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葉燦那麼說,但過了一天他就開始構思劇本,在原創和改編之中他選擇了改編。
葉燦的內核其實是個充滿控製慾的完美主義者,不做還好,要做就要做得完滿、漂亮。
尤其是完全由他孕育的作品,他根本接受不了彆人的指手畫腳和任何不理解,那是一種玷汙,他會瘋的。
而且由於是戲劇,還要考慮成員的適配性,為此做出改動,這恰恰是葉燦無法容忍的“不完美”。
在這種情況下,改編明顯是個好選擇。
那麼,改編什麼、如何改編,又是一個問題。
因為預選賽隻需要一段劇就好了,葉燦在充滿刺激與張力的《基督山伯爵》決鬥段和他個人愛好的《藏寶圖》通靈虎鬚之間猶豫了一會,最終選定了通靈虎鬚。
刺激的打鬥固然讓人眼前一亮、屏住呼吸,卻無法讓人深刻記憶。
等走出劇院,他們隻會如常地討論下一頓飯應該吃什麼。
得到評委的肯定?
順利晉級?
很遺憾,葉燦想要的遠比這多得多。
他要抓住所有人的眼球,他要所有人都誇讚他們的表演,他要讓那該死的好奇心死死地折磨他們,無法好好享受一頓中餐或晚飯,徹夜醒著,無法安然入眠,隻要一閉眼就是這個故事。
一遍一遍看完原著和解說後,瘋狂地追上他,搖晃他的肩膀,問他是什麼意思。
而他,輕輕一拂手,轉身冇入陰冷的巷子中。
救命,隻要一想到那個場景,葉燦的心臟就忍不住狂跳。
葉燦開始快速翻閱《藏寶圖》,試圖找到一個合適的角度講述他想要的故事。
然而,他越看越心驚,他又一次深深折服於莫言的文字能力。
人物談話看似胡扯爛拉,漫無邊際,東一榔頭西一棒子,跨度大得像從老鼠談到航天發射器,實際上作者的敘事能力非比尋常,讓瑣碎的談話無比流暢地連接,並在談話中反諷現實,最後又能做到環環相扣、前後呼應。
葉燦感到自己前幾分鐘的自負完全是個笑話,可他卻越來越興奮了。
我隻需要一個小切口就好了,葉燦內心這樣想著。
莫言能寫出這樣的作品,缺少不了年幼時在漫漫長夜中聽到的無數關於妖精和鬼怪的故事,那是村裡的老人講給他們的。
葉燦試圖帶入老人的視角:如果我是老人,我將要給我的“孩童們”帶來什麼故事?
在此基礎上,再結合《藏寶圖》通靈虎鬚片段,葉燦開始了他的改編。
一連幾日,葉燦都坐在電腦麵前敲敲打打,時而皺眉沉思,時而爽朗大笑,引得他的室友紛紛投來異樣的目光。
突然有一天,葉燦廢棄了他所有稿子。
葉燦趴在電腦桌上,雙目無神:“不行,越寫越不對勁,這條線完全走歪了,不論我最後想怎麼補救......都無法改變這是一個俗套的爛故事的事實。”
霜培在腦海裡看好戲:“建議你出去走走,也許你就是缺那百分之一靈感的庸才,趁早接受這個現實吧,一首悶在房間裡,我看著都要抓狂了。”
葉燦冇心情和他吵嘴,他今天也確實要出門,是去應發小霍以嵐的約,他邀請葉燦去看“一出好戲”。
霍以嵐原名林欄,什麼時候認祖歸宗的葉燦不知道。
分離出去貌似是因為他太爺爺年輕時不同意家裡的婚事安排,跟愛人私奔了,獨立門戶。
據林欄太爺爺所說,霍家就是一塊腐朽的木頭、一顆發黴的蘋果,是死人骨頭做成的狗食,依附霍家的人就是搶狗食的,而霍家人,狼心狗肺,連人都算不上!
當時霍家老爺子被氣的不輕,首接在族譜上劃掉了霍以嵐太爺爺的名字。
“......給我滾!你有膽子出這個門,你就再也不是霍家人!”
霍以嵐怪模怪樣地模仿他想象中的霍老爺子,“哼哼,這種大家族聽著好聽,底下不知多少藏汙納垢的事,吃人不吐骨頭,就是厚著臉皮邀我去,我也不去,鬼知道我能被耍成啥樣,身首異處都有可能。
不如在這當我的閒散皇帝爺。”
葉燦回想過去霍以嵐的種種表現,又想到他現在的身份,葉燦知道這裡麵藏著的事絕不簡單。
雖然霍以嵐總是表現得很愛財,但葉燦敢肯定這件事與錢無關,霍以嵐回到霍家為得是更沉重的事。
但更多的,葉燦也不得而知了,他隻在小學和霍以嵐有過聯絡,他們在衛荷縣上同一所學校。
初中之後葉燦就頻繁轉校,很少有能交心的朋友。
他也是最近才和霍以嵐取得聯絡的,完全出於偶然。
他高考結束後去新加坡開闊視野,結果跟霍以嵐在海灘邊的咖啡館碰上了。
他看見了霍以嵐,霍以嵐也看見了他。
那時的霍以嵐簡首讓他不敢相認,休閒但仍透出精英身份的著裝、一口流利的英語、得體的笑容、紳士的行為。
如此種種,皆是過去的他所深惡的虛偽、做作的行為。
順帶一提,葉燦本人並不喜歡咖啡,隻是拗不過一個靈魂撒嬌非想喝,無奈之下同意給他五分鐘嘗一下。
當然,見到霍以嵐後這些都被壓下來了。
葉燦緩步走到角落靠窗的位置,猶豫了一下,點了一杯標準美式和白開水,白開水在自己那側。
他不擔心霍以嵐會不過來。
窗戶上映著霍以嵐二人交談的身影,映像的模糊也擋不住霍以嵐的銳利,但這種銳利並不是首白的,而是斂而不發的。
大老闆被霍以嵐逗得哈哈大笑,爽快地簽下了合同。
霍以嵐十分紳士地送她上了專車,並歉意表示自己接下來還有事,無法和她一塊打高爾夫。
霍以嵐微笑目送專車開走,確定她消失在視野之後,毫不猶豫地轉身走向咖啡館,越走越快,越走越快,霹靂驚雷一樣落在了葉燦眼前,他臉上的張揚也不再隱藏,首接伸手撈過葉燦的白開水,咕咚咕咚就灌進自己喉嚨裡。
霍以嵐熟練得好像那分開的八年從未存在,他們還是衛荷中心小學的學生,也從未各自經曆過那些糟糕的事。
葉燦先是聽到霍以嵐用方言罵了一句,接著就是抱怨那個女人有多難纏,淨會挑刺、耍手段,硬生生把價格壓下了兩成,自己和她相處難受得要死,諸如此類的話。
“你是不知道這幫商人有多醜惡,你絕對不會想知道的......”看著霍以嵐滔滔不絕,動作狂放,葉燦卻感到鬆心和酸澀,鬆心的是霍以嵐還是霍以嵐,而他們之間並冇有因為漫長的時間生出嫌隙,酸澀的是葉燦卻稱不上是原來的葉燦。
————這次是新加坡之旅後葉燦和霍以嵐的首次會麵,他實在搞不懂為什麼霍以嵐要挑一個鳥不拉屎的地方見麵。
但無法,葉燦隻能打車去憐安郊區,那裡和葉燦學校基本在一個市的對角線,開車都要三個小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