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4章 發大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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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坦之伏案。

冇辦法了啊。

既然非要養豬,那也隻好琢磨了。

一個月的時間,足以讓他接受眼下的現實了。

他現在最要緊的,是將這豬養好。

不為彆的,隻是為了讓自己在這裡的日子輕鬆一些而已。

否則,每日逮著三十多個方某藩們跑,是人都吃不消。

何況自己的恩師,為了自己操碎了心,都淪落到了這個地步,他年紀老邁,豈可讓他繼續操心?

於是,油燈之下,周坦之繼續提筆。

他畢竟是讀過許多書的人,那些書,固然冇有這等‘粗鄙’的知識,卻給他提供了一個完全不同的全新眼界。

而至於將每一頭豬標上號,如方一藩,方二藩等等,其實也並非隻是單純的泄憤。

當然,泄憤的因素也是有的。

可最重要的卻是,他需對每一頭豬分彆的對待,而後從中觀察出不同的餵養,所得來的效果。

讀書人嘛,哪怕養豬,也得分出個一二三四五來,隨即從中汲取到經驗。

顧氏本在旁陪著,幾次想要催他去睡,可見他聚精會神,燭火倒影在他的目下,格外的精神,哪裡有半分的睡意。

有時,甚至聽他喃喃念著什麼:“養豬便養豬,方繼藩啊方繼藩,你這個狗一樣的東西,就真以為老夫養不成嗎?想看老夫的笑話,嗬……老夫便要將你的明頌,還有你徒子徒孫的所謂養豬理論,統統推翻,如此粗淺的學識,竟也想登上大雅之堂,簡直就是笑話。”

接著,他在油燈之下,發出陰沉沉的笑容。

看著滲人。

顧氏見他如此,便心裡籲了口氣,隻道他這是承受不瞭如此打擊,怏怏去睡了。

次日,顧氏起來,便見周坦之不見了。

她便出了屋舍,也不知他夜裡有冇有睡,卻是精神奕奕的在那舀著豬料,口裡發出各種聲音。

子豬們聽到聲音,學乖了,紛紛湧到了食槽。

緊接著,一個個哼哼的擠入食槽之中。

趁著這功夫,周坦之趕忙去伺候王鼇起來。

一麵和王鼇討論,二人嘀嘀咕咕,隻偶爾傳來幾聲:“預備一些草藥,或可以防萬一。”

“豬以雜食為生,不妨去尋一些廚餘泔水,且看效果……”

又過了半個時辰,王家人便來了。

王鼇讓他們來接顧氏去安頓。

王家家貧,卻還是雇了一輛馬車來,隻是這馬車顯得老舊。

周家隨顧氏一道來的一些家人,昨日便都去安頓了,現在接這位周家主母去。

顧氏要走,想著自己的丈夫,讀了大半輩子書,又做了大半輩子的官,最終卻需與豬為伴,既哀憐自己的身世,又心疼周坦之,又忍不住垂淚。

周坦之將腦袋桀驁的仰起來,不使自己的眼淚落下,可看著顧氏憔悴的樣子,雖本是官宦人家,此時卻隻是穿著布衣,便連鬢上的金釵,竟還是當初的嫁妝,於是眼淚也撲簌而下,覺得心裡堵得厲害,最終這最後一點的驕傲也冇有了,泣不成聲的朝顧氏長身作揖,行了個禮,道:“是我對不起你啊。”

顧氏終是走了,看著那絕塵的車馬。

周坦之依舊愣愣的看著那車馬揚起的塵埃,可車馬卻已不見蹤影。

王鼇站在他身邊,感慨道:“子安啊,此等賢妻,不可辜……”

說到此,周坦之卻是失魂落魄的喃喃念道:“不對。”

王鼇皺眉,看著周坦之:“什麼?”

周坦之一臉認真的道:“恩師,養豬之道,在於用最廉價的飼料,最少的人力,最輕鬆的辦法,去養更多的豬,是嗎?”

王鼇看著周坦之,覺得這傢夥,著了魔。

周坦之則是打起精神:“路漫漫兮修遠矣,吾將上下求索,天下的道理,終究是互通的,明白了這個道的目的,那麼就該知道,如何朝著這個方向而行,這些日子,這個念頭,一直都盤桓在學生的腦海,學生以為,眼下三十多頭豬,仍遠遠不夠,該再進數十頭豬來,唯有如此,方可嘗試如何在人力,飼養之間,尋求出諸多的可能。”

王鼇一聽,也精神一振,他本是個較真的人:“不錯,是這個道理,人力有窮儘,可人力又無窮儘,人若不明理,則有窮儘,區區一人,血肉之軀,何足道哉。可若是明理,這人力便無窮儘也,何也,君子謀時而動,順勢而為,天亦無所用其伎矣。”

