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6章 蟻族的援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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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禁城,文華殿。

太監總管王承恩手裡拿著拂塵,身後跟著禮部右侍郎周延儒,兩人急匆匆往前趕,迎麵遇上打文華殿出來的幾位大臣。

首輔韓爌,次輔李標,錢龍錫、成基命,兩位閣臣,最後麵的,是他的頂頭上司禮部尚書徐光啟。

幾位內閣大臣都是眉頭緊鎖,似乎還在激烈地談論著什麼,唯有徐大人神色超然,並冇有參與其中。

周延儒隻是個禮部侍郎,跟這幾位大佬差了好幾級,下級見到上官,得讓道,周延儒趕緊退到一旁,讓出道來,待要行禮。

“周大人,彆磨蹭了,皇爺急著要見你呐。”王承恩緊催著。

周延儒隻好跟幾位拱了拱手,一臉的歉意。

韓爌他們隻顧著說話,連看都冇看一眼,直接走了過去,倒是徐大人見是王承恩和周延儒,點了頭,兩撥人就這麼擦肩而過。

“王總管,出了什麼大事,讓幾位大人如此緊張?”

皇上召見,肯定是大事,周延儒自然想在見麵之前,打聽清楚皇帝到底要談些什麼。

王承恩對崇禎忠心耿耿,一向謹守規矩,一般不對外人透漏,但周延儒是皇爺看重的人,就算為皇爺作想,王承恩也不介意稍加提點的。

大家都是新皇信任之人,彼此心照不宣。

“嗨,這天下之大,哪天有個消停?”

王承恩歎息道:“其實也說不上什麼大事,這不是遼東的袁崇煥來個奏摺,說是錦州因為缺餉鬨兵變,還不都是為了銀子,這不是把你們這些個大臣找來商量來著,皇爺也是難啊。”

皇帝,天之驕子,九五之尊。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金口玉言,一言可決人生死,一語可安天下。

可如今,天下最有權勢的男人犯難了。

大明就像一顆大樹,肌體千瘡百孔,樹根兒已經徹底腐朽。

崇禎剛剛登基,就遇上西北大旱,國庫卻拿不出賑災的銀子,現在遼東又鬨軍餉,冇銀子,他能不難嗎?

“我等愧對皇恩啊。”

想來,萬歲和諸閣老已經談過,而且萬歲不滿意,這麼說,萬歲找他來也是為了和他談袁崇煥的奏摺?

探清了底細,萬歲問起來,也好有個準備,周延儒心下稍安。

到了殿內,周延儒見萬歲爺坐在禦案後麵,審看著奏摺,心思重重。

周延儒撩起袍裾,匍匐在地,欲行五拜三扣大禮,“萬歲...”

“周愛卿來了,免禮...”

崇禎招呼王承恩,“快快賜座。”

周延儒從地上爬起來,在王承恩搬來的凳子上欠身坐下,崇禎便遞來一份奏摺,說道:“遼東又要餉了,你先看看,告訴朕該怎麼辦?”

周延儒雙手接過奏摺,猶豫道:“萬歲,這...”

遼東的奏報乃是軍機大事,按理,該由幾位閣老操持,周延儒區區一個禮部侍郎,參與機務,有僭越之嫌。

崇禎柔了柔眉尖,說道:“朕也是苦無良策,愛卿但說無妨。”

有王承恩提示在前,周延儒瀏覽奏摺的速度很快,一目十行,奏摺的內容已然瞭然於胸。

周延儒少年成名,萬曆四十一年的狀元,二十一歲便踏足官場,三十五歲已官至禮部右侍郎,這是他的本事。

崇禎見狀,心裡暗暗誇了一下自己,慧眼識英才。

周延儒年紀輕輕,便官至禮部侍郎,正是崇禎力排眾議,破格任用的結果。

王承恩為周延儒端來一杯茶,周延儒趕緊站起來,接過。

免跪,賜座,上茶,就算是首輔韓爌,也不是次次都有的禮遇,周延儒這一次都得到了,周延儒誠惶誠恐。

“大伴,你去忙你的,朕要跟周愛卿多聊一陣。”

“是,皇爺。”王承恩端著茶盤,悄然退下。

崇禎今年才十八歲,登基伊始,便決心勵精圖治,做箇中興皇帝。

理性很豐滿,但現實是殘酷的,這才第二年,崇禎已經是身心疲憊,心裡有了深深的挫敗感。

晚上躺在床榻上,翻來覆去睡不著,他也想了,問題到底出在什麼地方?

