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9章 朕……輸……了

-

順天府的通判周平幾乎是在全程跟進這件事。

他命差役去瞭解新城和舊城的布價。

很快,他就大吃一驚了。

布價暴跌。

不,何止是暴跌,這簡直就是腰斬。

周平匆匆回到了順天府。

順天府府尹劉昌自是對此,關切無比。

內閣已經下了條子,讓順天府關切此事,他豈敢怠慢。

見了周平來複命,劉昌故作波瀾不驚,呷了口茶:“怎麼樣,情況如何?”

“府君。”周平正色道:“布價已經接近腰斬,甚至還可能,繼續下跌,這個趨勢,下官看的極古怪,已經派人繼續去打探了。”

劉昌吃驚的道:“而今,市價幾何?”

周平道:“上等布,已從一兩五錢銀子,跌至七錢了。”

呼……

劉昌倒吸一口涼氣。

這才幾天哪,這能量,可真夠大的。

想要漲就漲,想要跌就跌,簡直就是為所欲為。

他凝視著周平道:“冇有原因嗎?”

周平尷尬。

他倒是讓人去打探了。

可是那些商賈們,嘴巴卻很嚴實。

這畢竟是秘密的查訪,倒無法用官威,去壓迫這些商賈。

何況周平是何等人,他怎麼可能和商賈們廝混一起,傳出去,要影響自己的官聲的,現在臨時抱佛腳,又怎麼能打探出實情。

其實……這也可以理解。

本來商賈們就在瘋狂的清倉。

知道內情的商賈,本就在捂著訊息,生怕泄露出西山布的事。

因為這一泄露,知道訊息的越多,觀望的人就會更多,這貨,還賣不賣了?

大家現在,都在悶聲出貨,少一個人知道,便多一分回本的可能。

周平想了想,才道:“不過,下官隱約知道,西山那兒,似乎藏著一大批貨,卻不知,是否和這有關。”

“訊息可以確實嗎?”劉昌皺著眉。

“這……”

“哎……”劉昌苦笑,倒也不好對周平多加責備,他打起精神:“無論如何,本官要去內閣一趟,也罷,布價隻要跌了即可。”

他起身,看了周平一眼:“你繼續去打探,這價格,要隨時給本官盯好了,若是有什麼反覆,要立即奏報。”

“是。”

劉昌隨即,入宮,至內閣。

內閣裡,太平無事。

隻是入冬了,天氣有些寒冷。

劉健三個,都穿著毛線衣,外頭照著欽賜的鬥牛服。

他們年歲大了,受不得冷,好在內閣裡已鋪了地暖,看著窗外,那光禿禿的樹木,有麻雀寥寥的停落,發出嘰嘰喳喳的聲音。

中書舍人和書吏們,各自忙碌。

劉健揹著手,眼睛依舊落在窗外,他不禁道:“年輕的時候,總是覺得,自己年紀太輕,被人所小看,隻盼著自己的多長幾歲,頜下的短鬚,可以變長一些。如今哪,每到這個時節,就想到,又要老一歲了,哎……人生大抵就是如此吧,總會有千般的不如意,老了啊,人老了,看著這淒涼,心裡總是空落落的。”

他轉過身,看了一眼同樣唏噓的謝遷和李東陽。

“他日,我等都要入土,化為塵埃,卻不知,這天下,是否後繼有人。”劉健微笑:“昨日接到了歐陽誌的奏疏,又是關於新政的,新政的東西,越來越新鮮,可許多,老夫還是看不明白,歐陽誌此人,忠厚老實,老夫難得欣賞彆人,他是一個。”

說著,劉健坐下,呷了口茶:“老夫冬日裡,在此觸景生情,可細細想來,多少百姓,到了冬日,又是怎樣一般的光景呢?”

謝遷道:“劉公這般蹉跎,一定惦記著陛下和太子以及齊國公賭約的事吧。”

劉健微笑:“有賭就有輸贏,可隻要賭,隻要百姓們能得到好處,又有何不可呢?”

“是極。”

“就是不知,太子殿下和齊國公,到底有冇有這個本事。聽說,陛下又震怒了,要收拾太子殿下。”

“咳咳……慎言,小心隔牆有耳。”

正說著,外頭有中書舍人來報:“順天府劉昌求見。”

劉健低頭,吹皺了茶盞裡的茶水,而後道:“說曹操曹操就到,來,請進來吧。”

劉昌進來,他算起來,是劉健的門生,忙行禮,笑吟吟的道:“劉公,下官可不敢做曹操,劉公這個類比,顯是不當。”

眾人都笑。

劉健道:“來,坐下說話吧,子和,老夫是盼著你來啊。”

劉昌搖頭:“下官就不坐了,下官來此,是來稟奏布價的事,本來是想給內閣遞一個條子,可怕劉公等得急,所以親自來了。這兩日,京師像瘋了一樣,布價暴跌,價格已跌至了一半以下。”

劉健等人啞然。

臥槽……真有這麼狠。

“是何緣

故?”

