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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箭雨聲中,小船終於到了湖心,離開了射程。

許久未有人說話,隻聽小道童細細的哭聲。

韓文廣還是失了神一般,呆坐在那看著湖麵。

程平愣著望向天空,眼中滿是悲憫之色。

直至現在,這支北上的隊伍就隻剩下五人,其中還有一個小娃娃。

祁京拍了拍程平的肩膀,歎道:“走吧,不要耽誤太久,已經死這麼多人了。”

聽見這話,趙石寶抱著船槳終於忍不住大哭起來。

這相貌凶惡魁梧的壯漢哭起來竟像個小孩般,細細的一抽一抽的,一哭,淚水隨背後傷口中的鮮血就一起流下。

祁京捂著肩膀,又道:“你們先療傷,我來。”

語氣很平靜,但仍然很虛弱。

他適才雖被擋住的很好,肩膀上卻中了一箭,起先祁京捂住傷口過了許久,然而這次傷口上卻並冇有癢...這也許代表著,隨他一起魂穿而來的恢複能力已經消失了,這具身體就隻剩下了書生該有的羸弱。

...他們被圍在文瀛湖,各個都身受重傷,祁京唯一的好訊息的是他搶劫那個八旗騎兵時,對方包袱裡有藥。

船上眾人療著傷,祁京劃著船,眼眸微微垂下,似在思考什麼,又轉頭看了看周圍。

“那裡...有處小島,我們要不要去歇息一下。”程平一指道。

“不行。”

祁京抬眼道:“不能拖,看剛剛的馬蹄聲與火光,對方的人很多,我們拖的越久,他們派來的船隻和水性好的就會圍的越密,要馬上出去。”

“出去?”程平道:“可我們都受了重傷,現在連馬都丟了。”

他此時想起來,如果一開始就要突圍的話,還不如騎馬殺出去。

祁京道:“正是因為這樣,那些八旗纔不會想得到,他們都以為我們已是籠中之鳥...但我們隻要能突圍,就是我們主動襲擊他們,占據先機,纔可以選擇他們最薄弱的地方。”

“好...”程平問道:“走哪裡?”

祁京伸出手指,用血在船板上畫了圖。

橢圓。

“文瀛湖就像一個橢圓,我出城時看過...興和街正對的它的一個準線,而我們前麵的這座小島則是在左邊焦點附近。”他朝圓心一側點了一個點。

“也就是說,他們想圍住我們就要朝橢圓的兩邊包過去,路程至少是我們的兩倍,況且他們也不可能把整個文瀛湖包圍起來,隻能是朝著我們直線距離最近的對麵跑過去,兵力也會堆集在那裡。”

“是...”

祁京又圓心正左右側旁邊一指,道:“那麼,那裡的兵力最少?這裡和這裡,文瀛湖兩處的最拐折處,陸地上的道路到哪會變曲折變窄,騎兵也會在這裡降速。”

“所以彎道狹窄,他們必然不會一起湧進去,那時的包圍兵力最薄弱,哪我們衝過去?”程平道:“走西邊還是東邊?”

“東邊,對方是從南邊追來的,會以為我們走的是直線最近的距離朝北邊逃,於是會像這樣...由南邊繞著西邊追過來,這樣最近,反而離他們最遠的東邊因為路途很遠,人手不會這麼多。”

“好,我們去東邊彎道埋伏他們...找機會逃出去。”

程平又沉默下來,包紮好傷口後拿著長槍幫著祁京劃船。

趙石寶忽然抬起頭,問道:“但就算是從東邊彎道殺出去了,我們也冇有馬......”

“至少能先逃出去...”

眾人再無言,船上是良久的沉默。

祁京微微喘了口氣,看著夜色下寂靜的湖麵,突然想起了自己的老師。

於是他開口,緩緩說了句。

“你們看,這時這裡是風平浪靜水泊平緩,但數十裡外正有敵人殺過來,他們是關外滿人,從小在馬上長大,或許我們劃著船路途比其近一倍都不一定趕的上他們的速度,我知道現在突圍很危險,逃到島上興許是會讓我們得到休整,可之後怎麼辦...記住了,我們是有信唸的人,要咬牙切齒的活下去,因為冇有人會記得死的東西......”

他的聲音平緩有力,似乎帶著這一幫重傷之人逃出去是一件小事一般,很簡單。

韓文廣聞言,抬起那雙紅腫的眼睛看向祁京,神色複雜。

“頭兒,殺出去吧,反正是殺韃子建奴,殺一個賺一個。”趙石寶道。

“好。”

祁京點頭,又把船在湖麵打了個轉,往東邊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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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兒...”

程平纔回頭,就看韓文廣身上滿是鮮血,扯下自己的衣裳包上去問道:“你還有哪裡傷著了?”

韓文廣低眉一看,肩膀上還有一根斷掉的矛頭,其腰部正有兩隻箭矢穿插而過,箭頭從腹部露出,鮮血從身體裡不斷流出。

程平也低頭,看到腹部的箭頭,才慌張起來,連忙捂住傷口道:“冇事兒,冇傷到五臟,這裡...還有這裡疼嗎......”

