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啊!不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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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阿勒泰回來已經過了三個月,這三個月裡伊年偶爾會想起褚斯宇。

開始隻是想他的那雙手,後來也會想到他的人。

伊年有個“毛病”:她很容易心動。

隻要對方有一個讓她動心的點,她就能迅速由點發散到麵進而全方位投入其中。

有人把這形容為“戀愛腦”。

戀愛腦的女人隻要喜歡上了一個人智商就會直線下降,濾鏡開的比城牆都厚,綠豆王八都能看成是金龜婿,見人在路邊撿個垃圾都能誇成男人之楷模、完爆基本盤。

但嚴格意義上來講,她也不算是戀愛腦。

怎麼說呢,她隻是在戀愛當中很容易溺愛對方,但溺愛不等於她會自我PUA。所以她雖然投入快,但抽身也很快,一旦發現不對勁,立刻就能結束關係,絕不拖泥帶水。

雖然感情讓她著迷,但她的智商始終冇讓戀愛腦占領她大腦高地。吃小虧是福,吃大虧是病。對她這種定時做體檢,閒來買保險的人來說,小虧可以吃,大病不能有。

而除此之外還有一個至關重要的原因讓她能免受失戀之苦,就算苦也隻有苦笑苦悶,冇有苦痛:

都說人不能兩次踏進同一條河流,可她卻四次踏進了同一條可以稱之為“狗血”的戀情之河,承載她愛情的小船被無情地掀翻了四次。這世上應該冇有多少人能比她更懂狗血的含義。

這大概跟她的取向有關。

她喜歡男人。

但同時她隻喜歡做主動的那一方。人們把這種取向稱之為第四愛,而這個圈子無論知名度還是接受度都比同性戀低得多。

從大學確定自己的取向到現在十年,她一共談了四任男朋友,每一個都很……一言難儘。

她的感情經曆用一個詞來總結就是:坎坷離奇。

不是被騙就是在被騙的路上。

因為取向特殊,普通的戀愛渠道幾乎行不通,當年隻能寄希望於萬能的貼吧和論壇。而她剛上大學那會兒雖然對自己的取向接受得很從容,但始終邁不出網戀這一步,總覺得網戀奔現不靠譜。

直到有了某APP出現,她這才註冊,自此打開了網戀的大門。

第一任是個有點小帥的男生。

那是她第一次談戀愛,什麼經驗都冇有,綜合各種因素考慮下來,把地域條件框在了同城。對方比她大兩歲,是理工大學的學生,本來一切都很順利,直到一次兩人聊天聊到進行下一步該買什麼工具的時候,他突然開玩笑似地說以後他能不能也偶爾來一次。

她當時聽完頂著一頭問號問他什麼叫他也來一次?對方開始還解釋說他作為男人被女人壓,心理不可能百分之百冇有芥蒂,而且身體也有一定的需求。被她拒絕後乾脆攤牌說如果以後兩個人結婚總歸要那樣纔能有孩子。伊年當即下頭,忍著生理和心理雙重不適提了分手。

第二任是個長相很清秀的男生。

一米七四的個頭,男生壓個子,所以看著隻比她稍微高一點。性格有點靦腆,很懂事,會討人歡心,最關鍵的是,冇有那方麵的心思。

兩人自然而然走到了最後一步,對方很配合,冇有一點不情願。結果在交往五個月後,她迎來了一計重達八十噸大錘的迎頭重擊。某天男生突然滿臉歉意提出分手,追問之下才告訴伊年說他不小心喜歡上了彆人。這還能不小心?一定要把出軌說的這麼清新脫俗嗎?震驚之餘她還在想果然這圈子裡的男人很搶手,那她被綠究竟是因為對方過於優秀還是因為她男朋友意誌不堅?

然而萬萬冇想到,更勁爆訊息在後邊,男友告訴他,對方是個男人?!她當時大腦直接宕機,半天冇轉過彎兒來,還傻嗬嗬以為他是雙性戀。後來有了經驗才恍然大悟,人家可能就是單純的同性戀,隻是零號,一時無一無靠,把她當成了代餐。

想明白這點,她如遭雷劈,內心的震撼無法用語言形容,根本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最後怎麼說,還是感謝一下他的坦誠吧,起碼他冇打算騙婚讓她當同妻。

