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絞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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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克占聽了稟報,卻還在猶豫。

站在陽和門不遠處,明白餌已經驚了,隨時可能會逃走,而抓與放隻在他一念之間。

“統領還在猶豫什麼?這群細作已有警覺,越走遠,也就越容易逃了。”

說話的人是他麾下的一個牛錄額真,名叫梅勒歸顏,前幾日被和度指派出城,這一滿編三百人的八旗軍正是他在統領,隸屬阿濟格最為精銳的鑲白旗。

另外,祁京那日殺的八旗士卒是他的人,也正是混進了他的隊伍中出了城,因此,他對這些漢人的細作恨不得斬儘殺絕。

“我在想...孫文可能會在。”阿克占沉思了一會兒,道:“大貝勒如今在西城審問渾源縣令,昨晚已問出了這支隊伍的頭領是南邊錦衣衛千戶,叫韓文廣...我可快馬過去彙報此事......”

“統領,機會隻在這一刻。”

梅勒歸顏道:“從陽和門到西城,最快也要大半個時辰,如此,那些細作早已逃了,屆時大貝勒怪罪下來,我們可當不起啊。”

“我明白,打草驚蛇,但我們要的是他們手上的證據,才能釣出薑鑲...而且,孫文混出城後或許已與他們會合,大貝勒說過,次子不可小瞧,很可能會壞事。”

“可,隻要魚餌還在鉤上,魚總有上鉤的時候,如今他們要跑,大貝勒之後還怎麼行事?”

梅勒歸顏反問了一句,道:“若是孫文已與他們彙合,拿住他們,豈不是一舉兩得?何況這小賊子狡猾萬分,說不定已察覺到包圍了,就算敢來,憑他一人,抵的過我麾下數百八旗子弟?”

說著,他似乎對孫文頗有怨念,又道:“之前他殺了這麼多人,都是隱於城中當老鼠,現在好不容易能得到這群老鼠的位置,豈能輕易放走?統領,收了吧。”

阿克占沉默了一陣,似在思考利弊,但也不過片刻之間就點了點頭。

“好吧...”

“我本想等他們進城,如此纔有萬全的把握,但韓文廣這些南邊之人卻是會壞事,嗬,這個明廷的千戶也不簡單。”

“這世道,能站的住腳的有幾個是簡單的?隻有把這些細作都宰了,才能睡個安穩覺。”

梅勒歸顏說完,又唾了一句,“見不得人的鼠輩!”

“嗯,既然他們已經警覺了,就收網吧,大貝勒那邊我親自去說。”阿克占道:“此事你去辦,但要記住,他們身上有佈防圖,留下幾個活口繼續作魚餌,殺慢一點,也彆圍的太緊,萬一孫文會來,好一起拿下。”

“是,這小賊子說不定已經嚇破膽了,怎麼可能會來...”

梅勒歸顏自領命,策馬而去,到前方取下令旗重重揮下。

“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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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道上,小道童怯生生的看向了兩側。

自溫庭堅死後,似乎一直都是這樣,對一切感到害怕,隻有祁京在時纔會好些。

他自坐在程平身前,想著如今隊伍中也隻有和祁京關係較好的程平才能說上幾句話。

“真的不等祁哥哥嗎?祁哥哥還會不會到大同和我們彙合呀?”

馬上的程平低下頭,道:“會來的,我信他。”

說完,他又抬頭張望著,心想短時間可能是見不到祁京了,也不知他會不會到渾源縣拿了東西後直接回南邊,依他的心智,到哪都能混得開,以後,說不定見不到了......

此時,策馬走在後方的王順與隊伍中的趙石寶也談論起了祁京。

“嘮嘮叨叨這麼久,這瓜皮總算如願把祁小子丟下了。”趙石寶看著李效的背影,頗為不服的哼哼一聲,氣呼呼道:“冇他,我們說不定早死在邱扒皮的信陽城了,他那會兒在城中吃吃喝喝,還真以為是他的本事。”

王順也是隊伍中知道祁京所為的,聞言便道:“我也覺此事有些過,祁京孤身一人到這刺殺那清廷欽差,這才讓我們能順利走到這,冇他或許我們以後難走啊...

...可我哥哥和那李效像是不肖事一般,儘催著頭兒走,若遇危險,可就難說了。”

隊伍前麵,李效似乎是感受到了身後人的目光,回過頭看了王順一眼。

他也懶得理會他與趙石寶說了什麼,隻覺他們出肇慶時還是鐵板一塊,怎麼越走遠,就越分散了,就因為那個死囚嗎?

隨即,他也繼續與身側的王亮說起了話。

“我們早到了大同,差事成否隻在眼前啊,我那般去勸說頭兒,可頭兒還是在城外等了這麼久,說祁京有口信,大同危險要等他...結果,我們又是多等了他快三日,他若去渾源了,找到信物,也早該到了吧,我也不說他是不是跑了,但就是憑白耽誤了時日。”

“到現在過了這麼久,且不知箭在弦上,南邊的大人們還在等著呢......”

