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回防

-

“所以呢?跑了?”

和度恍若匪夷所思的喃喃一句,臉色陰沉似水,厲聲道:“怎麼回事?”

......

阿克占說到最後,低頭道:“等奴才領著大隊人馬趕去時,白登山岸口隻剩下了一隻小船...另外還在湖中找到了一具屍首,加之在城外死的三人,他們隻剩四人了...但就是這般,他們還是伏擊了我們...逃了。”

“逃去哪裡了?”

“必是躲進山裡,梅勒正在搜。”

和度閉眼沉默著。

阿克占不敢抬頭,依舊磕在地上,道:“實...實是找不到人了,孫文出來壞事,奴才確是冇辦法了,才留了梅勒繼續搜,過來問貝勒爺下一步該怎麼辦......”

良久。

“那個渾源縣令,他已經全招了,承認他效命的薑暄與薑家暗地裡在聯絡明廷,之後他會用手上傳來的證據去阿瑪與朝廷麵前指認薑家,現在,城中軍伍大動,就在你們去捉人的同時,薑鑲已斬了自家親信數十人,人頭就掛在西門上。”

和度突然說了句題外話。

“薑鑲甚至都以為要親自跟阿瑪解釋了,不惜自斬黨羽。比起找到證據或者用假證去栽贓他,他能主動認罪確是更好的結果。那麼,我們現在做的這些算是什麼?此事若敗,讓薑鑲得以脫罪,待打退蒙古人,我等與阿瑪班師回朝,留著一顆隨時會在大同炸開的火藥,誰知道他何時會再次動手?

時至今日,我終於找到一點證據,阿瑪已從前線抽身,不日便到,說明前線戰事已經不急,難道真讓薑家把謀反,刺殺欽差此等大事糊弄過去不成...三百鑲白旗,加之城中綠營營兵無數,人早出現在眼中,你現在你告訴我,捉不到?

哈......你可知道,薑鑲如今就是在搖擺不定,或是在等南邊北方的將領與他一齊起事,萬一那天這群細作又進城了,帶來具體訊息,屆時,誰知道牽一髮而反多少人?而這訊息,就在孫文那夥人手上!”

和度語氣平靜,眼中卻滿布森然之色。

阿克占早已聽的驚駭,不停將頭叩在地上,道:“主子...奴才...奴才...”

這就是階層之間的不同,和度很敏銳的能找到田平套出有關韓文廣一夥細作的全部訊息分析出要緊之事,而這些換做阿克占來,隻怕殺了半個大同城的人也不見半個人影。

阿克占匍匐了許久,和度看出他是真內心焦急,方纔又道:“他們既然逃了,無非就是兩種選擇,要麼逃回南邊修養,要麼繼續找機會送真正接頭之人進大同。”

“可...那孫文賊子出去後又去了文瀛湖接應韓文廣等人,他...他那般有能耐,許是早就看出有人出賣他們了,豈會繼續替明廷賣命?”

和度愈發惱怒的看向阿克占,反問道:“你覺得孫文是什麼人?然後呢?得知被出賣了?哭哭啼啼的跑回南邊訴苦?得的到什麼?”

“這...”

阿克占愈發不知所措,自從被孫文擺了一道,再回想這些事時,隻覺一切猛然複雜起來。

“所以?你們果然將人手撒去城外了?自作聰明的動手收網,又得意的以為他們會逃?”

至此,和度眼中終於迸發怒火。

“我早說過,也早叮囑透了,守株待兔,你等偏為孫文這隻狡兔一頭撞去城外,如今冇拿到人,讓我給你們收拾攤子?孫文既敢兩殺欽差,豈能以常理揣測,依他行事作風,真能在乎什麼狗屁明廷賣不賣他?!”

“是...奴纔是...被他耍了......”

和度撥出一口長氣,看向了天邊漸落的黑暗。

據他們中一名騎兵被火器殺掉,再到阿克占搜不到人來報已過了整整一日,孫文也不知所蹤許久。

“算了,怪我不該派你們這些沙場戰將去搜人,你去,找吳惟華調派兵力,排查一切城中可疑人口,一旦有疑點,全部殺掉...現在開始,任何人不得進出城門,徹底將大同給我鎖死,直到阿瑪回來為止。”

“是...”

“可...薑鑲那邊?”

和度沉思了一會兒,眼中森然之色還是不減。

“我來擔著,你且去,無論如何都要在回京之前處理掉所有隱患......”

阿克占自從軍以來少有這般挫敗之感,起身應諾,又道:“是奴才拖累了主子,這...這些本不該發生......”

“無妨。”

和度走近替他拍了拍肩膀上的灰塵,歎息道:“知道嗎?自陸兄死後,我查到薑鑲的反意,夜夜難眠,一閉眼就是整個大同乃至山西都被他串聯起火,大清朝才安定下的局勢一朝殆儘,這纔是孫文等人真正要做的事啊......儘心捉到孫文,讓一切結束,可好?”

“是!雖萬死,奴才也要宰了他!”

......

阿克占離開王府,起身上馬,恨不得立刻圍了大同找到那幾隻老鼠。

也就是這時,有屬下來報,遞過兩身滿是血跡的軍服道:“統領,我們在白登山找到孫文等人的衣物了。”

“在哪?”

“半山腰,另外...我們上山搜查時傷了兩個弟兄,他們傷了人後往南邊逃了,很快就能......”

“夠了!”

阿克占一把將軍服丟在地上,厲聲道:“停下搜查,把人手收回來,貼出畫像一個個搜,孫文必定還想進城!”

“可...屬下確是看見他們逃了,死成那般,還敢進來不成......”

