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匹夫一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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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出了太陽。

趁著這個機會,南楓把家裡上上下下都打掃了一遍。忙了整整一個上午,因漫長雨季積累起來的鬱悶,與房子裡的灰塵一起被趕了出去。她支起僵硬的腰板,用手背按了按額頭上的薄汗,心情舒暢無比。

六月了,夏天馬上就要來了。從二樓窗戶往外看去,藍色的天空中,點綴著一朵朵像棉花糖一般可愛的雲朵。小森林和草地,滿眼的綠色植被在瘋狂生長。

誰會不喜歡藍色和綠色呢?那是屬於大自然的顏色啊!即便十分害怕蟲子,卻也免不了熱衷於在每個夏日早晨來到窗邊,閉上雙眼,傾聽蟬鳴。上千萬隻生命共同吟唱的樂章,總是聽不膩的。

當初大多數人為了生活的便捷,都選擇把房子建在城裡。南楓的媽媽卻很喜歡山坡上這一塊空地,於是他們便選擇在這裡安家落戶。媽媽在她很小的時候就過世了,現在隻有她和爸爸生活在這裡。父女倆齊心協力,把房子維護得好好的,不追求奢靡的生活,日子過得相當安穩。

雖說父愛與母愛缺一不可,但若是能做到南淇坤這樣,也能讓孩子出落得落落大方,獨立自主又善解人意。

爸爸南淇坤是鎮上一位小有名氣的畫家,在當地的一戶大戶人家任職繪畫老師。他的學生林影,和南楓年紀相仿,兩人性格十分合得來,久而久之就走得越來越近。

這位大小姐的愛好是畫畫和參加舞會,常常拉著南楓陪她去舞會上尋找她的真命天子。南楓則喜愛文字和大自然。她為報社一個專屬欄目工作,現如今情況特殊,工作量不固定,她也不必去報社上班。

南楓喜歡在樓下草坪種上各種各樣的花,等花朵開得最美的時候,她便會把它們帶到集市上售賣。隻是現如今大家生活都比較拮據,便冇有人願意在柴米油鹽之外的東西上花錢了。花賣不出去,便冇再種了。

於是她又找了一份家庭教師的工作,在顧家給兩位小學生上課。

顧家不算什麼名門望族,近些年纔開始在飛洛和半山做進出口生意(注:飛洛和半山均為國家名稱),即使現在情況特殊,但這麼多年下來積蓄也不少。

顧家有三個孩子,大兒子叫顧嘉誠,兩個小的是小峰和小暖,是一對龍鳳胎。小朋友們年紀還小,顧老爺對他們很是寵愛。見自己好不容易有機會在家裡長待,他便決定不讓孩子們去學校唸書,而是選擇聘請老師上門授課。南楓和顧嘉誠也就這樣相識了。

當視線轉移到樓下大門前空蕩蕩的草地時,一絲傷感不由地浮現在她乾淨透亮的臉上。種花,除了自己本身喜歡與賺取錢財之外,也算是替母親延續她的愛好。可惜現在花賣不出去,半山又不知何時能走出困境,還需未雨綢繆。

一隻白鴿銜著一小段樹枝從窗前飛過,將她的負能量一併帶走。

這大概就是夏天的魅力吧!夏天總是充滿機遇與生命力,給人帶來無限的可能。好像你不在夏日熱情擁抱生活會是一種辜負。絢爛熱烈的夏天,一切都有可能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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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淇坤揹著畫具箱到家的時候,女兒剛把午餐準備好。一樓餐廳的位置,放著一張木質長方型餐桌,原始的木頭紋路清晰可見。父女倆總是喜歡敞開大門,一邊吃飯一邊欣賞門外的景觀。

“想說什麼就說吧!”

就餐期間,南楓發現父親頻頻欲言又止,還時不時地偷瞄她。

小動作被看破,南淇坤有些尷尬地清了清嗓子,緩緩道來:“今天上林宅的時候,碰見顧家那個小子了,一直在跟我打聽你。”

“他冇去踏青啊?”南楓問道,“我以為他們一家都去了呢!昨天是小峰跟我說的,說他們今天全家要出門玩,所以纔不上課。我這可不是曠工啊!”

“我說的不是這個。”南淇坤放下碗筷,示意女兒話題扯遠了。

“那是什麼?”

“感覺他對你挺上心的。”

南楓這才發現原來爸爸是在八卦:“你想說什麼?”

南淇坤習慣性地癟了癟嘴:“你們兩個歲數一樣,如果合得來,我在想……”

還冇等他說完,南楓便笑著打斷了他,表示自己跟顧嘉誠冇有往這方麵發展的可能性。雖然顧嘉誠長得不差,人也幽默開朗。他們三個玩得好歸玩得好,可南楓對他並不是那樣的感情。

南淇坤有些不解,聽她這樣說心裡卻也鬆了一口氣:“你們不是相處得蠻好的嗎?”

雖說女兒已經到了適婚年齡,可孩子的離開,作為父母總是難以接受的。況且在他看來,顧家的大兒子雖秉性不壞,作為另一半卻不夠成熟體貼,還需沉澱下來好好磨練一番。

“相處得好也不一定就是愛情啊!顧嘉誠能吃會玩,我們就是普通朋友而已。”

“那你覺得愛情是什麼呢?”

這還是父女倆頭一次討論這個話題。南楓被爸爸這個問題問住了。愛情嗎?愛情是什麼呢?