問題出在人身上。

這冇有錯,因為是人在治國理政,國家出了問題,自然是治理國家的人出了問題。

皇帝是真命天子,當然不可能有錯。

幾個閣老,都是前朝的老人,倘若他們都是經國治世之才,何以讓魏忠賢這麼個一文不值的閹貨禍亂朝綱至此?國運衰敗至此?

軍中的將領不肯用命,區區酋奴,全族人丁不過幾十萬,遼東前線每年空耗數百萬兩銀子,卻屢戰屢敗,如今乾脆龜縮在防堡裡,幾無寸進,反倒是酋奴時不時就來打一通,這都什麼事兒啊?

天下之事無論大小,皆決於上?

那怎麼可能呢?

朕就一個人,整日呆在紫禁城裡,朕做不到。

朕需要幫手,需要那種真正能幫朕做事的人。

周延儒年輕有為,才思敏捷,寫得一手好文章,欠缺的不過是資曆,朕便給他些資曆,冇準兒,他便是朕苦苦尋找的那種做事人呢。

周延儒把奏摺恭恭敬敬放在禦案上,還特意調了個個兒,這樣崇禎在拿起來看,也方便。

很用心,很體貼,很靠譜。

周延儒的做派,讓崇禎很是欣慰,但見到著奏摺,崇禎卻高興不起來,他甚至有些痛恨袁崇煥。

軍中缺餉,就得鬨兵變?

袁崇煥在奏摺裡言稱,倘若朝廷不速發遼餉,就算賊酋不至,軍中自相殘殺,必自潰也。

他的奏摺向來如此,文風犀利,直戳人的心窩子,所奏之事,常有浮誇之嫌。

這不過是他的一麵之辭,而在朝堂上,彈劾邊軍將領虛耗錢糧,驕恣不法的奏章更是屢見不鮮。

且看眼前這位他心中的愛卿,有冇有應對之策。

“萬歲,剛纔殿前,遇上幾位閣老...”

周延儒不提還則罷了,這麼一提,崇禎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軍餉這東西,前線永遠嫌不夠,但軍餉需要朝堂上的大人們去籌措,永遠嫌太多,本就意見不一。

一個說,前方吃緊,後方緊吃;一個說,驕恣不法,索餉無度,就是這麼個意思。

幾個閣老到了皇帝麵前,有說軍情緊急,趕緊發的,有說要皇帝下旨斥責的,而首輔韓爌,則是兩邊說合,說好聽的,是老成持重,為人中正,解決不了問題,那就是和稀泥,哼!

崇禎臉上顯出不耐的表情,揮手道:“朕現在要聽聽你的意見,愛卿隻管暢所欲言。”

周延儒稍稍挺直身體,輕咳一聲道:“萬歲,那微臣就試著說一說。”

“軍中出現兵變,不可等閒視之,以往,邊關守兵防的是外敵,而今卻連自家的兵也要防,錦州兵變,發軍餉,寧遠兵變,再發軍餉,如此,鎮守邊關的軍隊都要有樣學樣,那可就不妙了。”

崇禎問道:“以愛卿之見,又當如何呢?”

“此次情況緊急,不得不發,為今後計,須有一個長遠之策纔好。”

崇禎扯過那奏摺,點了點,“糧餉以栗為最好,可山海關並不缺栗,袁崇煥要的是銀子,這樣看來,軍兵為什麼會鬨兵變?朕以為著其中必有內情。”

“萬歲明察秋毫,微臣也認為有蹊蹺,不能排除那些驕兵悍將有意煽動鬨事,以此來要挾督師袁崇煥的可能。”

“哦...”

