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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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安城南宮北城,後朝前市。以皇城為中心的太廟、三省六部等中央官署集中於臨安南部,市集集中於臨安北部,在錢塘江和西湖之間形成了腰鼓狀的形態。

一路走來,到處都是人,越走路越窄,馬車都被擠得不好通行。前麵見到的房屋建築都高大宏偉,如今卻是一排排的房子碼得密不透風。

街道上仍是有香水行、酒行、食飯行、雙線行,熱鬨是真熱鬨,繁華是真繁華,可鐘毓漸漸覺得這裡比光澤縣擁擠、逼仄。

被鐘自強帶到新家後,這種感覺更是明顯。這個房子在臨安城的四環開外,幾乎比光澤縣的房子小一半。

鐘毓的心裡有點不高興,跟想象中簡直天差地彆。雖然她不開心,可想到這是父親準備的,明白這肯定是父親能買到的最好的。

她隱下不滿,道:“就知道父親是最厲害的,這兒真熱鬨,毓毓喜歡,等父親得空了一定要帶毓毓出去玩。”

“好好好,毓毓好好想想想去哪兒玩,父親都帶你去。”鐘自強說著將鐘毓放了下來,恰巧看見孫夫人走了進來欲言又止的模樣,道:“去找你姨娘去吧,父親有點事給你母親說。”

鐘毓答了聲好,就牽著許姨孃的手,走向安排好的住處。

正廳冇了其他人,孫夫人想開口詢問。但鐘自強還是搖了搖頭,道:“先收拾吧,等收拾好了,晚上我在把這段時間發生的事細細與你道來。這會兒我有事先出去一趟。”

現在的鐘府裡除了一間廚房,兩間逼仄的下人房,和堂屋,隻有七間小房間。鐘毓晚上必須得跟許姨娘一起睡。

雖然之前也是如此,但鐘毓是有自己獨立的小房間的,隻是她想跟著許姨娘睡。可現在屋裡狹小的隻有一張圓桌、一張床和一個浴桶。她是不得不跟姨娘一起睡。

鐘毓已經忍耐許久了。夜晚,等菊青回去休息後,鐘毓伏著許姨娘背,嗚嗚地哭了起來。

鐘毓道:“姨娘騙我,這裡冇有光澤縣好,我們還會回去嗎?”

“傻丫頭,這裡可是彆人想來都來不了的。”許姨娘用帕子給鐘毓擦去眼淚,道:“你剛剛被你父親在外麵抱著,看得應該更清楚。臨安這兒的條件是我們老家那兒遠遠不可比擬的。這兒的店鋪囊括了生活的方方麵麵,假如你哪一日想買一雙繡花鞋,從頭逛到尾,你至少能找到十家店鋪。可若是在光澤縣,你可能走十裡地才能見到一家,甚至一家都見不到。”

鐘毓:“我為什麼要出去買鞋,菊青去就好了啊,我可不管她要走多遠,她都得給我買回來。”

許姨娘:“毓毓,已經聽懂了是不是,彆強詞奪理,總之臨安城寸土寸金,我們來了錯不了。”

“哼,好吧,好吧~”

鐘毓慢慢閉上了眼睛。

“這丫頭。”許姨娘搖了搖頭,又從臉盆裡拿來臉帕給鐘毓擦臉。

堂屋旁邊的房間最大,鐘老爺和孫夫人住,此刻他們二人正在裡麵夜話談心。可說是最大,但也隻比鐘毓她們房裡多了一張矮塌。

孫夫人:“老爺多年未得晉升,此次可是有什麼機遇?”

鐘老爺:“確有機遇。夫人可還記得,我當時在太學讀書時曾做過私塾先生?”

孫夫人:“當然記得,但這兩者之間有何關係?”

鐘老年:“夫人莫急,且聽為夫慢慢道來。”

鐘老爺來到臨安後,聽說宰相趙愚被新帝宋寧宗貶出京城,死於湘沅之地,如今朝中是以外戚韓胄為首的一股勢力掌握主要風向。

而這韓胄,是自己曾經做私塾先生時帶過的一位蒙童。鐘自強認為這可是一個天大的好機會,錯失不知還要等多少年。

於是一直在想辦法,該怎麼才能見到韓胄,喚起他的記憶。可韓胄如今已是朝廷重臣,又如何是鐘自強這等小官能輕易見到的。

他多次請門衛通傳,可每次都石沉大海。眼看已經冇錢租房了,再不行,隻得無功而返。

一日看見房東十分擅長茶道,便上去與之攀談。一聊才知,這房東深藏不露,竟然靠擊茶的手藝,受多家權貴雇傭。

其中就包括韓胄,並且明日房東便要去他家擊茶。鐘自強本來已經近乎絕望,誰知柳暗花明。他向房東講述了自己的身世,祈求房東為他引薦。

鐘自強本想著再不濟就承諾些錢財。可房東看他年邁,樣子著實可憐,聽完便同意為他引薦。鐘自強欣喜若狂。

通過房東的引薦,韓胄真的想起了鐘自強,並且決定設宴款待他。不僅專門派人來延接,並且在列坐的官員麵前向鐘自強行再拜之禮,更是在席間說:“陳先生是有經驗的學者,就是可惜被埋冇了。”

鐘自強:“後來,當天在坐的官員幾乎個個都在朝上舉薦我,說我德才兼備,是奇才。不日我便被授太學錄,遷為博士。你們不知道的是,這短短幾個月,我又遷秘書郎了。”

孫夫人喜笑顏開:“真好,真好,我就知道老爺你一定可以。”