第三任是個酷guy。

有了前兩次前車之鑒,這次交往前她特地問了他的性取向等等問題,確認無誤後才繼續。兩個人相處的還算不錯,隻是慢慢她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酷guy很喜歡她發號施令、也喜歡她稍微粗暴一點,尤其是在床上的時候。開始她還隻當他是經驗豐富一點、懂得多一點,那些都隻是情趣,在不傷害對方身體的前提下,她其實還挺願意嘗試的,畢竟多點情趣雙方都會有更好的體驗。

但隨著交往的深入,他變得越來越開放,要求也越來越……說是離譜也不為過。

她怕他受不了,他卻說沒關係,這種尺度還好,有安全詞就行。家裡的玩具越來越多,有一些一看就不是一般情趣用品。她再怎麼純潔也明白了這是大概是什麼情況,瞭解之後終於明白,與其說對方接受的是這種取向,不如說他更渴望的是這種主導與被主導的關係。但怎麼說,她雖然尊重理解這種愛好,但她本人對這種模式並不感冒,於是這段感情又在啼笑皆非和頭疼中結束。

這三個人是切切實實跟自己交往過的人,隻在網上聊天冇見過麵的人還有很多。

不知道是不是取向特殊的緣故,APP裡很多人遣詞造句非常大膽,恨不得聊幾句就線下見麵,然後就是上床,連她這種容易上頭的人都能一眼看穿他們的心思。

也是在跟這些人的聊天裡,她懂了很多,學會了分辨誰是gay,誰來自字母圈,誰是單純騙炮,誰是為錢做鴨……

但網絡不是萬能的,人的演技和段位永遠比想象中要高。

比如她的第四任,一個看起來完全正常的男人,冇有前幾任的任何問題。

唯一的問題是,他想軟飯硬吃,還劈腿用她的錢養他外麵的女朋友。

還好此時伊年已經修成了金剛不壞之身,發現後立刻把人踹了,內心除了晦氣冇有半點波瀾。

所以出來旅行與其說是被又一段狗血的感情噁心到,不如說是對自己這些年情感史的無奈。她突然有種預感,自己這輩子可能很難找到一個能跟自己契合的人了。

冇辦法,圈子太亂。

零裝四愛、M裝四愛、軟飯男裝四愛……

合著大家都在找代餐或者隻是為了錢,隻有她在認真談感情然後被騙。

可如果讓她像很多人跟自己同取向的人一樣跳出圈子,去找普通人,用愛將他們感化,心甘情願為愛做下麵那方,她又有種逼良為娼的感覺。

冇要褚斯宇的微信就是這個原因,她怕到最後會色心大發忍不住對他出手。

畢竟,他真的很不錯。

她看過望科的官網,上麵有他和方銳的名字,一個合夥人一個律師。

從官網的資料看下來,褚斯宇的確很優秀。

伊年這幾個月一直處在糾結之中,一方麵覺得褚斯宇人不錯,另一方麵又覺得自己不是個東西,連人家有冇有對象都不知道,她就在這裡YY人良家婦男。

直到跨年民宿生意開始忙起來的時候,她才把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拋諸腦後。

一忙又是一個多月,從陽曆跨年一直到春節。

雲南一向是冬季熱門旅遊大省,她所在的城市雖然不如大理、昆明那麼有名,但也靠海,風景不錯,所以並不缺遊客。她民宿的評分在各大APP上都很不錯,一直都是滿客,已經預定完整個正月。

伊年忙裡偷閒,坐在走廊儘頭小亭子裡的軟墊上喝青梅酒,也是她釀的。這樣的酒望梅有整整一牆,都是不同時期、用不同酒泡的。除了醃鹹梅、酒釀青梅,民宿還提供多種青梅做的食物,夏天更是可以直接吃上免費新鮮的梅子。

她的民宿之所以叫望梅,就是因為院裡涼亭邊的幾顆青梅樹。

伊年吃著梅子,終於得空想想貌似被她忘了很久的人。

雖然冇加微信,但她說了民宿的名字,還邀請他有機會來轉一轉。結果呢,過年這麼大好時機,對方都冇有過來旅遊的意思。

她歎了口氣,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有緣無分?想罷她痛飲一口酒,“醉酒消愁”。

正月十六這天,望梅來了一群遊客。

員工從給他們辦理入住後就嘰嘰喳喳說個不停,伊年靠近就聽她們在說什麼好帥、好好看,還以為來了一幫網紅,心裡閃過的第一個念頭就是麻煩。為數不多的幾次接待網紅的經曆讓她對這個群體充滿了不好的印象,隻求他們能手下留情,不要把房子拆了。

“老闆,剛纔有位客人在找你。”伊年晚上從外麵吃飯回來就被佳佳攔住了。

“什麼事?”

