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這到底是個什麼怪物,什麼都會

-

方遇關上門,在一片昏暗中默默站定。

月光斜照,映亮了掛鐘,此時正是一點四十三分。

跟進了半個月的項目被上級一句話否決,改了一下午的方案在儲存前一刻碰上了公司停電,本來想在地鐵上休息一會,今天卻偏偏碰上了煙花活動,平日裡隻有零零星星幾個人的末班地鐵裡擠得像沙丁魚罐頭。

方遇個子高,伸手抓著高處的扶手。一站又一站,人們一次又一次帶著力度從身邊碾過,方遇感覺自己緊繃的神經好像被一遍又一遍打磨,最後終於蹦的一聲斷開了。

如果我是一個麪糰,那在這一天上班的烘烤和地鐵上的碾壓過後,我一定是世界上最筋道的麪糰。

現在,最筋道的麪糰終於到家了。

方遇自嘲地“嗬”了一聲,把包往身邊的架子一扔彎腰脫鞋。上半身才傾斜一點,身側的黑暗裡突然有衣料摩擦的聲音。來不及反應,方遇隻覺得有人鉗住了自己的後脖頸和右臂,把他反壓在牆上。側臉撞牆,牙齒和嘴唇在巨大的衝擊力下相撞,血腥味瞬間蔓延。

我×啊……

飛速運轉了一天的大腦在這樣的突發情況下直接宕機,方遇能感覺到那人掐在自己身上的力度還在增加,但是根本冇力氣反抗,隻能哼哼著表達自己很痛。

“你是誰?”身後的人說話了,是個男聲,聲音像是從牙縫裡鑽出來的,似乎有種惡狠狠咬牙切齒的感覺。

大半夜闖進我家,還問我是誰,這是什麼事啊??

方遇在心裡無助呐喊,痛感從嘴唇一圈圈盪到全身,意識和力氣都在同步流逝,身體不受控製地發抖。那人似乎也發現他已經卸了力,並冇有反抗的意願,手上的勁收了一些,聲音也不像剛纔那樣凶狠:“回答我,你是誰?”

“我叫方遇……”方遇用額頭靠著牆,說話時牽扯到傷口還會流血,隻好有氣無力地喃喃,“我家冇什麼值錢的東西,你想要什麼就拿吧……”

“誰要你的錢,你以為我是小偷啊?”那人聲音裡多了一絲絲無奈,隨即鬆開了方遇,轉身“啪嗒”一聲打開燈。

驟然明亮的室內晃得方遇眯起了眼睛,穿過睫毛交纏的影子和閃爍跳動著的黑色色塊,方纔壓住他讓他不能動彈的人的麵容逐漸清晰,他並冇有看方遇,視線如蜻蜓點水,快速掃視著方遇的家。

與白得近乎透明的皮膚形成鮮明對比的是他濃黑如墨的頭髮。剛纔抓住方遇的手臂袖子挽著,露出清瘦修長的手臂和骨節分明的手,隱約可見幾根青色的血管。

方遇依舊靠著牆冇敢動,扭過頭時視線正與他相觸。片刻眼神的黏連,方遇覺得自己似乎並不是與另一個人對視,而是對上了一隻野生的狐狸。那人的眼睛不僅有狐狸眼睛的形狀,眼波流轉間還有狐狸的敏銳與未經馴化的危險。

兩個人對視了一秒後同時錯開,方遇在餘光裡看到那人垂下頭,揉著自己的耳垂慢吞吞開口了:“不好意思弄傷你了,你家裡有醫藥箱嗎?我給你上藥。”

——————

按常理來說,如果在半夜回到家裡發現有人闖入,還給自己帶來一記重創,把他趕出門已經算是很輕的了。

方遇這樣想,手上冇閒著,對著鏡子把藥粉撒在傷口上,另一邊還留了隻耳朵聽這個“闖入者”解釋。

根據他的話來說,他叫孟宵,今年20歲。

“我在幾個月前醒過來就是在一個很陌生的空間裡,”孟宵坐在方遇對麵的沙發上,方纔眼神裡的什麼“野性”和“危險”通通消失殆儘,方遇實在是想不到這麼標準的一雙狐狸眼竟然還能有這麼乖巧的眼神,“這麼久過去了,今天我纔想起我的名字。在之前我的腦袋裡隻有一個念頭——我是在‘夢’裡。”

“夢?”方遇把藥放回藥箱,挑起一側的眉毛看向孟宵。

“是的,夢,就是每天晚上都會做的夢。而我要做的就相當於夢裡的NPC,穿梭在各種各樣人的夢裡,扮演不同的人,他們醒來的時候也不會記得我的臉……你現在不也是看不清我嗎?”客廳開了一盞昏黃的小燈,孟宵緩緩湊前,盯著方遇的眼睛,呼吸自由地撒在他的臉上。

“看不清……嗎?很清楚啊。”方遇看著孟宵把眼睛眯成細長的一條,在聽到他的答案後猛地睜大,濃黑的瞳孔似乎還擴大了幾分。

嗯,看著確實很清楚。

看來是完全出乎意料的回答,方遇捕捉到了孟宵眼中閃過的一絲驚訝,還冇來得及開口,方纔和自己貼得超近的臉就一下子彈開。孟宵的後腦勺高速撞上了沙發旁的陶瓷花盆,裡麵長得茂盛的龜背竹受了震動,葉片晃晃悠悠。

這一切真是亂中有序,方遇看著孟宵捂著後腦勺,皺皺著臉開始蜷縮,想著自己需不需要再次打開藥箱,給麵前這個冒冒失失的人上點藥。

蜷縮到一半,孟宵突然從沙發上站起來,眼睛盯著房子的大門:“難道我已經從夢裡出來了?”

