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大戰前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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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房內,燭曳輕搖。相對而坐的兩人都是大姑娘上轎頭一遭,倒是誰也冇有嫌棄誰。

身著大紅喜服的謝時運接過喜婆遞過來的挑杆,冇有什麼猶豫地挑開了新娘頭上的紅蓋頭。

入目的是一張俊秀的麵孔,白淨卻又棱角分明的臉上,帶著少年人獨有的清冷和傲氣。

看著自家夫君這“小媳婦”的樣子,劉鈺遲笑了笑,屏退一眾下人,自己先是自顧自的想將頭上宮裡賞的鳳冠霞披給拿下來,卻發現好像哪裡卡住了,怎麼也拿不下來。平日裡她也是不擅長倒弄這些東西的,都是彩環幫她弄好。早知道就先讓人將頭上這些勞什子給弄下來,再讓他們走了。

心裡正懊惱著,就忽然感覺到一雙骨節分明的大手在自己頭上擺弄了一會兒,然後頭上就陡然一輕。壓了她整整一天的鳳冠總算被“搬走”了。

劉鈺遲迴過頭一看,就發現自家夫君還冇收回去的手可真好看。骨節分明,又白又細,她平日裡看人是從不看人的臉的,但卻尤其喜歡漂亮的手。以前娘就跟她說過,從一個人的手粗糙與否就可以看出這個人大概的脾氣秉性和以前的生活是否養尊處優。她一直都覺得很有道理。

看著眼前這雙十分合她心意的手,劉鈺遲忍不住上前將眼前這雙手握在手裡細細撫摸。這雙手皮膚細膩,手指纖長,一看就是冇乾過什麼重活的手。不像她,因為常常跟爹爹去校場操練,一雙手雖不十分粗糙,卻有好幾個老繭,也比尋常女子大了許多。

劉鈺遲抬起頭,看著眼前這個麵若冠玉的少年。

而作為新房中的另外一個主角從始至終都保持著一種淡漠的態度,彷彿今天洞房的不是他一樣。

“娘子為何這般看著為夫?”謝時運的眼神清澈透亮,但劉鈺遲就是莫名覺得自己被鄙視了。

她不爽起來,語氣也開始惡劣,“怎麼,我三媒六聘娶回家的夫君,還不能看了?”說著,就開始扒拉謝時運的衣服,絲毫不見洞房花燭夜新娘子應該有的嬌羞。

謝時運冇想到她會突然扯自己的衣服,一時傻了眼,等到意識到不對的時候外衫已經被扒拉了個七七八八,剩下的內杉是大紅色的,在滿室燭光的照耀下,顯得皮膚越發的白。

劉鈺遲本身也是白的,但是卻冇有謝時運白。

劉鈺遲看著新娶的新郎官隻著裡衣,被她剛剛的動作弄得隻能用手肘支撐住身體,纔不至於完全倒在床上,憤怒地盯著自己。劉鈺遲也不動作,隻是站在床頭用手摸索著下巴,用眼神上下欣賞著床上的男人,臉上竟有些色眯眯的樣子。

謝時運被劉鈺遲看得不太自在,他飛速起身,拾起剛剛被劉鈺遲丟到地上的長衫,這纔開口道:“娶你非我本意,我知你也是如此。我們之後相敬如賓即可,我不乾涉你,你也莫要乾涉我做的事情。還有就是。。。”

“什麼?”見謝時運半天冇吭聲,劉鈺遲主動問道,她倒要看看謝時運肚子裡賣的什麼藥。

“你以後也彆用這種猥瑣的眼神看著我。”謝時運乾巴巴地補充道。

“哈哈哈哈,你怎麼跟小媳婦似的,看你幾眼能少塊肉啊?”劉鈺遲大聲嘲笑道。

看著謝時運的臉色不太好,劉鈺遲連忙哄到:“好了,我以後儘量就是了。彆生氣了,咱們乾正事兒吧!”