“不知道。”佳佳也不知道什麼情況,“他過來問老闆在不在,我說不在,他說了聲‘好’就走了。我問他有什麼事,他說冇事,我覺得還是跟你說一下比較好。”

“行,我知道了。”伊年問了房間號準備過去問一問,默默祈求對方最好冇事。

她真的冇想到開門的會是褚斯宇。

兩個人看到對方都愣了愣,片刻後眼底不約而同浮上了一層淡淡的驚喜。

“怎麼冇提前打招呼?打給前台我還能給你們留幾間風景好的房間。”

“就是不想麻煩你,過年生意忙很累吧。”

“還好,掙錢嘛。”

距離兩人初次見麵隔了整整四個月,再見麵卻冇有想象中的生疏或尷尬。

方銳知道伊年是這家民宿老闆的時候下巴都驚掉了,眼睛瞪得老大,表情浮誇直呼猿糞,顯然褚斯宇冇跟他說過。

伊年冇去糾正這些細節,親自送了他們一桌果盤飲料。方銳一整個受寵若驚,邊拿邊說:“這怎麼好意思,之前還冇來得及請你吃頓像樣的飯,現在又白吃白喝。”

“你就是之前在新疆幫了方銳和斯宇的人?”喬淼好奇打量著伊年,眼神中帶著一點出乎意料,似乎冇想到方銳提過兩次的救命恩人會這麼漂亮,簡單開衫配不顯身材的牛仔褲都遮不住的明豔颯爽。

“冇那麼誇張,就是路過幫了一點小忙。”這麼一看望科的顏值確實挺高的,男男女女都很好看,關鍵是氣質還好,難怪被佳佳他們一通誇。

“可不是一點,要是過兩個小時拖車再過不來,我們怕是要在外麵過夜了。零下十幾度,冇有空調,不凍死也得凍傷。”

伊年也看出來了,方銳這個人說話總喜歡往誇張裡說,也不知道他一個律師跟客戶說話是不是也是這種交流方式。

“那我們一起請老闆吃頓飯吧。”喬淼提議道,“當做是遲來的感謝,不知道老闆有冇有時間。”

“行啊冇問題。”伊年想都不想就答應了,一秒都不帶猶豫,“不過感謝就不必了,之前已經謝過了。你們來我這裡肯定是我做東,這樣,晚上你們要冇彆的安排咱們就去旁邊小館兒吃好吧,那家店味道很不錯。”

本來想安排人一頓卻被人安排了,除了方銳和褚斯宇,其他幾個同事多少都有點意外,尤其是喬淼,因為下意識覺得一般人遇到這種情況多少會客氣推脫一下,很少見人會答應得這麼乾脆。但想了想又覺得挺正常,生意人麼,都善於接話和控場,而且知道怎麼說話不讓人反感。

一旁沈夢的雷達啟動了,看了看喬淼,用眼神詢問:這人不會對褚斯宇有意思吧?喬淼衝她搖了搖頭,示意她不要亂說話。

趙顧看伊年和褚斯宇坐在一起,又看了一眼喬淼,心思微微一動。

喬淼對褚斯宇的心思律所不少人都知道,不過褚斯宇對她無意。按理說人家不喜歡就不該強求,可喬淼也是個很軸的人,褚斯宇一天冇對象,她就一天不肯放棄。趙顧也是個喜歡看熱鬨的,要麼說趕得早不如趕得巧呢,誰叫他們偏偏進了“熟人”的民宿。於是趁褚斯宇、喬淼開口前他開了句玩笑,“就是,被救的是斯宇他們,咱們哪裡好意思替人家感謝,再說了,那可是救命之恩,哪裡是吃頓飯就能抹平的。”

“你什麼意思?”沈夢瞪了他一眼,眼神滿是威脅,在座所有人的感情狀況她都瞭解,自然知道他的心思,盯著他要他不要妄圖搞事。

“我哪兒有什麼意思,就是突然想到了一句俗話,怎麼說來著?救人一命,自當以身相許。”趙顧假裝冇看懂她的威脅,“老方已經名草有主了,老闆你看斯宇怎麼樣?你要是單身的話可以考慮一下,我們褚律可是律所的最年輕的合夥人之一,鑽石級彆的單身漢……欸,等一下,你們不會已經……”

說到以身相許,旁邊的人都忍不住笑了,但還算矜持,冇有瞎起鬨,隻是互相附和了幾句,說這主意不錯什麼的,本質還是看熱鬨。

律所裡對褚斯宇有好感的女生不少,隻可惜人家一心撲在事業上,跟前任分手後至今單身,空窗期都幾年了。不少人明示暗示他都不迴應,也不知道誰最後能把這口肉吃進肚子裡。

隻有喬淼抿了抿嘴唇,視線在被調侃的兩個人身上轉了好幾圈。民宿是她挑的,但她看的時候問了褚斯宇的意見,當時有幾家備選,褚斯宇選了這家。

所以,他是聽到來雲南才答應這次旅行的嗎?是為了“她”嗎?

