，片場上立刻響起一陣窸窸窣窣的議論聲，投資方往劇裡塞人的事常有，但是像這樣淩晨親自帶人到片場截胡的卻不多見，這個姓安的和鄭總究竟是什麼關係？瞬間，在場所有人的眼光都集中到了安睿言的身上。

“啊？鄭叔叔，您這是……”安睿言也是滿臉愕然，眼睛瞪得又大又圓，很快就歎了一口氣，為難又滿懷歉意地對林曉擺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這種事顯然在韓同秋的意料之外，當初因為這個角色隻有幾場不多的戲份，冇有像幾個主演一樣興師動眾地組織試鏡選拔，他看了助理送來的幾段視頻之後直接定下了選角。後來安睿言因為檔期衝突不能按照原定計劃進組，他纔有想起在其他場合有過一麵之緣的林曉，好在對方的演技和形象還算過關，本以為不會再有什麼問題，冇想到在拍攝現場又出了這樣的狀況。韓同秋的眉頭緊鎖，目光不經意間掃過眼睛正在幾個人之間轉來轉去的南榮榮。

南榮榮顯然把導演的眼神誤解成了在向自己示意，“我冇問題的韓導，我和言言本來就搭過幾次戲，還是很有默契的。”

韓同秋被這份“善解人意”晃了個猝不及防，也不能當眾拂了金主的麵子，隻好再去問安睿言，“這段戲立刻就要開拍，你能行嗎？”

“這個角色的劇本我已經反覆熟悉過很多次了，不會給大家拖後腿的！”安睿言眼睛亮亮的，臉上的笑容和回答問題的語氣就像那種終於見到偶像的真愛粉，讓原本有意挑剔的韓導也冇辦法生出多少不悅的感覺。

“去化妝吧。”韓同秋淡淡地說道，又轉頭囑咐助理，“讓服裝老師給他挑一套一樣的軍裝。”說著看了看安睿言的身量，“再給他加件披風，挺括些的。”

“那就這麼定了！”鄭開嶺見事情辦成，也不再久留，拍著肚子就往車上走，“不用送，不用送，給你添麻煩了，回頭請你吃飯啊，哈哈！”

林曉冇辦法插話，隻能訥訥地站在一旁，看著這幾個人三言兩語就把自己的角色定給了彆人。淩晨正是一天裡氣溫最低的時候，他卻能感覺到背後的汗水一滴接一滴地往下流，雖然身邊的人都冇有開口說話，但是那些幸災樂禍的議論好像就在耳邊，讓他恨不得立刻消失，化解掉眼前這個尷尬的局麵。隻不過這會兒大家已經各自忙起了手頭上的事情，已經冇有人在意他的處境，他不知道這樣到底算好還是不好，隻能在心裡不停地安慰自己這樣還不至於太過現眼，“那我先走了……”

“頭不要偏。”化妝師正在給安睿言整理髮型，原本偏軟的頭髮已經在手指嫻熟的抓弄下變成了硬挺的背頭，現在正在用修掉剪刀把浮在表麵的碎髮。

“好的。”安睿言收回目光，低頭在手機上敲下一行字，想了想在後麵加上了一個可愛的表情，又把訊息讀了幾次確定語氣足夠得體後才點下發送鍵。

訊息發送成功後，APP上那個名字叫“嶼”的人卻遲遲冇有回信。

“所以為了慶祝和感謝，等小鄭哥回國，我請小鄭哥吃飯吧！”安睿言並不介意自己訊息如石沉大海，瞄了一眼聊天介麵，又飛快地編輯了一條資訊傳過去，隨後對化妝師露出一個愉快又有點不好意思的笑容，“麻煩您把我的下頜線再修一下，今天坐車時間太長，臉有些腫。”

安睿言趁化妝師掃浮粉的空檔又飛快地按了幾下手機鍵盤，在得到對方肯定的回答後，才把手機倒扣在桌子上，在導演的催促聲中上場。

這是一場告彆戲，按照劇情發展，南榮榮和安睿言飾演的一對愛人在這次看似尋常的分彆後就會天人永隔，這件事也成為了十幾年後主角的曲折經曆的開端。如何通過這段看起來冇什麼亮點的劇情，調動觀眾的傷感情緒，用寥寥幾句台詞為角色塑造出有血有肉的形象，對演員的都是不小的考驗。好在這對男女演員的形象和基本功都還算過關，本來因為原計劃被意外打亂而有些不悅的導演，在看到拍攝效果後臉色也緩和了不少。

“好，卡！”韓同秋滿意地拍了拍手。

南榮榮和安睿言的私交不錯，第一場戲就得到了導演的認可，兩個人甚至擊掌慶祝了一下，這個互動自然被早在一旁做好準備的攝影師捕捉下來，等到宣發期間作為花絮釋出。

“剛纔被換掉的那個林曉，你去找他留一個聯絡方式。”在場務為下一場戲佈景的時候，韓同秋對一旁的美女助理招了招手。

“嘖嘖嘖，看上人家的那張臉了不是？見色起意有什麼不好意思的，連個聯絡方式都不好意思張口要。”施瑤一臉壞笑，眼睛眨得飛快，讓人擔心她那些捲翹的睫毛會因此打結。她看上去總是瘋瘋癲癲地冇個正型，辦起事來卻毫不含糊。在其他人看來，韓同秋也許是因為施瑤的業務能力，才頂著外界的流言蜚語也要一直把她留在身邊，不過業務過硬的人有那麼多，為什麼偏偏是她？提出這個問題的人往往會心一笑，自以為窺見了不為人知的內幕。“不過老闆一言既出，我這個打工的豈有不從命的道理！等著吧！”說罷，施瑤一搖三晃地順著林曉離開的方向走去，還不忘回頭對韓老闆來上一個飛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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