“反正我對他不是。”

也許她還說不上來,但她也不想和爸爸討論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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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餐後,父女倆坐在草地上曬著太陽,有一句冇一句地聊著天。

“頭髮長啦!”

南淇坤看著女兒長長的麻花辮感歎道。

她隨意地撩起辮尾看了看,“嗯,我下午剪剪。”

“去店裡剪吧,花不了多少錢。現在形式雖然嚴峻,但隻要我們不大手大腳的,日子還是能好好過的。”

“我知道。”南楓淡淡地說,“不關錢的事。我現在對理髮店有陰影啊!”

南淇坤想起兩年前,她的頭髮在理髮店被燙壞了。髮質受損嚴重,每次洗頭髮都大把,大把地掉。她怕捱罵冇敢告訴他。結果有一次被他發現,嚇得南淇坤以為自己的寶貝女兒生了什麼大病,硬是拽著她去醫院做檢查,南楓這才說出實情。

想到這裡,南淇坤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還不忘調侃女兒:“誰讓你學報刊上的捲髮女郎!?”

那次之後,南楓就再也不去理髮店了。那真是一段痛苦的過去,花了整整一年的時間,她纔有勇氣不戴帽子出門。

嘴上剛嘲笑完,他又寵愛地摸了摸女兒毛茸茸的腦袋安慰著:“冇事,你像你媽媽,你媽媽頭髮就好。你看,馬上就長好了!”提起自己那已經離世的妻子,南淇坤不免又陷入對她深深的思念中。

南楓察覺到爸爸的心事,有意岔開話題:“今天上午去買東西的時候,又看到陳伯拉著顧客在講故事了。這半山城就這麼大,就這麼些人,怎麼總有他講不完的八卦呢!?好像在說什麼陸家,我怎麼從來冇聽說過半山城有這麼一家人?”

“陸家?”南淇坤開始在記憶中搜尋,“好像曾經是有過。可惜一家人在一場大火中過世了,我記得隻有一個男孩活了下來,在當時是個大事件。那時候你還小,我怕你害怕就冇跟你提起過。不過那是很多年以前的事情了,怎麼這會兒他們又講起這個了?”

對話被身後逐漸清晰的喘息聲和跑步聲打斷。父女倆好奇地回過頭,看見了滿頭是汗的顧嘉誠。他紅著臉,胸口起伏明顯,表情不自然地朝他們揮了揮手。

“咳,我去找老趙下棋了。”

南淇坤瞄了一眼女兒,識趣地起身了。

“哦。”南楓也跟著站了起來,進屋前還不忘囑咐爸爸彆忘了帶幾塊肥皂回來,家裡剩下的那些今早已經用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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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跑步來的?”南楓領著顧嘉誠進屋,給他倒了一杯水。

“嗯!”他一口氣喝完整杯,眼神閃躲,不敢看她。

南楓冇發覺不對勁,還在開他玩笑:“今天捨得用腿了?你平時不是恨不得住在你的愛車裡嗎?”

“這不是他們去踏青,人太多,連我的車子都被借走了。”顧嘉誠語氣冇異樣,但手指不斷摩擦著杯口,顯然是在緊張。

“你怎麼冇一起去?”南楓又給他重新倒了一杯。

顧嘉誠一臉不屑:“我本來就不參加他們這種溫馨的家庭聚會!”

其實南楓知道,他隻是吃醋罷了。在他小的時候,顧老爺常年在外,父子兩個待在一起的機會不多。每當顧嘉誠希望父親陪著自己的時候,卻常常因為生意上的事情遭到拒絕。久而久之,父子倆的關係日漸疏遠。

相較之下,父親卻特地為自己的弟弟妹妹請來家庭教師,為的就是能有多一些時間和他們相處。顧嘉誠將這一切看在眼裡,心生不滿,為此兩個人總是鬧彆扭。

但南楓看得明白,不屑的外衣下,藏著他受傷的心與滿滿的羨慕。而顧老爺之所以對兩個小的如此上心,也是為了彌補自己心中的愧疚。隻可惜兩人都放不下麵子,總是冇說幾句又吵起嘴來。為此,南楓冇少開導他,而顧嘉誠也難得能聽得進去彆人的話,顧家劍拔弩張的氣氛才稍有改善。

南楓:“那有什麼事情這麼重要,要勞煩顧少特地大老遠地跑過來?”

顧嘉誠悄悄紅了臉,好在他剛跑了幾公裡路,完美地掩蓋了自己的羞澀:“我,有些話想說。”

人在緊張的時候總是喜歡假裝忙碌。縱使兩杯水下肚早已解了渴,他還是硬撐著又喝了一口用來掩飾自己的慌亂。顧嘉誠一改往常直言不諱,或者說口無遮攔的個性,變得這樣扭扭捏捏,讓南楓好不習慣。

過了好一會兒,他鼓足勇氣,張了張嘴,不想肚子因承載過量,發出了不合時宜的“咕嚕咕嚕”聲。南楓冇忍住笑了,顧嘉誠覺得冇麵子,不高興地撇過頭,不知道是在生她的氣還是生自己肚子的氣。

眼前這人雖然已滿二十四歲,卻依然幼稚。南楓隻好拿出對付他弟弟妹妹的那一招安撫著眼前的巨嬰,表示自己剛剛幻聽了。

“我喜歡你,南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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