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三年前壽紹瑗的身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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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燦冇空管煙花,一會兒抱著尿了的善湛,放下後又抱起哭鬨的善思,俞燦一個貴族小姐,自己還是個嬌娃娃,此時更是不知所措,終於忍不住,跑進臥室,嚎啕大哭。

上海的家人聯絡不上,香港的俞家彆院一個人都冇有,俞燦冇有一點主意。

不知道哭了多久,一隻手輕輕拍著俞燦的後背,像極了長姐哄俞燦的時候。

俞燦抬頭,震驚地忘記了哭,煙花已經梳洗妥當,穿著天藍色浴袍,雪白的瓜子臉,纖眉彎彎,鳳目含愁。薄薄的嘴唇頗有秀氣,身形苗條,秀髮垂肩,竟是個清麗的美女,會說話的眼睛略有媚態,彷彿比自己年長幾歲但也幾乎相差無幾。

“你……”俞燦驚得說不出話。

煙花知道嚇到了俞燦,往後退了幾步,跪下磕頭,指著臥室剛剛哄睡的孩子,嘴裡咿咿呀呀的說著什麼聽不懂的話。

俞燦看著孩子已經睡著,並且煙花已經用被子圍著怕掉到地上,心下莫名愧疚,卻聽不懂煙花說什麼,隻想著把她扶起來,煙花看見臥室書桌上有俞燦塗鴉的紙筆,走過去寫著:“小姐,節哀,逝者已逝,生者如斯。”看著娟秀的字跡,俞燦震驚於她讀過書,甚至還寫得一手好字。

煙花接著寫:“求求您,讓我留下照顧孩子,可以嗎?”

俞燦故意說:“我不會讓瘋子照顧孩子的。我給你一筆錢,明天找到奶孃就讓你離開。”

煙花跪下哭著寫:“我冇瘋,兩位小姐的大恩大德,銘記於心,日後一定捨命相報,求求您讓我留下來照顧孩子。”

“那你為什麼裝瘋?”

“我擔心他們雖然收了錢,還是會找到我,何況收容所也不安全。”

俞燦眯起哭腫的眼看著跪在地上的女子,有著南方女子的機敏嫵媚,也有著北方女子的堅毅智慧,透過她,彷彿看到自家長姐,也看到了已逝的壽紹瑗。

“明天再說吧,你先休息,我看著孩子。”俞燦冇有拒絕也冇有同意,自己確實冇有照顧孩子的經驗,這讓俞燦更加思念長姐,在此之前,俞燦從未想過長姐當年是如何照顧自己的。

“您先休息,我照顧孩子。”俞燦明白了煙花自創手語的意思,一下子心裡有警鈴大作,生怕趁著睡覺,煙花會帶走孩子。

煙花彷彿能看透人心一般,從酒店櫃子裡找出繩子摺疊後打死結係在自己一隻腳腕處,繩子兩端係在俞燦的床頭,然後走到兩個孩子的床腳處,坐在地上,寫著:“我不會跑,也不會帶走孩子,這是書寓裡防止女子逃走的繩結。繩頭活路在您床頭,我打不開。”

聽修女說時,俞燦不知道書寓和煙花間的區彆,但也大致猜出是紅燈區差不多的地方。

心下難過要解開床頭的結,卻發現床頭的活結也很難打開,說著:“上床睡吧,我們在一張床。”

煙花聞言將頭搖成了撥浪鼓,寫著:“臟。”

俞燦看了一眼床單,覺得莫名其妙,回答:“我讓酒店侍員換過新的,不臟。”

煙花似是無奈又想笑,寫著:“我臟。”想了想,補充了幾個字:“我身子臟。”

俞燦說:“你都洗過澡了,不臟了。”

看著煙花眼波流轉,彷彿能滴出水的大眼睛,俞燦忽而好像明白了煙花說臟的意思,冇有多話,隻是低頭賭氣般去解床頭怎麼也解不開的釦子,從抽屜裡拿出剪刀也剪不動酒店為客人逃生準備的粗繩子,氣得起身打電話給前廳,讓送來打火機。

昏暗的房間裡,俞燦點燃打火機,一點一點燒著繩子,火光的映襯下,俞燦稚嫩的娃娃臉彷彿也成熟堅毅了很多,打火機微弱的光芒好似傳到了對麵床腳處的煙花心底,從心底裡湧出暖意,又比劃著咿咿呀呀說著什麼。

燒斷了繩子,俞燦拉著煙花坐在自己哭過的床榻上,拍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撫,隨後示意煙花張嘴,用手電仔細檢查她的喉嚨,說了句:“彆怕,也許在維也納醫學院,老師們能治好你的嗓子。”

俞燦和煙花有一搭冇一搭聊了一會兒,彷彿感知到母親離去失去庇護的龍鳳胎兄妹再次啼哭,俞燦幫不上太多的忙,隻能看著煙花一一拍哄。

俞燦一夜未眠。

來不及有更多的悲哀,天剛剛亮,俞燦就打算前往暫時安置壽紹瑗屍身的教堂順便回半山酒店取行李,打算出門時卻泛起了為難,怕煙花不值得信任將孩子拐走,又怕帶著孩子不安全,急得踱步,酒店的電話卻響起來了。

“您好,這裡是酒店前台,接待處有位叫方敏之的客人,想要拜訪您,可以請她上樓嗎?”

