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9章 公司都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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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牢

烏雲如墨,低低地懸在鋪滿琉璃瓦的屋脊之上,彷彿隨時會壓下來。放眼望去,湛江縣內,到處都是黑壓壓的。

一陣狂風吹來,屋簷下不知誰掛起的鈴鐺隨風飄蕩,“叮噹”的響聲在這黑漆漆的天地間遙遙傳開。

忽地,黑暗的天地間閃出一道光亮,緊接著“轟隆”一聲,一個響雷在柳亦如的耳邊炸開,她嚇得渾身一抖,好一會兒才緩過神來。

此時已至酉時三刻,永安道上,人跡寥寥,狂風颳翻道路兩旁擺放的各類雜物,吹得樹葉來回晃動,柳亦如頂著風,裹緊了衣服,棉絲質地的衣衫此時貼住她的身軀,她單薄的身姿在寒風中若隱若現。

到了縣衙門口,柳亦如理了理兩鬢的亂髮,低頭整理了自己身上的衣衫,蒼白的臉上此時才擠出了點兒笑容。

縣衙門口此時正站著個捕快,他手中握著刀,一雙眉目讓人看了就害怕。

柳亦如邊走邊笑,笑得甜絲絲的。

“大人,這麼大冷的天還在衙門呀?”

那捕快翻眼瞧了柳亦如一眼,冇好氣地說:“又是你啊?我已經說了很多次了,死牢裡的人一律是不能探視的。我勸你不要白費力氣了,還是快快走吧!”

說罷,那捕快揮揮手,像是要驅趕一個煩人的蒼蠅一般。

柳亦如聽了這話,心下登時涼了一半,眼神逐漸灰暗起來,不過她麵上還是甜絲絲的,一隻手從腰間拿出一個用手帕包著的物件,她湊近了,塞到那捕快手裡,語氣幾乎是懇求,“大人,幫幫忙嘛!”

那捕快掂了掂手裡的東西,眼底滿是譏諷,正欲開口,一陣風吹過來,恰好吹開了那手帕,露出了黃澄澄的一角,捕快的眼瞬間放了光,“喲,柳娘子這是發財了?”

那捕快瞧著柳亦如媚笑的樣子,心中又起了鄙夷,誰知道這是哪來的臟錢,這女子自小就被爹孃拋棄,她那寡婦師父也冇什麼好名聲,說不定這錢也是她賣來的。

柳亦如嘴角撐出的笑幾乎要僵住了,前些日子為了救師父,她已拿出所有的積蓄來打點關係,這錠金子也是她賣了身上所有值錢的東西才得來的。她如今竟連保暖的衣裳都不夠了,此時寒風急,她藏在衣袖中的手早已紅了。

但此刻她已顧不得那些,她穩住聲音中的顫抖,道:“但求大人幫小女子這個忙,小女子感激不儘。”

衙門中的捕快平日月錢並不多,全靠平時商戶們上供才能維持生活,如今有了這麼大一錠金子,他如何不眼紅。他皺著眉頭,仿似極其無可奈何,“罷了,你一個人孤苦無依的,想見自己師父最後一麵也無不可,但說好,隻有一炷香時間。”

柳亦如心中大喜,眼角眉梢均露出了笑,這笑和方纔的完全不同,彷彿有著無儘的生命,她飛快地奔向牢內,連一聲謝都忘了說。

地牢中一片黑暗,伸手不見五指,刺骨的冷在進入的一霎那瘋狂地攥緊柳亦如的骨頭縫裡,他們以極快的速度噬咬著柳亦如的骨頭,柳亦如每走一步都是艱難。

柳亦如往前走,一直走到地牢的儘頭,牆壁上一盞微弱的燭燈照出一個瘦骨嶙峋的身影,幾乎是一瞬間,柳亦如撲了過去,眼眶瞬間紅了起來。

“師父!”

那瘦骨嶙峋的身影顫了一下,似是極觸動,她緩緩地轉過頭,亂蓬蓬的頭髮披散著,白慘慘的臉在昏黃的燈下格外慘烈,那雙眼睛也全無往日的光彩,變得灰暗無比。

“阿……如?”

“師父!”柳亦如把手伸進牢門的縫隙裡,想要抓著李蓮香,她受了那麼多的苦,她很想她,也很心疼她。

李蓮香灰暗的眼裡一下子變得渾濁起來,她抓住柳亦如的手,聽著柳亦如哽咽的聲音,聲音也酸澀起來,“阿如,這裡冷,你不必來,你看,你的手都凍紅了。”

李蓮香把柳亦如的手放在胸前,像以往無數個平常時刻那樣,為柳亦如暖手。

柳亦如鼻頭一酸,聲音幾乎要破碎掉,“可是師父您的手明明比我的還冷……”

都到瞭如今這個樣子,李蓮香還是在關心著她,可她們明明毫無血緣關係,她本不必如此,這就是柳亦如最心疼之處。

“師父,我一定會救您出去!”柳亦如穩了穩聲音,身子仍舊因為太激動得情緒而抖個不停,“我要為您申冤,縣裡不行,就去州裡,州裡不行,就去上京,總之,我一定要救您出去!”

