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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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是因為生病的原因,岑堯最近安分了不少。

整日裡頭腦又昏又脹的,癱在床上哪裡都不能去,連窗戶也被關得嚴嚴實實的,被虞瑾美名其曰為“怕吹了涼風,病症又重了。”

岑堯本是不欲聽的,他向來自以為是,固執己見,第二天就打算下床。

這背靠公主走捷徑的法子是不成了,以後就隻能拚實力,且不說他這些日子耽擱了多少又讓虞瑾那廝領先幾步,再者距離考試的時間也確實不多了。

這次岑堯是當真想要專注讀書,下幾分苦功夫。奈何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這傷寒之症遲遲不見好轉,頭雖是不燒了,但身體依舊還有些不舒服。

這就是那些碎嘴婆子們愛說的“小姐身子,丫鬟命!”

他這種人什麼苦冇吃過?偏偏讓一場小小的風寒給弄得下不了床。岑堯恨恨的捶了一下軟榻,又覺得用這句話來形容自己晦氣的很,連忙“呸呸”兩聲。

隻臉色依舊有些不好看,岑堯這些日子實在是無精打采的提不起勁頭,前兩日還在那裡罵罵咧咧的詛咒人,後來冇力氣了,嗓子疼得說不出話來,便開始畫小人兒。

好幾次虞瑾進來送藥都碰上他鬼鬼祟祟的在紙上寫著什麼,神情甚是陰惻惻的,還寫著寫著突然就笑起來,配上他披頭散髮的樣子,著實是嚇人得很。

好在這種情況岑堯隻維持了幾日。

他慣來勢利,目的性明確,既然為今之計隻有走科舉的法子了,那便專專心心備考。曆經此番事情,岑堯算是再無浮躁之心,靜下心來好好生生的撿起了落下的功課。

於是等下一次虞瑾過來的時候,便看見靠在床邊的岑堯正捧著一本書在讀。

放下來的青紗帳將人的身影顯得朦朦朧朧的,那削瘦的青年一頭烏髮鬆鬆散散的用木簪子挽好,些許的髮絲垂落至他的肩膀處。光影在跳躍,從他的發端移至他的側臉,將他稍顯冷硬刻薄的麵容融化到了最柔處。

不知怎麼的,虞瑾又想起了前幾日岑堯發瘋時的模樣,他眼角眉梢都堆砌著小勾子,唇是紅的,手指上卻沾滿了黑色的墨汁,神經質質的寫著某個姓氏,嘴裡唸叨著什麼,頗有種自顧自的發癲的姿態。

偏偏在虞瑾眼中,又有種幾乎詭異的可愛。

許是他對岑堯的第一印象太重,至今都還記得對方笑意真切的為他端來一碗親自做的粥的模樣。那時的岑堯是真的好看啊,一雙狐狸眼春情含水,眼角尖尖的,笑起來純純的,像是從山林野地裡偷跑出來的小動物。

精怪化成的人形。

虞瑾還記得,對方當時穿了身杏色的衣裳,那是他第一次如此深刻的感受到彆人的善意。

隻覺得岑堯真真是溫柔、漂亮、善良又大方。

他用儘了心裡最美好的詞語來形容對方。

以至於哪怕後來見到了對方尖酸刻薄、眼含毒汁的咒罵人的樣子,也覺得是岑弟逼不得已才那樣做的。

那尖刻淩厲的臉部線條,薄薄的冷漠垂下的眼皮,緊抿著的略顯倔強的嘴唇,都在虞瑾的心中組合成一幅楚楚可憐的畫麵。

他忍不住動容的想,岑弟.......岑弟定然是心有苦衷的!

開門聲響起,腳步卻又在不遠處頓住。

那動靜格外的明顯,便是床上全神貫注看書的岑堯也感覺到了,他懶得抬頭,依舊盯著書本,直到許久都冇聽到來者開口,這才捨得分出神來,“怎麼了?”

他眉頭是蹙著的,顯出被打擾的不耐來,但過分俊俏的皮相模糊了那種情緒,隻讓人覺得他連皺眉都如此吸引人。

虞瑾晃了晃眼,定神輕道,“岑弟,外麵有人找你,你可要去看看?”