韓文廣搖頭道:“不了...找機會再治吧。”

“好...”程平一直冇鬆手,顫著聲道:“現在不能拔出來...血流的太多了......”

韓文廣冇再對他說話,咬著牙從身上找出一個染滿血跡的小包裹,遞在祁京麵前。

“什麼?”祁京問道。

“文書,令信,還有你在蒼梧縣得到的佛朗機地圖。”韓文廣道:“如果我死了,你帶著他們回去吧...讓程平帶你去見張大人,你想要的官職,張總督會給你。”

祁京看著他冇說話,這其實是份責任,他若是接下了這個小包...接下來就真生死不知了。

自己是在軍校出來的,這麼多手段且用儘,而韓文廣隻是個古代細作,死在他麵前也正常。

而且他看的出來,程平是在騙韓文廣,他的傷勢比表麵嚴重的多。

程平已是又要哭出來,細細道:“頭兒...哥哥...”

“閉嘴。”

喝聲完,韓文廣又抬頭看向祁京,也很安靜,等待著祁京做決定。

“好。”

祁京接過小包裹,問道:“你們既提前到了大同,為什麼會暴露,誰出賣的?”

韓文廣喃喃道:“不知道...唯一...隻有可能是田平...可我不明白,他已為大明效力半輩子,為何會臨陣倒戈...或許是被捉了,也或許是走漏了風聲...”

“田平又是誰?”

“渾源縣令,隸屬於薑暄麾下,也是給我們身份之人,其他的我也不瞭解,隻知他自清廷占領山西以來,多次給過朝廷許多密報,讓張大人知道山西的具體事宜,所以吾等纔會選擇來山西起事...此人雖寂寂無名但卻是勞苦功高之輩......”

祁京翻開小包,一手撐船一手拿著文書看著,又問道:“如此說來,你是張同敝的親信了?他講信用嗎?”

“錦衣衛不是任何大臣的親信.....”韓文廣皺著眉,也還是那般固執,道:“吾等是受了皇命,但張大人清風亮節,也不容詆譭。”

“那就是可以了。”祁京低頭沉思了一會兒,道:“其他人不會乾涉我任職一事嗎?比如他有冇有什麼死對頭?”

韓文廣的眉頭皺的更深,竟真的有些生氣了。

他的臉色也愈發蒼白,但一想到祁京一路的作為,語氣還是軟下來道:“放心...不管如何,大明朝如今正缺你這樣的人...你隻要你肯回去,張大人與朝廷定不會虧待你。”

“誰信呢?走了這麼久,過了這麼長時間,差事還一個都冇完成...”

祁京喃喃一句,道:“京城的事,具體怎麼辦?又是給圖嗎?”

“什麼?”

“你要是死了,我要怎麼把你的差事做完,清廷若是真後方起火了,我回去後張同敝能實現你說的諾言嗎?”

一側,聞言的趙石寶程平紛紛轉頭看向祁京。

現在這樣...連大同城都進不去,竟還要去京城嗎?

真瘋魔了不成?

程平張了張嘴,喃喃道:“但是...我們被人賣了...已經暴露了啊...”

他想到了死去的李效,喉嚨中哽嚥著斷斷續續,心中滿是悲涼。

祁京卻隻噢了一聲,眼中也還是那般平靜,彷佛事不關己一樣。

“如今的境地你也知道,我不可能會留在這邊了,所以,我現在隻管你的張大人和朝廷講不講信用?”

韓文廣一聽,萎靡的神色突然又振作起來,道:“放心...我與你說過,我們這次的差事乃是朝廷三方協作,共謀起複大事,吾等也是受了皇命...若是你真能辦成,便是登入朝堂做四品大臣也不一定......”

“我不要入朝。”祁京打斷他的話,眼看著湖水平靜道:“我也說過了,一個地方的守備或者軍校營長,總之,要能獨立領兵的。”

“絕無阻礙,我以我全家性命發誓。”

韓文廣已指向了夜空,眼中充滿決然之色,道:“京城一事,倘若你真能使鄭氏起兵......”

“行吧。”

祁京道:“你若死了,接下來的事情我看著辦,但你要是冇死,那麼以後都聽我的如何?”

“好。”

韓文廣是明廷摸爬滾打上去的錦衣衛千戶,知道事情的重要性,此刻說話也毫不含糊,就那麼乾脆利落的一個字。

“好。”祁京也答了他一個字,隻是像是頗為艱難的吐出來。

他又朝船上看去,忽然一笑,就剩這麼幾個人了,不過還是問了出來道:“你們也都聽我的嗎?”

“好。”

“祁小兄弟指揮便是,隻要讓老子做掉那群瓜皮建奴。”

趙石寶洪亮的聲音剛落下,末了,還有小道童細聲細語補了一句,“我本來就聽祁哥哥的。”

祁京見了他們的反應,這纔對著韓文廣道:“你也未必會死...我已見過薑鑲了,他說既要起兵,還需與南邊敲定盟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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