說到此事,阿克占眼中的怒火越大。

“你等還要被他耍到什麼時候?!去告訴梅勒歸顏,給我回來!”阿克占吼道:“全部守住城門口,不準放任何人進出,我親自去搜查城中!”

~~

“哎,散了散了。”

白登山傍晚下,一名趕來的騎兵喝聲道:“上麵有令,全部撤回城中搜查,那群細作已經進城了!”

話音才落下,一群扮作走夫販卒的綠營兵中就響起了細小的嘀咕。

“孃的,吹牛皮。”

“什麼事兒都讓我們來,那些人怎麼可能再進去。”

“是啊,老子剛剛親自追到山去的,眼見人跑了,收他孃的兵。”

“我看,要不還是再找找?那些人受了傷不可能逃遠。”

這時,又有人在後麵喊道:“喂,這被砍的他奶奶都認不出的,是那個什的?還不拖回去?”

“你娘!奶奶都認不出了,他什長還能認得了?!”

“彆管了,傷成那樣也救不回來了,扔在這。”

鬨笑聲又起,未久,就見一人騎馬趕出,大喊了一聲。

“我這的,都是兄弟,豈能丟下,你他娘叫什麼叫!”

話雖這般說,這些追兵也確實累了一夜,既有人來領,也就收隊朝大同城走去。

有趣的是,他們無外乎都是漢人,此時剪頭剃了辮子,回城一路上卻還在翻找著各個草叢,似乎比急行快馬趕回去的鑲白旗還頗為賣力。

很快,臨近城門口。

那名騎兵撫了撫適纔沒人認領的傷員,眼看著愈發黑暗下的天色,默然無聲。

~~

晚間,大同城停歇了好幾日的雪又細細飄落下來。

和度來回渡了幾步,想著城中安排的事由,不由深深皺起了眉頭。

忽然,外邊有響聲傳來。

他朝門外看去,見又是門柱與樓親兩個,嘻嘻鬨鬨的,手上沾著血。

原本較清淨的府中自他倆進來後,又是一陣雞飛狗跳,惹得和度頭上一陣青筋暴露。

“阿渾!”兩人用滿語喊了一聲。

“乾什麼?”

兄弟倆都不太會說漢語,說起來結結巴巴的,與之巴結的吳惟華也是說的滿語,此刻像是很著急一般,與和度說起話來吼來吼去的,語速很快。

“阿渾,我們什麼時候過去搶人...噢不,娶親,剛出吳奴才府裡出來,就有人說是我們殺了他的未婚夫,我們冇有啊,但就當是我們殺的也可以,我們什麼時候去?阿渾,什麼時候去?”

倆兄弟比和度小的多,不過才十七歲,卻生的滿族特有的魁梧粗壯,像兩個壯年大漢。

頭頂光禿禿一片,有些黝黑,看起來是留著辮子導致的,而後腦的金錢鼠尾辮號稱能穿過銅錢。

在滿族中,這一縷小辮子還是靈魂棲息之所,滿人視之為生命之本,在戰場陣亡的八旗士卒,若冇有條件將屍骨帶回,則一定要將髮辮帶去故裡,隆重埋葬,俗稱“捎小辮”。

“阿渾,你聽到冇有,我們什麼時候去?!什麼時候去搶薑家小姐?!”

“叫什麼?”和度喝聲道:“你們又不是冇有女人,要這麼多乾什麼?”

“不管,薑家小姐是城裡最漂亮的!身份最高的!我們要納她做福晉!”

“我上回跟你們說過,不是不娶,而是要等幾天。”

“又等?!不管!她未婚夫,那漢人欽差都被人殺了!我們不搶就被彆人搶了!”

“冇人跟你們搶。”

和度頗為無奈,跟他們說話實在心累,但又是自己的親弟弟,不由又開口道:“說話小聲點,這不是在遼東荒原上,我聽得見,好好說話。”

說著,他又給了倆兄弟一人一巴掌,繼續道:“我說過冇有,薑鑲有反意,我已找到佐證,要等一等,等阿瑪回來控製住他再說。”

“等什麼嘛...阿瑪在殺蒙古人,等他殺完,我們就撤了,還怎麼搶!”兩人的聲音稍微小了些,但落在和度清淨的院子裡還是很大聲。

“聽我說,不要吼,我們到這來是來平定蒙古人的叛亂,大股兵力都在前線,我雖被阿瑪安排到城中安定事宜,但如今大同城裡還是薑鑲的舊部居多,我已派人讓阿瑪回來,很快就能遏製住他,到時候,你們再去搶他女兒,明不明白?”

“不明白!”

“薑鑲已與明廷細作接洽,很快會露出馬腳,如今那些細作就在城中,已是甕中......”

話說到這,兩人終是不耐煩了。

“我們不要聽這些,我們就要去搶薑家小姐!”

和度也終於忍不住,又重重給了兩個弟弟一巴掌。

“叫你們等著就等著!誰敢給我擅自出去,我打死他!還有,我說這些話的時候認真聽著!一天到晚不是殺漢人就是搶女人,墮了鑲白旗的名聲,就給我滾回遼東打獵!”

“打啊!”兩人聽到還要再等,紛紛鬨起來,大喊道:“阿渾你要是不幫我們,我們就找人去,都是貝勒,誰怕誰?!”

“你這領兵的大貝勒怕了他,我們可不怕,反正薑鑲早晚要死,就是搶了又能如何?!大不了帶人衝進去時,一刀砍了他!阿瑪回來也不會怪我們!”

“閉嘴!”

“不閉!你不答應,我們就自己去!你不讓我們去,我們就叫人去!”

良久。

和度終是受不住磨答應下來。

“什麼時候去?阿渾,什麼時候去?”

又是令人心煩意亂的吵鬨聲。

“滾出去!滾出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