奇了個怪了,岑堯微微抬頭,心底有些納悶。前幾日這呆子不是一直不讓他下床的嗎,這次怎麼捨得讓他出門了?再者,若是有人遞信直接接了送過來就是,何必讓他再多跑一趟。

岑堯誹腹著,絕不承認是他自己懶骨頭。

許是察覺到他的想法,虞瑾又道,“外麵那人說是有事找岑弟,非要你親自去看,否則絕不說,我怎麼問都冇法子。”

這麼傲氣?岑堯丟下書,心下不忿的撩開床帳走下來,“且讓我去看看。”

他心裡篩選著,從青蓮書社的社員一直猜想到自己認識的所有人,連許久未聽到名字的盧傳義都過了一遍,還尋思著會不會是這廝終於想起來找他麻煩了?

可轉念一想,若真是這人,隻怕用不著他自己出麵,虞瑾就首先把那誰給轟出去了,畢竟這傢夥還害得他倆經受了一番牢獄之災呢!

誰知出門一看,還不如是盧傳義那小人呢。

岑堯:“......”

他心中火氣差點憋不住,甩袖轉身就走。

卻被那人虛虛攔了一下,“欸,岑公子,您何不聽小人說完再走?”

岑堯看著那張堆滿了笑容的臉,麵容年輕,姿態恭敬,赫然是上一次前來送請帖那個小公公,頓時怒目圓睜,“好啊好啊,他居然還敢派人來找我,你且問問他,是哪裡來的那麼大的臉?”

“我都還冇找他算賬呢!”

岑堯隻覺得自己舒緩許多的心口又開始疼了,他這該死的毛病,小心眼得緊,一生氣就容易報應到自己身上。他揮著手,煩躁道,“給我滾!”

小心他發起瘋來又到處咬人。

那小公公麵色不變,想來是做慣了這種活計,“岑公子,小人這次過來,就是替主人表達歉意的,吾主在雅樂軒設了宴邀您一敘,還請了京中最有名的戲班子過來........”

隻是他話都還冇有說話,就被岑堯給打斷了。

岑堯腦袋‘嗡’的一聲炸開了,氣得他鼻孔快要冒煙了,顫抖著手指著他道,“你......你說什麼?你替他道歉?”

“你以為你是誰?替他道的哪門子歉!有種就讓他親自過來,我還敬他是條英雄好漢,敢作敢當,結果自己躲在屋裡裝縮頭烏龜,讓個下人出麵,我呸!”

岑堯雙目幾欲噴火,拿出了往日尖酸刻薄的臉色來,全力出擊道。

“往日的戲份還冇裝夠是吧?還想繼續看我出醜?”

岑堯毫不吝嗇的用最大的惡意來揣測,又笑得陰陽怪氣,“你家主子挺能的啊,有那種見不得人的癖好不說,還連帶著你們這群下人也裝上了?”

他尖刻的上挑著眉眼,毫無顧忌的扯了扯這小公公的衣襟,“還裝上癮了?學人家宮裡的扮相,彆說你這裝得還挺真的,連臉蛋兒都光光淨淨的.......”

岑堯收回手,嫌棄的拍了拍,冷嘲熱諷道,“一個裝公主殿下,一個裝公公,你倆果不愧是一對主仆!”

“小人嘴笨,小人該打!”那年輕公公麵色一僵,不複之前的從容,臉上稍顯慌亂的拉住岑堯的衣袖,“岑公子,小人並非欺騙你,但主子確實是——”

他說到這裡時頓了下,不知道這兩人之間坦白到了哪一步,於是又緘口不言了。

倒是岑堯氣焰高漲,得意洋洋的逼問道,“說啊,你說啊!怎麼,編不出來了?”

他冷嗬一聲,那眼神明明白白的就是:看吧,我就說你們是一群騙子,果然說不出話來了。

小公公有苦難言,隻苦苦哀求道,“岑公子,您就去看看我們主子吧........”

岑堯纔不去,他連那天的事情都不願意再次回想,隻覺得那是他此生最丟臉最痛恨的時刻,恨不得將那騙子千刀萬剮纔好泄他心頭之憤。

因此在體驗了一把仗理欺人的舒爽之後,岑堯冷冷出聲,“不去!”

他‘砰’的一聲關上門,隻留下一句,“告訴你家主子,彆來找我了,我厭惡他還來不及,又怎麼可能原諒他?”

一個兩個的,跟有仇似的找上他。

岑堯又自怨自艾起來,為什麼他遇見到都是這種窮酸貨色?為什麼虞瑾那廝就能擁有那般好的運氣?

果真是人比人,氣死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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