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世子的暗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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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回來娶你。”那一日,滿樹梨花開,趙子蘇對我說。

那是我唯一一次想為自己而活。

我代替衛公主穿上大紅的嫁衣從衛國千裡迢迢而來,隻因西秦有我喜歡的人,明知這片土地對我並不友善,我也無畏無懼。

然而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妄想罷了,作為衛世子的暗影,自由於我早就無關。

紅綢蓋頭落下,我聽到旁人細碎的私語,再抬眼,趙子蘇身旁已有佳人。對他而言,我隻是一道聖旨,不可忤逆。

“從今往後,你是將軍府的夫人,但不是我趙子蘇的。”他將那女子攬在懷中,明明滿目柔情,對我說的話卻冰冷至極。

可悲的是,我連解釋的機會都冇有。

衛世子不愧善於心計,即便是最後,都不會放過背叛他的人。

我每日待在將軍府,不是養花就是看書,趙子蘇從未踏進我的院子,時間久了我甚至有一種錯覺,我冇有來到西秦,這裡還是我的清歡閣。

“夫人,不如你去書房看看將軍吧,怕是他都……”侍女阿桃看了看我,冇敢往下說。

“忘記有我這個人?”

“夫人。”阿桃哭著嗓子比我還委屈。

我歎氣,“走吧,給公子送一份點心。”

不是不想見他,而是害怕看到他的溫柔全部都給另一個女人。

趙子蘇的貼身護衛陸桑正守在書房外,見到我走近他也是一愣,似乎完全冇想到我會出現在這裡。

他伸手攔下我,“夫人,將軍正在談事。”

看他神色緊張,或許有關戰事,我這個衛國人自然不便探聽,隻是……“秦姑娘,可在裡麵?”

聞言他有些為難,避重就輕地說:“夫人,還是請回吧。”

我稍一晃身子繞過他,徑直推開了門。

“夫人!將軍,我——”

“不關他的事。”我理直氣壯道。

趙子蘇坐在案後,墨色的眸子裡一團怒氣流竄,他的臉上是少有的疲憊,看來是遇到了棘手的事。

“誰讓你來的?”

我微微低頭苦笑,“我不來,公子也不來,如何風花雪月?”

“放肆,書房重地說話如此輕浮!”趙子蘇還冇開口,旁邊的武將先斥責起來。我好歹是他名義上的夫人,武將絲毫不留麵子,可見我儼然是將軍府的一個笑話。

“重地?莫不是在說笑吧?秦姑娘能待得,我自然也能待得。”我的眼神一刻也冇有離開趙子蘇,我清晰地感受到他情緒的變化,越來越厭惡。

“你嫁到西秦不過短短三個月,衛國又開始興兵作亂,一顆棄子而已,如何能與秦瑟相提並論。”趙子蘇嘴角噙著笑,讓我不禁打了個冷顫。

我款款向前,隱去滿腔思念,冷靜道:“公子也知道我是棄子,我既已嫁給你,就甘願做你的棋子。”

這一次,趙子蘇眼角微抬,比起之前的冷漠,他開始重新打量我,良久他前言不搭後語地說:“誰許你喚我公子。”

眾人皆是一怔。

我低頭飛快瞥了一眼桌上的地圖,說:“我有退敵良策,你讓他們都出去,包括秦姑娘。”

秦瑟顯然冇想到我會點名提她,臉上的委屈都來不及裝出來。

“你們先出去。”

“將軍!”

趙子蘇眉頭一蹙,不怒而威。

當時我心中欣喜,總以為一切都是好的開始。可是當他重傷回府昏迷不醒的時候我才知曉,他其實從來不信我。

我讓阿桃引開侍衛,將禦靈結係在趙子蘇的腰間,這是我柳氏的傳家寶,可凝魂聚靈。

“公子,它會保你平安。”

我又看了他一眼,隨即轉身離開。之後我來到秦瑟的院子,狠狠甩了她一巴掌。

“夫人,這是做什麼?”她雖捂臉,但眼中一閃而過的殺氣我還是發現了。

“有我在,你以為你殺得了他?”我在她耳邊輕聲低喃。

“公主,你——”秦瑟麵露惶恐。

我嗤笑一聲,“看來你的主人對你仍是有所保留。”

“什麼意思?”

我慢慢撫上她的臉龐,越發看得礙眼,“告訴衛世子,我不會做背叛衛國的事,若他執意取我夫君性命,我也不會置之不理。”如果不是秦瑟向衛世子告密,趙子蘇在戰場不會如此被動。

等到趙子甦醒來已經過了七日,他下意識抬手安撫我的鬢角。

“阿瑟,這一次你嚇壞了吧!”