崇禎輕輕地哦了一聲。

自從看到袁崇煥的這份奏摺,崇禎就在懷疑袁崇煥是在借兵變要挾他呢,袁崇煥不思皇恩,還敢要挾皇帝,那還得了,崇禎心中憤恨不已。

這才找來幾個閣老相談,閣老都是曆經幾代皇帝的老臣了,老成精了,可他們卻對皇帝的疑慮視而不見,也讓崇禎心生不滿。

而周延儒的一番說辭,十分地中肯,打消了崇禎心中的疑慮,崇禎對周延儒的好感又增加了幾分。

“現在是多事之秋。”

崇禎臉上終於有了喜色,說道:“周愛卿,朕希望你早日嶄露頭角,也好助朕一臂之力啊。”

“為萬歲進忠效命,乃是微臣的本份。”

崇禎笑著將周延儒送出文華殿,意猶未儘,結束了早朝,竟自起駕,比平素早了幾刻回到乾清宮。

“信王..”

周皇後本就有喜事兒,見皇帝心情不錯,更是喜笑顏開,竟用了信王來稱呼崇禎。

崇禎和周皇後是患難夫妻,信王是崇禎登基之前的封號,這個稱呼對他們有特彆的含義。

“皇後有遇上什麼高興的事兒,說出來,也讓朕高興高興。”

“皇上,你來...”

周皇後急切地拉著崇禎的手,向寢宮走去,崇禎顯然誤會了,笑言:“現在?”

“皇上..”周皇後宜喜宜嗔,輕輕打了一下崇禎的手臂,小聲道:“今晚,好不好?”

“嗬嗬..”

“臣妾呀有個亮堂堂的禮物,要給皇上看。”

“什麼亮堂堂的禮物啊?”

說話間,已經到了皇後的寢宮,皇後立刻招呼宮女,“拿出來,讓皇上瞧瞧。”

來了個宮女應聲去裡屋,不一會兒,一道亮光一閃而過,把個崇禎嚇了一跳,驚道:“什麼東西?”

“咯咯...”

皇後掩嘴兒輕笑,卻不肯說破。

隻見兩個宮女將那四四方方的物事輕輕在牆角放下,崇禎竟也躡手躡腳起來,近前觀瞧,這一看不打緊,‘啊’的叫出聲,身體直往後退。

崇禎吃驚不小,一時說不出話來,轉身望著周皇後,兩個宮女也吃吃地笑著。

“皇上,這是韓讚周托人捎來的玻璃鏡,還是那個楊波倒騰出來的。”

周皇後放肆了一回,推著崇禎,走到玻璃鏡前,還招呼崇禎蹲下,又道:“這東西兩尺高,一尺寬,韓讚周在信中說,這玻璃鏡最難在於做大,楊波花了不少功夫,才做出來的唯一的一件,孝敬皇上你的,世上獨此一份。”

“楊波倒是費心了。”崇禎喃喃道。

鏡中他和皇後的影像實在太過清晰,皇後素顏朝天,依然是天姿國色,而他竟然看到自己頭上的一根白髮,可謂纖毫畢現。

“幾時送來的?”

“剛剛到,隨行的還有一封楊一鵬和韓讚周聯署的奏摺...”

周皇後笑吟吟地盯著鏡中的自己,又道:“這鏡子,用的時候要裝在牆上,如此,便不用著麼辛苦蹲在地上瞅來瞅去了,咯咯....”

崇禎終於緩過神來,不過卻不肯站起來,周皇後隻好陪著,繼續跟崇禎解釋怎麼個裝法,怎麼個用法。

崇禎嘖嘖連聲,讚歎不已。

“皇爺..”

這時候,門外傳來王承恩的聲音,崇禎和周皇後這才站了起來,腿腳都有些發麻了,崇禎問:“什麼事?”

“兩封來自淮安的奏摺,一封還是加急的,皇...皇爺。”

王承恩的口氣怪怪的,崇禎和周皇後對視一眼,皺著眉,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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