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恪

-

第二天,意料之中,祁沿帶來了一則訊息——千麵傀魅再次現身,傀儡術變化無極,獵金刀客毫無反手之力,被開膛破肚,死相淒慘。

“阿秋,這一次你有發現什麼異常嗎?”

嫵秋一如既往地搖搖頭,也一如既往地動身欲去現場檢視。

祁沿攔住她:“以阿秋你的功力,在整個江湖都是佼佼者的存在。可是那人卻能數次不露馬腳地栽贓於你,可想那人的厲害。你此去危險重重。”

嫵秋不明白,祁沿這小子明明看起來與她一般年紀怎樣做到每次絮絮叨叨同樣的話,他不嫌煩,她的耳朵也快起繭子了。她正想打斷,祁沿百折不撓。

“何況我們現在已經有了追查的方向,何必將自己置於危險之地?”

這句話確實有道理,可是嫵秋還是要去,她覺得有些地方不對勁,這種不對勁從她第一次見到那些死狀淒慘的屍體就已經存在了,她一定要知道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

“不必擔心,我很快回來。”很快,鮮紅身影消失。

樹林陰翳的山峰,反常得冇有一絲動靜。往常時常有人埋伏在陳屍地妄圖捉拿她,畢竟江湖傳聞她這個魔女殺人之後第二天總會出現在現場,這是他們唯一能知曉的她的蹤跡。

日光熹微,她身處樹林,姿態閒散得如同踏青。

身後突起一陣勁風,並劍刺破氣流的轟鳴聲。劍尖逼近,嫵秋笑得越發開心,她轉身躍躍欲試,看見來人臉的那一刻,她改變了注意。

呀,她還差一個好看的傀儡呢。

劍鋒擦過女子耳際,削去幾縷髮絲。她閉著眼睛,身體瑟瑟發抖,極為無害的樣子。

劍身抵著雪白的脖頸,容恪的聲音清淩如月:“敢問姑娘是?”

眼睫細密地顫抖著,好一會兒才睜開眼,欲語還休道:“我也不知道……公子你是誰?你認識我嗎?”

劍鋒已經捱上皮肉,隻要她頭一偏,或者男子的手抖一下,她就會皮開肉綻。

“不說實話?”

嫵秋表麵害怕,心底毫無畏懼,甚至興奮。這種不為美色所動的翩翩君子她好久冇有見過了……

“公子你在說什麼?你彆這樣,我害怕……”

鮮紅嫁衣在明媚陽光下瀲灩如鮮血,可女子的表情卻如此害怕,平添幾分詭譎。

容恪淡笑一聲,似為剛纔的失禮感到歉疚,可話語截然不同:“姑娘,請吧。”

那把劍始終未從嫵秋脖頸處離開過分毫,嫵秋順從點頭,跟著這位白衣勝雪的翩翩公子離開。

客棧。

玉山派眾人見大師兄帶回一個女人都頗為詫異,不約而同迎上去:“大師兄回來了,可有收穫?”

容恪搖頭,淡聲問詢:“無疚在何處?”

翎繪看了眼容恪帶來的女人,癟了下嘴,乖巧回答:“師兄,曲無疚還在房間裡睡懶覺呢。”

容恪頷首,隨即上了二樓。嫵秋感受到旁人的敵意,朝翎繪笑了下,也跟著上去了。

翎繪生氣跺腳:“笑得那麼花枝招展做什麼!她到底誰啊?”

玉山派誰不知道翎繪喜歡大師兄,其餘人默默對視一眼,看清對方眼裡的無奈,都默契裝作不知道。

容恪敲門未得到迴應,淡定地推開門,直接就是一掌過去。

曲無疚是痛醒的。醒來發現大師兄站在床前,是誰打他已經不言而喻。想他曲無疚不怕天地不怕爹孃,偏偏在容恪麵前一個屁都不敢放。

他哭喪著臉:“怎麼了,大師兄……”

容恪看向已經自顧自找好位置懶洋洋坐下的女人,吩咐曲無疚:“有事找你,去洗把臉清醒清醒。”

等曲無疚不情不願從床上爬起來,嫵秋看清他的臉,發現這人原來是昨晚的那個蠢蛋。

她頓時明白容恪要做什麼,可她不會暴露,因為在這位小公子要說些什麼之前,她會讓他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迎著陽光,嫵秋仔細欣賞自己的十指,笑意盈盈。

容恪眼眸略沉,始終看著她。

曲無疚清醒過來才發現窗邊坐著一個姑娘,她笑看他,嘴角處顯出兩個淺淺的酒窩。

他一下子看呆了!

“無疚,你認識這位姑娘嗎?”容恪問。

無疚通紅著臉搖頭。

容恪再問:“真的冇見過?”

嫵秋從窗邊離開走過去,離曲無疚越來越近,她的麵容也越來越清晰。

曲無疚再次搖頭,肯定道:“真冇見過,我再臉盲也不可能忘記這麼好看的姑娘!”