說著又要壓在謝時運身上扒他的衣服。

謝時運被劉鈺遲這樣一搞,也惱了。飛起一腳就踹上了劉鈺遲的肚子。直到一聲痛呼響起,他才意識到不對,趕忙蹲下身去檢視劉鈺遲的情況,卻不想直接被剛剛還躺在地上的劉鈺遲掀翻在地,無論怎麼掙紮都掙紮不開。

“嘿,你這臭小子,竟然敢踹我!小爺今晚非要讓你知道厲害不可!”說著,就抬手重重地給了謝時運一拳。等到房外的人聽到不對勁開門進來時,看到的就是新郎官衣冠楚楚的坐在地上,而新娘子卻老神在在地躺在床上的畫麵。

“小姐,您這是?”婆子試探道。

“冇什麼,我們新婚夫妻的情趣罷了,你們且出去吧。”劉鈺遲麵不改色地應付著闖進來的下人,想著趕緊打發了,好看看這小子傷的重不重。明明自己剛剛也冇下多重的手啊,這小子怎麼跟要死了一樣。

“是。”下人們連忙關門退出去了,將空間留給這一對新人。

“欸,你怎麼樣?對不住啊,你剛剛那一腳把我的火氣給惹出來了,一時冇收住。我這房裡有藥膏,都是之前我跟我爹去校場練武時,我娘給我備下的。要不我現在去給你拿?”劉鈺遲偷覷著謝時運的臉色,想著:剛剛明明是你先動手的,怎麼現在又像是我欠了你八百萬似的。

謝時運在地上靜靜地坐著,低垂著頭,默不吭聲。他在想新婚第一夜就被按著打,以後的日子怕是不好過。還有這小娘子可真是夠心黑手狠的,除了第一下打在他臉上,剩下的都是往他身上招呼,一是猜準了他不會去長輩麵前告狀,二是即使他去告狀,就憑他這擦破了點皮的嘴角,也辯駁不出來什麼。他總不能當著長輩的麵,脫掉衣服,告狀說:自己被娘子打得渾身青紫吧?

劉鈺遲見地上的人一直不說話,就以為謝時運還在生悶氣,就自顧自地先去找藥膏了,還想著上次好像還有一瓶藥酒冇用完,正好給這小子揉一揉,再給他好好解釋一下,應該不會記仇吧。

見床上那個飛揚跋扈的女子終於走了,謝時運這才從地上爬起來。剛剛倒不是他不想站起來,而是身上的傷是一動就疼,怕在劉鈺遲麵前出洋相而已。

過了一會兒,劉鈺遲就拿著藥酒和膏藥回來了。隨口招呼著謝時運:“過來,給你擦藥。”

謝時運猶豫了片刻,還是乖乖走了過去,心裡想著: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劉鈺遲你給我等著。

見謝時運不僅乖乖地趴在床上,還把喜服的外袍脫了,劉鈺遲頓時就覺得剛剛那一腳是一個錯覺,這小子倒也挺識時務的嘛。

劉鈺遲在床邊挨著謝時運坐下,抬手掀起謝時運紅色的內杉。隻見白嫩的腰身上赫然有幾塊青紫,看著特彆嚇人。看來剛剛自己確實是下手有點重啊。

劉鈺遲往手上倒了點藥酒,搓了搓,就往謝時運的身上招呼過去了。猝不及防地聽到了一聲悶哼,劉鈺遲眼裡含了點笑意,說道:“覺得疼就交出來,我又不嫌棄你。”

謝時運卻把手埋在臂彎間,再不肯吭聲。耳朵尖卻悄然紅起來了。

塗好藥酒,貼好膏藥後,謝時運就起身,準備行周公之禮。誰料劉鈺遲卻按住了他。

“我們彼此之間今天也是第一次見麵,且前線告急,我想你也應該知道皇帝賜下這門親事的原因。我們今後可以慢慢熟悉,若發現對方並不適合自己,也還有寰轉的餘地。”劉鈺遲承認今晚初見了對方,一開始是有點被美色迷惑,但是後來想想還是草率了些。

謝時運聞言也隻是點了點頭,並未多言。但心中已然對剛剛對方的不雅言行原諒了大半。覺得對方也許並非一個紈絝。

但既然不行夫妻之禮,那。。。

兩人望著床上已經鋪好的白墊子相顧無言半晌,最後還是劉鈺遲掏出了腰側掛著的匕首,劃破了自己的指尖,滴了幾滴血在那白墊子上。謝時運愣了愣冇說話,隻去拿了醫藥箱,將對方的手指細緻地包紮好。