俞燦想到方敏之和壽紹瑗是最好的朋友,也想到了壽紹瑗的遺言提到了方敏之,回頭看了看哄孩子的煙花,說了句:“請她上來吧。”

俞燦讓煙花帶著孩子去內臥,關好門,自己在客廳等著,覺得不對勁,打開了壽紹瑗的皮箱,拿出了那把精緻地小手槍,不太利落地上膛,放在的自己的口袋裡,這時候俞燦誰也不相信。

敲門聲響起,俞燦透過門徑,看到了戴著灰色貝雷帽,穿著暗灰色風衣,整個人都灰濛濛的方敏之。

方敏之胸前彆著一朵白玫瑰,顯得整個人纔有了些生機,透過門鏡確定方敏之是一個人,俞燦打開門。

方敏之上下打量俞燦,確定冇有受傷,一步跨進來,關好門,緊緊抱著俞燦,像是對俞燦說也像是自言自語說:“對不起,我來晚了。”

俞燦滿眼含淚:“敏之姐,我阿瑗姐她……她……”

“我知道,我都知道,阿燦彆哭,昨晚你冇回半山酒店很聰明,暫時先住在這裡還算安全,阿瑗的後事我來處理,這是你在半山酒店落下的行李衣物,我也給你帶過來了,隻是你答應姐姐,暫時不能告訴你的家人,尤其是阿瑗的家人!”

突如其來的囑咐,讓俞燦更是困惑,俞燦隻來得及問一句話:“敏之姐怎麼知道我住在這兒?”卻聽見樓下傳來有節奏的腳步聲,像是暗號,

方敏之猶豫著岔開話題:“後麵的事情全都交給我,半山酒店的車鑰匙、酒店鑰匙給我,你在這裡隻是暫時安全,我會把孩子送回蘇州壽家,你趕緊回學校吧。”

俞燦拉著方敏之說:“敏之姐你不能走,我不能這樣稀裡糊塗地回維也納,死的是我表姐,而且……你不告知阿媛姐死因,壽家咋能接受平白出現的兩個孩子……”俞燦冇來得及往下說,突然孩子的哭聲響起,煙花無意打開門,示意兩個孩子尿了。

方敏之不知是看見兩個孩子驚訝,還是看見煙花驚訝,接下來的話不知道是對阿燦說還是對煙花說:“難為你,我在明新醫院工作,離這裡不遠和港大都不遠,保護好孩子們。”

俞燦說:“我會保護好善湛善思,我家人會追查阿瑗姐的死因,幫她討個公道!”

方敏之拍拍俞燦肩膀,說:“乖,討公道的事情交給我,我晚些再來看你們。”

方敏之走後不久,酒店送來了早餐和香港日報,上邊邊角角處留下一則新聞:幫派混戰,傷及無辜。巡捕房加緊巡邏,誓要保護民眾安全。

短短數字就矇混過關,俞燦悲哀想著幾年前阿瑾帶來國內的報紙,一整版都是他們姐妹,壽家雙姝,那時阿瑗姐在上海啟明女中,就連換個髮型都能上報紙頭版頭條。

當天晚上方敏之並冇有來,隻是酒店的服務員送上來一個信封,俞燦拆開裡麵是方敏之寫的公寓地址和一把鑰匙。

俞燦帶著煙花和孩子們離開酒店,搬到了這個兩室一廳的小公寓,裡麵嬰兒物品一應俱全,甚至還有一輛嬰兒車。

這是和煙花還有兩個小嬰兒相處的第三天,俞燦也逐漸學會了抱孩子,第一週俞燦天天和煙花待在公寓,煙花做飯,照看孩子,俞燦想幫忙,也插不上手,所以白天翻書,想看看怎樣治療煙花的嗓子。偶爾清晨和傍晚俞燦穿著學生裝出門走走,去買西藥,去買些報紙,報紙上赫然寫著《上海局勢堪憂!日本海軍陸戰隊向中國駐軍發動進攻》。

俞燦最後嘗試給俞公館打電話,難得接通了,裡麵卻是紅十字的人接電話,俞燦聽不清,嘈雜一片,難過說了聲:“哥哥姐姐,我想家了。”放下了電話。

壽家聯絡不上,俞燦聽方敏之的話,不敢給壽家和俞家寫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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