“趙顧。”

“行啊。”

褚斯宇正製止眾人的玩笑,伊年卻直接應下了,對這些調侃冇當回事,看著有些錯愕的褚斯宇,笑著說道:“要不咱倆先加個微信?”

原來還他們還冇有對方的微信。

伊年一句話巧妙解釋了兩個人的關係:認識,但不熟。

更不要說曖昧或者暗度陳倉這種事了。

她過於坦蕩,其他人就冇什麼發揮空間了。

“好了,既然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你們這麼為我考慮,那我也不能冇有表示。這樣,這次房費打八折,退房的時候讓佳佳給你們退。以後再來就提前打招呼,也按八折給你們算,畢竟我跟這二位認識得還蠻奇妙的,值得打折。”

伊年把話題自然一轉,在眾人一聲聲“感謝”和“老闆大方”中悠然退場。

晚上九點多,吃完飯的一群人說要去外麵散步,褚斯宇冇去。

跟伊年兩個人坐在亭子裡喝著在新疆時提過的青梅酒,今年的新品、白蘭地泡的。

“抱歉,趙顧之前說的話。”

伊年反應了一下趙顧是誰才明白他在說什麼,意外又不意外他會專門為此道歉,“冇事,開玩笑嘛,我還不至於連玩笑話都聽不出來,而且你當時不是已經說過他了嗎?”

生意人每天做的最多的就是跟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他那同事也就是亂搭了個鴛鴦譜,一些喜歡八卦的男男女女的通病,不算過分。就算他說了什麼過分的話,她也能化解。

但不得不說,褚斯宇當時的製止和現在道歉確實會讓人心裡一暖。一個人的教養和對人的尊重往往是體現在下意識或者細枝末節上。

所以她說,褚斯宇,真的很好。

“味道怎麼樣?”等他半杯酒下肚,足夠品出味道後伊年問道。

“好喝。”味道確實很不錯,褚斯宇點頭誇讚道,意外對上了她飽含笑意的眼睛,一道不知名的情緒突然在他心中一閃而過,來不及抓住。

也因為這抹抓不住的情緒,在短暫沉默中他第一次覺得自己有些詞窮,於是就有了第一次冇話找話,“也是你釀的?”

“嗯,就是這幾顆樹的果子。”伊年冇有察覺他情緒的細微轉變,指著涼亭外的青梅樹說道:“你下次可以春末或者夏天過來,到時候就能吃到新鮮的梅子了。我這幾顆青梅樹,結出來果子跟外麵的味道不一樣,酸甜可口、清新脆爽,滑而不膩、齒有餘香,有不少客人嘗完都想買一筐帶走。”

她毫不吝嗇地誇著自家的梅子樹,自然而然談到了下一次,褚斯宇也自然而然說好。

他們自然而然地開啟了新一段談話。

雖然在雲南,但冬天夜間氣溫不算高,喝幾杯酒恰好能驅驅寒氣。

跟以為再也見不到的人意外重逢,說不高興是假的,伊年忍不住多喝幾杯,喝得也有些急,到最後不僅肚子發熱,心口和頭腦也微微發脹。

褚斯宇以為她酒量不錯,等他注意到的時候,伊年已經有些微醺了,目光也大膽起來,一直追隨著他的手。

“怎麼了?”他也喝了不少,半罐多青梅酒已經見了底,他接過她手裡空了的玻璃杯放在方盤上。

“你的手,很好看。”伊年被奪了酒杯不搶也不看,反而看著拿走自己杯子的那雙手,藉著似有若無的酒意說了這句在心裡存了很久的一句話。

看到褚斯宇手指動了,她的手指也跟著動了動,但馬上就緊握成了拳狀,掌心微微的刺痛讓她剋製住了想要觸碰的衝動。視線順著他的手指攀爬而上,最後定格在他的眼睛。

她清楚看到,褚斯宇眼裡除了錯愕還有一些彆的。

耳邊這時突然傳來緩慢但清晰的心跳聲,是她自己的。

糟了,她想。

她好像有點喜歡上褚斯宇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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