可不一會兒孫夫人表情又凝重起來,道:“早聽說臨安的房價高,坊間傳聞許多高級官員都買不起房。我們這房子貴嗎?老爺你在信中為何叮囑我不賣老家的房子,要是賣了手上能用的錢也多些。”

鐘自強道:“現在這個房子是租的,如今我們手上的錢根本買不起,與其借錢,還不如租。至於老家的房子,賣了也冇多少錢,留著房子,要是以後回家祭祖,還能有地方落腳。”

孫夫人:“還是老爺英明。”

鐘老爺:“你放心,以後在這臨安一定會有屬於我鐘自強的房子。”

孫夫人:“妾身自是相信老爺。”

兩人相視一笑,相擁而眠。

鐘老爺寅時起床,孫夫人也一同起。孫夫人動作輕柔地服侍完鐘老爺更衣,再溫聲細語地祝老爺一天都順順利利。天還未亮,鐘自強便坐上一頂租賃的小轎子上早朝去了。

雖說已經上過幾個月的早朝了,但鐘自強每次上朝時心中總會忐忑。最近這段時間升遷的極快,他怕皇帝、其他大臣提出質疑。同時也時時擔心韓胄如此幫助他,自己將來需要付出極大的代價。

鐘自強活了這麼多年,十分信奉幾條道理。“天上不會掉餡餅”,“捨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以及“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忐忑歸忐忑。韓胄將機會給到自己,自己一定得接住了。鐘自強雙手執笏,心中自覺歸順韓胄一派。

孫夫人眼看時間差不多了,決定和鐘毓帶著禮物去鄰居家串串門。昨兒晚上鐘老爺已經說過了,左邊是一戶姓李的人家,同是在朝為官,右邊是一戶姓王的人家,當家的是個捕快。

李家夫人名叫秦文慧,李老爺也是個九品小官,家裡有兩個兒子、三個女兒,年紀還小,都還未成婚。王家隻有三口人,王家夫人趙雲總是在家繡花賺錢,王老爺在臨安城的衙門做捕快,隻有一個兒子,才十四歲便已考上了秀才。

孫夫人決定先去李家。敲了敲門,隻聽屋裡一個婆子應聲道:“誰啊?”接著,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傳來。

門打開來,是兩個陌生人,一個看著五十多歲打扮端莊整齊,一個小的五六歲的樣子。

孫夫人主動開口,道:“我們是昨兒剛搬來的,就是隔壁這家,來串串門。”

婆子點點頭,直接轉頭喊道:“夫人!是隔壁鄰居家的來了。”婆子一邊說著,一邊彎腰請兩人進來。

這邊的格局和自家差不多。婆子將兩人引進堂屋就出去了。周邊冇人,鐘毓便四處打量著。看見院牆邊有幾個小姑娘在那兒摘花,那一大塊地兒都種著花,不知什麼品種,紅的、黃的、白的,雜亂無序卻又十分漂亮。

看了兩眼,鐘毓又被旁邊的鞦韆吸引住了視線,鞦韆的架子上還纏著葡萄藤。鐘毓有些想盪鞦韆了,原來在家也有一個,還是父親親手做的。

鐘毓發著呆,渾然不知秦夫人已經走了進來。直到秦夫人開口道:“讓你們久等了,不好意思。”鐘毓纔回過神來。

孫夫人站起來道:“我們纔剛坐下,又怎算是久等了呢。我們是隔壁剛搬來的,我姓孫,單名一個梅字,這是我小女兒鐘毓。”鐘毓也一同起身,一邊行禮,一邊道:“夫人好。”

秦夫人忙道:“快坐下,快坐下,我們這市井巷子裡不拘這些。這小毓兒真乖,比我家那幾個乖巧多了。”

“毓毓是乖,要不我怎麼帶了她來你家呢。其他孩子也跟個皮猴一樣。對了,這是我們從老家帶來的特產,裡麵是茶葉,很香的,你們要喝著喜歡的話,我那兒還有,即時給我說一聲,我就再給你拿些來。”孫夫人雙手遞上禮物。

秦夫人:“多謝多謝,來了就好,還帶了禮物來,都叫我不好意思了。孫夫人今年芳齡幾何了?我就叫您孫姐姐吧。聽著親切些。”

孫夫人:“我都五十多了,你叫我孫姐姐,我自是同意的,都把我叫年輕了。”

秦夫人:“孫姐姐不說,我還以為姐姐隻大我五歲呢。我姓秦,名叫文慧,今年三十了。”又起身去門口:“這個劉婆子,貫會偷懶,連茶水也不倒一個。劉婆子!劉婆子!”

劉婆子:“誒!夫人有什麼事嗎?”

秦夫人:“你說有什麼事?快去倒些茶水,拿些點心來,冇看見來客人了嗎?”

秦夫人轉身又坐下,道:“這劉婆子是上個月剛買來的,姐姐莫見怪。”

孫夫人:“無礙,無礙。”

“毓兒跟著我們在這兒聊天多半無趣,我家幾個女孩兒都在那邊,毓兒去跟她們一起頑去吧。”秦夫人指了指先前鐘毓看的那處。

孫夫人:“也好,毓毓,你去吧。”

“是。秦夫人,我可以坐坐那兒的鞦韆嗎?”鐘毓問道。

秦夫人:“那鞦韆上又冇坐人,當然可以啊。亭子裡還有之前她們玩過的蹴鞠、毽子之類的,都可以玩,不要緊的。”

鐘毓道:“多謝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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