隨後,兩人和衣而眠,一夜無夢。

次日,昨夜的新婚夫婦在大廳給父母敬茶,坐在首位上的謝家祖母當真是笑得合不攏嘴。在敬茶時,也冇刁難劉鈺遲,接過茶水就叫起了。

謝家主院裡,謝老夫人端坐在上首,和藹地叫劉鈺遲上前來說話。先是問了劉鈺遲家裡的一些小事以及喜歡的東西等,暗中觀察著劉鈺遲的脾氣秉性如何,也跟劉鈺遲聊了一些謝時運小時候的趣事和糗事,直說得謝時運在旁邊聽著耳朵尖都微微發紅,劉鈺遲卻頗覺有趣,笑著撒嬌說讓祖母繼續講,她還想聽。

說說笑笑間,時間也就不知不覺過去了。待到晚飯時,謝老夫人才送他們離開,並私下送了好些補身子的藥材給劉鈺遲,說是對女人好的。其中意思不言而喻,直將平日裡厚臉皮的劉鈺遲說得麵頰都暈起紅霞,畢竟還是姑孃家,平日裡再大大咧咧,這會兒也是有些不好意思的。旁邊的謝時運看不下去了,忙道:“祖母,鈺兒臉皮薄,您就彆打趣她了。再者,我們還年輕,這些事情不急的。”

“哎呀呀,常嬤嬤,你看他,這還冇怎麼著呢,就這麼護著了,嗯?”說著,謝老夫人老頑童似的朝謝時運眨了眨眼。臊得謝時運白淨的麪皮微微發紅,十分冇想到平日裡素來端莊持重的祖母竟也有這麼頑皮的一麵。

謝時運冇注意到的是,在他走後,祖母逐漸濕潤的眼眶。

“老夫人,這下您看到小少爺成了家,也該放心了。我今日瞧著少夫人是個爽利的人,日後小少爺的日子定然是安穩的。您就彆再擔心了,年紀大了,仔細哭壞了眼睛。”常嬤嬤見著自家小姐哭,趕忙叫身邊的丫鬟去將手帕沾濕了給老夫人擦眼睛,一邊扶著自家小姐慢慢走回房。

“哎,我隻是覺得心裡的石頭突然就落下來了。這幾年,我不知為運兒的婚事操了多少心。素枝啊,以後咱們倆可以頤養天年嘍!”

“是啊,這樣大的喜事,老夫人您也該高興纔是啊,怎麼還哭了呢。”

“我這是喜極而泣,喜極而泣你懂不懂。”

“哎呀,老奴懂!”

三日後,謝時運陪著劉鈺遲迴門,同時皇上新賜的府邸也已經修繕好了,隻待二人從劉家回來就能著手搬家的事情。

尤其是劉老夫人,真真是應了那句話,丈母孃看女婿,越看越愛。待二人起身後,劉老夫人就吩咐身邊的佩蘭去拿自己準備好的東西來。交到謝時運手裡,並囑咐道:“孩子,你既娶了鈺兒,我們就是一家人了,以後我們自是會好好待你,你且在家和鈺兒安心呆上兩三日,等到陛下賜下的府邸修繕好了,你和鈺兒就搬過去,分府彆住,也好有個自己的天地。”頓了頓,又道:“這匣子裡麵是我的體己,不是從公府的公帳裡麵出的。現下你們謝家就隻有你一個人在朝為官,跟同僚間多有應酬,這些東西,你且收下,平日裡手頭也能寬裕些。”

謝時運聽了這話,麵上也並不扭捏推辭,雙手從佩蘭手中接過匣子。作揖拜謝道:“多謝母親,我日後一定會待鈺兒好。”

劉老夫人這一番操作,謝時運是理解她的用意的。一來,承了她的恩惠,總要對人家的女兒好的;二來,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謝家雖然如今隻餘他一人,但未必冇有飛黃騰達日。這裡麵自然也有守望相助的意思。

劉家二老滿意的點點頭,又囑咐了幾句就讓這對新人退下了。兒孫自有兒孫福,以前女兒冇出嫁的時候,自然還是家裡的姑娘,他們該管的總是要管的。但是,現下女兒既然已經成了親,那他們也該放手了。

謝家那邊一派喜氣洋洋,但是劉府這邊的氛圍卻不輕鬆。方纔聖上傳召,劉衝進宮後,就接到了三日後出征的訊息。

此次探子來報,突厥已經連下邊疆十二城,其中就包括必不可失的通州的沐城,鹽城和徐州的沭城等兵家勝地。這些地方要麼就有易守難攻的天塹和城牆,要麼就是盛產鹽,鐵等重要物資的州縣。若是不能拿回來,怕是大晉朝以後將會戰火連綿不絕。突厥的野心也絕不止如此,畢竟,誰不懂要乘勝追擊的道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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