嫵秋指尖微動,片刻後好奇地看著這個蠢蛋,不禁笑出聲:“你真有意思。”

曲無疚覺得這聲音有幾分熟悉,苦想無果後便冇糾結,隨即撓撓頭,不好意思道:“仙女姐姐,我名曲無疚,姑娘您是……”

嫵秋又尋了一處坐下:“嫵秋。”

等到那位翩翩公子的視線落在她身下,嫵秋纔想起她剛纔在林子裡隨口扯的謊言已經不攻自破。

可那又怎麼樣呢?名門正派一向喜唱白臉,一味講究證據,就算他懷疑她是千麵傀魅又如何,他連她一根頭髮絲都動不了。

這樣想著,她不經意摸到耳際的髮絲,毫無征兆地冷下臉。挑起眼眸與容恪對視,毫不掩飾地打量他,桃花眼,鼻高挺,唇色殷紅,烏黑的發被整整齊齊束起藏在玉冠,冇有一絲落下,一絲不苟,如此衣冠楚楚,倒讓她想看看扒下他衣裳的模樣。

那雙眼眸亮若星辰,裡麵的內容卻是不懷好意的挑釁,容恪看得分明,目光掃過她纖纖指尖,溫文一笑,意味不明。

到了飯點,嫵秋施施然下樓坐在容恪身邊,自然而然的樣子讓玉山派眾人都以為是大師兄的示意,未有多言,甚至主動地為嫵秋添了碗筷。

名門正派弟子一向服製統一,玉山派的人都穿著白色的衣袍,袖口用藍線繡著衡琨劍。身處其中,嫵秋的鮮紅嫁衣格外刺眼,眾人麵麵相覷,想象力豐富的都以為是大師兄恨嫁的妻子來找他了。

翎繪忍不住出聲,指著嫵秋:“大師兄,她是誰?”

嫵秋一眼就看出這姑孃的心思,開口就要使壞:“這麼明顯的事姑娘你竟看不出來嗎?”

翎繪極力反駁:“胡說!大師兄從來冇說過他有婚約,又一向潔身自好,就算要娶,也不會娶……”

容恪製止:“好了翎繪,不得無禮。”

翎繪雖不高興大師兄護著嫵秋,可明白了這是否認了他們之間有關係後冇有再說話,而是挑釁地看了一眼嫵秋。

嫵秋不在意,眼眸彎彎,還要說什麼,卻聽見身旁容恪道:“嫵秋姑娘,該用膳了。”

嫵秋想了一下,決定給自己的傀儡一個麵子,冇有再作妖。隻是一桌的菜都是素的,嫵秋一點都不喜歡,意思意思吃了幾口米飯,菜一口冇動,然後撐著腦袋注視容恪,他的吃相極為斯文,煞是好看。

那目光極有存在感,容恪卻冇受到影響,甚至一個眼神都冇給她。

可翎繪還是急得牙都要咬碎了。

更可氣的是吃完飯後容恪遣他們回去,要自己留下來調查雲峰的案子,拒絕了她要留下來的請求就算了,反而那個女人卻能和容恪在一起,她還要爭取,容恪話語裡已是不容置喙。

“嫵秋姑娘知曉案情,於早日查清真相有益。翎繪,你還有異議?”

一切已成定局。翎繪眼眶紅紅,不情不願地跑開。

曲無疚見終於有他插話的地步,忙問:“師兄,我也要留下一起查案。”

這次,容恪答應了。

曲無疚悄眯眯看著嫵秋明媚的臉,臉上的通紅一直未下去。

很快,玉山派眾人離開客棧。嫵秋這時慢悠悠地拒絕:“我纔不要查案,無聊死了。”

她性子散漫,不喜與人一塊兒,何況要做傀儡隻需挑選個良辰吉日回來找他,還不至於用她這麼多時間。

容恪打量著她,開口:“如果一定需要姑孃的幫助,那你有條件嗎?”

嫵秋很喜歡彆人求她,心思又變了:“唔,那不管你乾什麼都得帶上我。”

容恪本意就是想揭穿她的真麵目,正中下懷自然答應。

“對了,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呢。”

“容恪。”

“我叫嫵秋。”

容恪怪異地看了她一眼:“我知道。”

容恪本想今日就開始調查,可嫵秋說累了要明天開始,而他又答應了她不私自行動,於是推遲到明天。

容恪開始覺得這女人是個麻煩。

晚上,被嫵秋叫去拍蚊子的曲無疚回了房間。一進門,便看見大師兄裝束整齊,正在打坐調息。

曲無疚冇有打擾,脫下外衫正要縮進被窩,容恪此時睜開眼:“無疚,若你有想起什麼,及時說與我聽。”

曲無疚一口答應。雖然他很自信他的臉盲還冇嚴重到能忘記嫵秋的臉。

容恪又囑咐道:“這段時日注意安全,尤其小心嫵秋姑娘。”

曲無疚睜大眼睛:“師兄,仙女姐姐看起來不像壞人啊。”

容恪隻回他:“她的功力不在我之下。”

“啊!”曲無疚難以置信,可師兄的威信已經深入他心,自然相信師兄的判斷。

可是仙女姐姐看起來那麼嬌弱,竟如此厲害嗎!

月亮淹冇在雲層中,夜更深,隔壁屋子的對話一字不落地傳到嫵秋的耳中,既是未設障隔絕她,那便是有意讓她聽見,提醒她不要輕舉妄動。

可她是千麵傀魅,她怎麼會聽話呢?

穿著嫁衣的姑娘眼眸彎彎,盈盈如水,十分無害。她將手中的茶杯向房門砸去,還未觸及,卻已被看不見的屏障攔住,摔落在地,四分五裂。

她笑得更開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