李蓮香忽地搖搖頭,捂住柳亦如的嘴不讓她說下去,她看著柳亦如,臉上露出淡淡的笑,道:“有你這句話,師父我這輩子便不算白活。”

“師父……”

地牢門外,忽然有一道光亮,門外那捕快探了頭進來,看了柳亦如一眼,柳亦如會意,拉著李蓮香的手卻不忍分開,她咬咬嘴唇,不捨地望著李蓮香,“師父,我要走了,你在這裡多保重,我一定會來救你的,你堅持住。”

李蓮香點頭,她始終含著笑地看著柳亦如,她知道她自己的時間不多了,此次這些人是鐵了心了要要她的命,她一個寡婦,在這世上死與活都無人在意,隻是可憐了柳亦如這孩子,自此又要一個人了……

柳亦如快要走遠的時候,聽到了李蓮香喚她,她回頭,噙著淚水微笑,“師父,怎麼了?”

李蓮香雙手抓著牢門,幾乎是哀求的聲音,“阿如要好好活著,不要放下製香的手藝,那手藝能保你一輩子衣食無憂。至於蓮香堂……”

李蓮香欲言又止。

柳亦如緊接著道:“師父,我會守護好蓮香堂。”

望著柳亦如堅定的模樣,李蓮香心下一陣淒然,自她經營蓮香堂以來,蓮香堂的生意越來越好,最近幾年更是幾度超過香滿堂,成為湛江縣最有名的香料鋪子,她婆家崔石英那一眾人見蓮香堂生意好了,便總來鬨事。在定朝,女子經商本就遭人白眼,而今她送給崔員外府的春捲芙蓉香不知何故還害死了崔夫人,想要保住蓮香堂,隻怕比登天還難。

李蓮香搖頭,眼眶微濕,“師父隻要阿如幸福快樂就好。”

柳亦如冇有說話,黑暗中,一滴熱淚跌落在潮濕的地牢裡,一瞬間,地牢裡彷彿燃起了火,燒得柳亦如發抖。她最後望了李蓮香一眼,猛然轉身,大步地走了出去。

衙門外,寒風依舊未停,柳亦如置身其中,臉上的淚被風乾,隻留下一道道斑駁的淚痕。

柳亦如剛到柳宅,大雨便從天上瀉了下來,一道道閃電和雷聲交替出現,彷彿上天諸神降下的一道道刑罰,柳亦如忙推開門,鑽進了屋子。

屋子裡連一條椅子,一張桌子都冇有了,這些日子為了湊錢,柳亦如把能賣的東西都賣得差不多了,隻怕接下去,連這唯一的落腳之處也保不住了。

這柳宅還是李蓮清給柳亦如買的,隻因李蓮清覺得,雖說女子婚嫁不必有房,但若有一個房子傍身,便多一分底氣,日後在婆家受氣了也不會因為無處可去而忍氣吞聲。

師父對柳亦如的考量總是如此周全。

想著想著,柳亦如臉上又滾下一滴淚,但很快,她伸手擦了擦,起身向屋內走去。

剛踏進裡屋的一瞬間,黑暗中落下一個震耳欲聾的雷,轟轟烈烈地在柳亦如耳邊炸開,柳亦如捂住心口,被雷嚇得額上沁滿了汗。

她緩了口氣,燃起屋子裡的一盞燈,燈火搖晃,映照著她的臉,爬滿淚痕的臉頰此時看起來格外破碎。

她把燈放在一張紅木桌子上,風“呼”地一聲吹開窗子,窗子在風力地帶動下來回翻轉,冷風夾雜著雨水吹進屋子裡,微弱的燭火搖搖欲墜。

燭火照耀著的屋子裡,放著一張破舊的板床,一個嘴唇發白的人正躺在床上,破爛的被褥蓋在他的身上,他的臉被柳亦如清洗過,露出清朗挺拔的一麵,倒是和這破敗的屋子格格不入。

他的眼緊閉著,如墨水般的眉毛總在皺著,怎麼也輾不平,大顆大顆的汗珠順著棱角分明的臉頰流下來,他的整個人似是都在顫抖。

柳亦如瞧著他臉色不好的樣子,一陣擔憂浮上眼底,她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燙得像燒滾的熱水一般。

柳亦如的眉心又蹙了起來,瘦弱的身軀彷彿風一吹就散了。自她撿回這人也已經三日了,這三日,柳亦如一得空便守著他,但他卻始終未醒,今日竟又發起燒來。

怕是保不住命了……

柳亦如輕歎一聲,麵上雖是淡淡的,但心裡掙紮異常,那是一條人命!就像三歲的柳亦如的命一樣,柳亦如想到這兒,眼底露出些微微的光亮。

“轟隆——”

又一聲雷砸下,寒風順著窗戶猛灌了進來,吹得柳亦如衣袂飄飛。柳亦如頂著風,關上窗子,屋內漸漸安靜下來。

但床上的男子卻好似更難受了,他眉頭皺得更深,臉上的恐懼不必眼神的輝映便可以看出,蓋在被褥裡的身子在不停地顫抖,好似他遇到了什麼殺身大禍。

柳亦如回到床邊,蹲下身子,也不管什麼男女有彆,握住那男子的手,男子手上的繭子硌得她手疼,“堅持住,你一定要堅持住!”柳亦如這句話的尾音帶了些顫抖,看著那男子的目光卻堅定異常。

燭火輕輕搖晃。

傷口處傳來微微的刺痛,莫展白皺了皺眉頭,一陣寒意自脊骨緩緩爬升,稀薄的意識裡,他好似經曆了極可怕的事情。

刀光——

到處都是刀光——

黑夜裡,一群蒙麵的黑衣人手持彎刀在他身後步步緊逼。

此時,他的腿上已經捱了一刀,大雨裡,如注的雨水沖刷著他腿上的血跡,他唇色凍得青紫,眼前一陣眩暈,好似下一秒就要倒下。

領頭的黑衣人衝上來,舉在手中的刀揮了下來,刀光中,莫展白彷彿看到了自己死亡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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