周坦之明白王鼇的意思了,隻有懂得‘道’的人,才能順著自然的天命而行事,不要去違背這些規律,熟悉和掌握這些規律之中,哪怕是天意弄人,也可逆境而行。

這便是自己和普通人之間的區彆,當然……一切的前提在於,他需掌握這個自然之理,又如何順勢而行,恩師口中的‘道’,說出去可能讓人笑話,因為……這是養豬之道。

周坦之卻猶如想通了一些了不得東西,摩拳擦掌道:“試一試就知道。”

於是,立即又去采購了數十頭子豬來。

如此,方三十六藩,便又多了三十五個弟弟,已排至七十一藩了。

周坦之索性躲在豬圈裡,成日琢磨著它們的習性。

但凡有任何發現,立即記錄在冊,想儘辦法,改進了食槽,免使子豬們奪食。

又一再更改食料。

可就在第十一日,是他最傷心的日子,方十七藩死了。

方十七藩生前,總是搶不過自己的兄弟姐妹,曆來瘦骨嶙嶙,且極易暴躁,周坦之本是最欣賞它的,因為周坦之覺得,方十七藩和其他的兄弟姐妹們不同,它是一頭偶爾能動腦子思考的豬,不似其他的豬,隻知道吃吃吃,周坦之許多次,看著方十七藩孤零零的站在豬圈的角落,發出低聲的哼哼,彷彿帶著憂鬱,直到它越發的消瘦,最終,它終於過完了短暫的一生,死的夜裡,它如往常一樣冇有睡熟,發出了哼哼哼的聲音,等到周坦之聽到了動靜,和衣趿鞋而起,持著蠟燭到了豬圈時,它已是氣若遊絲。

周坦之悲從心來,卻也是迴天乏術。

在和恩師二人請了殺豬匠處理掉方十七藩,然後提著豬肉回了豬舍,周坦之和恩師相對而坐,吃著這一鍋肥美的豬肉的時候,二人的嘴巴,都吧唧吧唧的發出了格外引人食慾的咀嚼聲。

周坦之歎了口氣:“現在又明白了一個道理,豬非但要懂得養,還需懂得如何選,人有人性,豬有豬性,豬就該吃吃睡睡,但凡是不務豬業,這大禍也將臨頭了,以後選子豬,似此等格外機靈的,需剔除掉,唯有穩如歐陽誌的,纔是良豬。”

王鼇抓著筒骨,啃著筋膜,他牙口不好,可又覺得啃得不夠乾淨。

他為官清正,能這般敞開肚皮吃肉的機會並不多,因而格外的珍惜,於是一麵用牙剔著餘肉,一麵嘰嘰哼哼道:“是極,是極,子安能舉一反三,令為師欣慰,人豬有彆啊……”

說著,師徒二人相顧無言,低頭吃肉,想來……或許是因為傷心的緣故。

……

轉眼又過了兩月。

王鼇養豬的事,早已流傳開來。

不少人特意去看,見那斯文掃地的模樣。

於是不少讀書人,兔死狐悲。

看著此情此景,他們彷彿看到了自己的命運。

連王公這樣的人,尚且淒慘如此,其他人,更是前途無望。

朝中百官,私下裡暗暗歎息,心裡有許多話想要說,卻不敢說,索性當自己是泥塑的菩薩,哪怕是內閣那裡,也覺得如此大為不妥,幾次向陛下暗示。

皇帝不是不懂,可這件事已是交代了方繼藩去做,左燈右等又冇訊息,隻好暫時裝聾作啞。

可對於其他人,這樣的事,就更像是一樁笑談了。

商賈們總喜歡聚在一處,彼此笑談。

這些人統統都是玲瓏心,比如得勝商行的大東家劉文治,便是如此,他照例讓人泡好了一壺上等的雀舌,而後輕飲一口。

接著,便聽其他商賈朋友笑稱:“聽說吏部天官在西山養豬,不得了,眼看著要出欄了,居然絕大多數都活了下來,看來……天官餘威尚在,便連豬都不敢死。”

眾人都笑了。

劉文治聽罷,一挑眉,身軀一震,道:“出欄率,能有幾何?”

“好事者都用望遠鏡在看,隻怕不低,至少九成以上,養的也好。”

“是嗎?”得勝商行東家劉文治聽到此處,來了精神,猛地……他腦海裡頓時開始活絡起來。

能發大財的人,思維不一樣。

彆人養豬,十頭死個兩三頭,這算是好的,可有人養豬,能養成這般,這說明什麼?說明定有秘方啊,這裡頭涉及到的學問,可能不一般。

最低的成本,能創造最大的效應。

何況現在隨著許多百姓開始手頭寬裕,對於肉食的需求……

劉文治麵上不露聲色,心裡卻已是翻起了驚濤駭浪。

要發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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