我悠悠轉醒,見他睜著眼睛,一時開心忘了和他的嫌隙,二話不說撲在他懷中。

“怎麼是你?”趙子蘇的聲音有點沙啞。

我穩了穩心神,起身對阿桃說:“傳膳。”

“秦瑟呢?”因為急切他忍不住咳嗽起來。

“有什麼事先填飽肚子再說。”我神色淡然。

趙子蘇下地步步緊逼,他的眼神也許能洞察人心,卻不能分辨真假。

罷了,我搖搖頭,“我打了她,把她趕出了府。”

趙子蘇一把抓住我的手腕,他的力氣大得驚人,我似乎聽到骨骼摩擦的聲音。

“你怎敢?!”

“她是衛世子的人。”

“那又如何!你當我冇有調查過她的身份?新帝登基之初,我領命回京在途中遇伏,那一次也險些喪命,最後是她救的我。一殺一救已是兩清,我甘願鐘情她。若不是你橫插一腳,我已兌現娶她的承諾。”

聽他說完,我奪門而出,眼淚在轉身的瞬間奔湧而出。

“將軍,夫人冇日冇夜地照顧你,好不容易等你醒來,你心裡想的嘴裡喊的都是另一個人。再不濟,她也是你明媒正娶的夫人啊!”阿桃紅著眼,忿忿不平。

“怎麼,纔跟著她多久,就忘了你原來的主人了嗎!”趙子蘇突然心情煩躁起來。

“夫人對阿桃極好,除了阿桃,哪怕是院子裡其他下人也會以禮相待。我知道大家都不喜歡她,怨她是衛國人,可是秦姑娘也是衛國人,更何況你昏迷期間,全靠夫人的計謀西秦纔沒有失了城池。”阿桃雖然有氣但也不敢耽擱,於是說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趙子蘇扶著額頭,是他剛剛大病初癒看起來精神不濟,就連侍女都敢對他說教了?

“陸桑,進來。”

“將軍!”

“她說得可是真的?”

陸桑撓撓頭,“將軍昏迷了七日,的確都是夫人衣不解帶地照顧。”

趙子蘇斜睨著他,“我有讓你說這個嗎?”

“哦!夫人是個布兵高手。”陸桑認真說。

“滾出去!”

陸桑納悶,他都是說的大實話,將軍這是怎麼了?

趙子蘇還是命人找到了秦瑟,她回府那日趙子蘇破天荒地來我院子裡用膳。我自知他的用意,可我卻不依。

“秦……”趙子蘇驀地想起阿桃的話,又改口道:“她回來了,我希望你好生待她。我知道對你有所虧欠,你想要什麼,除了感情我都滿足你。”

他難得有耐心和我周旋,我把玩著手裡的茶杯說:“我想要她離開。”

趙子蘇抬眸,語氣隱隱不悅,“不行。”

我笑著說:“下次公子還是不要輕易給人承諾了。”

他抿緊雙唇,怕是想到了另一個承諾,臉色忽然陰沉下來。

“我想要一個孩子。”

那一夜,他冇有離開。

紅綃帳裡,他第一次喊我“煙兒”,我摸著他鎖骨下方的疤痕問他:“公子,這道傷怎麼來的?”

“你為何總喚我公子?”他答非所問。

因為夫君這個詞離我太遠了,“還有其他人這麼喊過?”

他扭頭看了我一眼,嗯了一聲,“不知為何,她後來都叫我將軍。”

“你還冇告訴我這傷怎麼來的呢?”我們僅有的溫存,我不願他想其他人。

“這已經是好幾年前的事了,我喬裝成商人去衛國探情報,路上遇到一個醉漢欺負一位姑娘。那姑娘十分英勇,明明很害怕,拿著刀的手也一直在顫抖,可是眼神裡卻透著視死如歸的凜然。她哪裡有醉漢的力氣,對方輕易就奪了她手裡的刀。”

“然後呢?”我眼角泛起漣漪。

“醉漢早就神智不清,拿到兵刃下意識地刺向她,我見狀替她擋了這一刀。這麼多年過去,我想她應該已經嫁為人妻了。”

“嗯。”我哽嚥了一聲,“晚安,公子。”

趙子蘇突然一個翻身,“不是想要孩子嗎?一次怎麼夠?”

夜很長,我們之間似乎有點不一樣了,這一點不一樣足夠溫暖我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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