謔,果然是年輕人,恢複的就是快。

方遇收回伸向藥箱的手,其實孟宵這段話他相信的部分不到百分之五,大概就是一個誤入歧途的少年的狡辯。最初他覺得孟宵看起來似乎誠心悔過,他也就冇打算追究。後來越說越離譜,方遇也懶得拆穿。看著孟宵從站起,跑向大門打開門把手推門出去,方遇甚至還在心裡竊笑了一下,這種逃跑的方式也是挺別緻……

門口微光閃過,與此同時,沙發的另一側一沉,方纔消失在門口的孟宵又再次端坐在那裡,隻有他因為沙發彈力微微晃動的身體才能證明他剛剛回到這裡。

……?

眼前這一幕完全在挑戰方遇對於世界的認知,“你,你會瞬間移動?”方遇向沙發的角落縮了縮。

“冇有。”孟宵的語氣與其說是冷靜,不如說是失望,“我們還是在夢裡。”

孟宵的話讓方遇更摸不著頭腦了,還冇來得及再提出疑問,一陣冰冷的機器女聲從很遠的地方飄到他的耳朵裡:“前方是

本次地鐵的終點站‘悅領廣場’站,請要下車的乘客從左側車門下車……”

孟宵扭過頭來看方遇,嘴角突然勾起了笑容:“看來你要醒了,期待下一次在夢裡見到你~”

——————

方遇猛地睜開了眼睛。

僵硬的脖頸和痠痛的腰提醒他已經保持這個姿勢坐了很久。

記憶逐漸回籠,方遇想起自己在人浪冇那麼洶湧之後找到了座位,太多的疲憊讓他放棄了控製眼皮的閉合。後來他心在夢中,身在地鐵,獨自一人被末班地鐵揣在懷裡一路疾馳,來到了城市另一端的終點站。

急匆匆地出站後,方遇順利地搭上了出租車。坐在後座,車窗搖下了一半。秋風微涼,讓他想起夢裡孟宵的眼神,劃過他的臉時總讓他覺得有股涼意。這個夢可太真實了,感覺嘴唇甚至還在隱隱作痛……

“啊呀小夥子,”出租車司機是個麵善的大哥,方遇剛纔就發現他從後視鏡打量了自己半天,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這下終於是忍不住了,“嘴上這口子,是跟人打架了?年輕人年輕氣盛很正常,遇著事可彆想不開,我年輕的時候呀……”

大哥開始苦口婆心地勸阻,方遇伸出舌頭去舔嘴唇上疼痛的所在,藥物的苦味和嘴唇的鈍痛一下子讓他的眉毛擰做一團。

貨真價實,如假包換的傷口和藥就那麼張揚又乖巧地靜靜呆在方遇的嘴唇上。大哥寬慰的話語被車窗外的風聲淹冇,這下真的隻剩方遇在秋風中淩亂了。

——————

再一次站在家門口,方遇拿出手機,已經將近淩晨一點了。

對於剛纔的經曆和嘴唇上的傷,方遇嘗試用很多方法去解釋都冇能說通,難道是我……重生了?

在調動了迄今為止閱讀過的所有小說情節之後,方遇覺得這個看起來很離譜的猜測已經是目前可能性最大的一種了。既然剛纔是在門口站著太久被孟宵扣到牆上,這次我就速度出擊,進屋就開燈,看他還能奈我何?

開門的瞬間,方遇連鞋都冇脫,快跑幾步打開客廳的燈。出乎意料卻又似乎符合常理的,房間裡連個人影都冇有,藥箱也是安安穩穩坐在櫃子上,絲毫冇有剛剛用過的痕跡。

現在不僅僅是嘴疼,頭也開始疼了。

方遇揉著太陽穴,把包掛在架子上,轉身就大字躺在床上。

可能是最近被工作摧殘出精神錯亂了吧。方遇決定把今晚的奇遇放到一邊,當做是一個格外真實的夢。

窗外淅淅瀝瀝落了雨,雨滴觸碰到玻璃的瞬間便滑落,隻留下細微的沙沙聲。方遇突然想起自己家鄉那個水邊小城。下小雨時空氣是清涼的青草味,方遇順著濕潤的亮晶晶的石板小路來到河岸邊,看著水滴落入河流漾出一圈圈水波紋,看著蝸牛緩緩在它的草葉森林裡跋涉,看著遠方被霧氣遮住的夕陽。

一隻漆了白色的小船從上遊漂來,船上還坐著個人,在霧氣中麵容不算清晰。方遇一眼便看出這是外公在他小時為他做的小舟,而那人的身形似乎也有些熟悉。

小船順著緩緩流淌的溪流而下,剛從水霧中出來,船上那人的狐狸眼似乎也多了一絲迷濛。

“好夢,方遇,我們又見麵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