“下官得到的訊息是,似乎西山有一大批布匹,引發了商賈們的緊張。”

“果然!”劉健眉飛色舞,樂了:“早就料到了,太子和齊國公,為了這一場賭約,顯然是……大出血了啊,卻不知,他們到底囤了多少的布匹,這些布匹,收購來時,價格隻怕不低,想來,他們再準備,廉價將它們賣出去,如此一來,布價不跌纔怪呢。這高買低賣,是血本無歸的買賣,花費一定驚人,戶部有人算過,真要如此,隻怕花費,不在數百萬兩紋銀以下,否則,根本無法維持多久,布價就又會漲上去,難為了啊,難為了齊國公,終於,他肯出血了。”

眾人都笑。

謝遷一針見血的道:“這叫鐵公雞拔毛,拔不出,也將它的毛給磨平了。”

“咳咳……”劉健咳嗽,為了掩飾尷尬,忙低頭喝茶,好不容易穩住了自己想要撲哧笑出來的情緒,正色道:“預備去見陛下吧,這終究是個好訊息,利國利民,百姓們能減少一些負擔,是國家之幸。”

他起身,眾人紛紛站起來。

……

弘治皇帝這幾日,都住在奉天殿,後宮冇法呆了,生生的一個大作坊。

他顯得疲憊,張皇後卻是來了。

卻見張皇後在前,幾個宮娥在後。

張皇後朝弘治皇帝行了禮:“臣妾見過陛下,臣妾命人熬了一些蔘湯來,陛下身子不好,該滋補滋補。”

弘治皇帝麵上恢複了一些血色,他推開案牘上的奏疏,笑吟吟的看著張皇後:“啊……你來了,來,到朕近前來,你消瘦了許多。”

“是嗎?臣妾卻不覺得自己瘦了。”聽到陛下對自己的評價,張皇後竟是喜上眉梢。

弘治皇帝:“……”

女人啊女人。

“陛下這是什麼表情?”

弘治皇帝咳嗽:“冇,冇什麼,朕隻是也為你擔憂,你年紀也不小了,卻學她們年輕人……”

“說起這個,臣妾倒是想要稟告,迄今為止,後宮千五百人,織造了布匹七千六百三十二匹……臣妾想著,讓人送到西山去,臣妾是他們的母親,怎麼忍心,見他們焦頭爛額呢,有了這七千多匹布,雖說無濟於事,可也能解一點兒燃眉之急。”

弘治皇帝聽罷,唏噓不已。

張皇後雖有時性子不好,甚至還縱容自己的兄弟。

可憑良心說,她這護犢子,又何嘗不是優點呢。

弘治皇帝道:“朕準了,這兩個小兔崽子……”

張皇後皺眉。

弘治皇帝立即道:“這兩個孩子,他們現在,也不知怎麼樣了。”

弘治皇帝看向身邊的宦官。

這宦官低著頭,不敢抬起。

果然……還是蕭敬更好一些。

張皇後心裡卻透著擔心,卻在此時,外頭有人道:“陛下,內閣大學士……”

張皇後聽罷,移步道:“那麼,臣妾就告……”

弘治皇帝擺擺手:“留在此吧,劉卿家幾個,都是朕的肱骨,讓他們進來,你也不必迴避,冇人說三道四。”

過了片刻,劉健等人進來,行過了禮,劉健道:“陛下,順天府奏報,京師布價,這幾日,突然暴跌,價格已是攔腰而斬,根據奏報,說是因為西山囤積了大量的布匹所致,陛下,臣在想,或許是太子和齊國公,關心百姓疾苦,因而大量收購了布匹,引發了整個布匹市場的憂慮所致。”

弘治皇帝聽罷,愣住了。

這兩個小兔崽子,還真這樣玩?

他們……也太不將銀子當銀子了。

不過……

弘治皇帝不禁道:“朕……輸了……”

他麵上卻也冇有遺憾,還是不禁多了幾分喜色。

他們能為百姓們做點事,不吝錢財,雖看著,像敗家子的行徑,可……這也冇什麼不好。

總算,做了一件好事了。

張皇後聽了,頓時不悅起來。

還不是因為這賭約,現在好了,兩個孩子這花費了多少銀子哪。

想著這個,張皇後心疼。

何況,自己還帶領後宮,花費了一個月的時間,可謂是不眠不屑的織了七千多匹布呢,可現在……可怎麼是好。

早知如此,應當早一些,將這布送去,這兩個孩子,能省一些是一些纔是。

劉健卻是喜上眉梢:“老臣恭喜陛下,賀喜陛下,而今,天寒地凍,百姓無所衣,此時,布價暴跌,不啻是拯救了萬千的百姓,活人無數啊。”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