王亮點頭,但也不願隊伍中出現分歧,道:“頭兒說什麼我們聽著就是了,不要再與他們吵了,都是為大明做事......”

話未說完,就已被一聲喝斷。

“撤!”

最前麵的韓文廣突然大聲吼了起來,勒轉馬頭喊道:“快走!拿起刀劍,其他全扔掉!”

突變,刹那而起。

街道儘頭馬蹄聲恍若驚雷,韓文廣聲音剛落下就已見數百渾身包裹淨白鎧甲的八旗軍衝出城門,周圍適才熱鬨非凡的攤子霎時間也響起了陣陣抽刀聲。

“殺!”

呼聲遍地而起,鐵騎如怒潮。

“走啊!”

趙石寶第一時間從那輛載滿財寶的馬車上抽出了長槍,衝到最前方,聲若虎嘯。

“你們走!老子墊後!”

“噗!”

隊伍中間,程平已是抽刀砍倒一名衝上前的盯梢,一把將小道童橫過,壓住他迅速向後退去。

“師父...祁哥哥...”

趴在馬背上的小道童想哭,可又緊緊捏住了嘴巴,另一隻手死死抱著馬腹,不願在這時候添亂。

此時,他最掛唸的兩人都已不在身邊,他雖年幼,但終究是跟過溫庭堅經曆過顛沛流離的,知道這時候隻有讓自己緊緊貼在馬腹才能減輕些重量,讓馬跑的更快...確保自己不會被甩下......

“不要亂!向後衝殺!”韓文廣在馬上揮出繡春刀一連砍殺兩人,臉上被濺滿血跡,朝後大喝一聲道:“楊誌過去後方隨程平開道!我與石寶拖住前方!”

韓文廣策馬衝至趙石寶身邊,深吸一口氣,他們在平型關經曆過一次偷襲,已比上次更有經驗,又多出了很多馬匹,此時這樣做,已是最好的反應方式......

街道狹窄,亂作一團,倒是拖慢了一點正前方八旗軍的速度,但也隻是片刻,那些揮舞著長槍的騎兵便不管前方的自己人,踐踏滿地屍體而過,並拿起了馬側的弓箭。

“嗖嗖嗖...”

箭矢疾馳而來。

殿後的在街道最前方的趙石寶掠起長槍,才擋住幾支箭,腿上卻已傳來疼痛,之後身下的劣馬也中箭倒下。

他踉蹌的起身,往地上唾了一口。

“呸,瓜皮!”

“都他奶奶快走啊!”

又是一輪箭雨落下,刺入血肉,回頭一看,見王順已滿身染紅,從馬背摔落。

胡三騎術不精,才往後麵跑了幾步,見王順中箭倒地,嚇得手腳發軟,雙腳順勢離開馬鐙往馬車下一跳滾進車底。

“我逃不了了...逃不了...救命...救命啊...爹...”

很快,胡三就隻剩淒厲的哭聲。

“駕!”

韓文廣在前方策馬過來,一把拉過趙石寶上馬,卻也顧不得他了。

“走!”

後方,程平也與另一名叫楊誌的錦衣衛清出了一條血路。

程平騎術了得,即使馬上帶著另外一人也還有空廝殺張望,喊道:“頭兒,四麵都被圍住了,去哪?”

“先衝出街道!繼續往後走!”

在突變生起的第一瞬間,韓文廣就已想過,唯一能逃脫的隻有一個地方...文瀛湖。

對方人數太多速度太快,又有弓箭,隻能跳進湖中,興許還有一絲逃生的機會。

但,他已知自己要折在這裡了。

“噗!”

隊伍才衝過興和街儘頭,開道的楊誌背後就已中了一箭。

“頭兒,你們走吧!”

他跌落下馬,拿起繡春刀,往身後韓文廣趙石寶的馬匹上紮了一下,自己卻不再逃了。

大吼一聲,將自己的馬橫過來擋在街道口,迎上前麵的鑲白旗。

“建奴狗!追你祖宗!”

繡春刀劃過,一名扮作商販的追兵被他砍倒,與此同時,八旗騎兵的長槍也刺入了他的胸膛。

“來啊!小辮子,大明纔是你們的祖宗!”

楊誌怒目而視,他本在隊伍中是話最少的那一個,幾乎不與人有交集,此行也僅是在湘江上被韓文廣派去跟過那個船伕。

但他此時卻已大聲怒罵而出,還想堵住街道口,可最前方衝殺的八旗騎兵已高高躍起馬頭朝他重重踏下。

很快,連著他擋在街口的劣馬也被踢倒,推字令下的騎兵踩過他的胸膛,呼嘯而過。

“楊誌...”

程平一回頭,卻隻能繼續跑,任由寒風撲麵。

“我們被人出賣了!”李效大喊道:“頭兒..大哥...我們被人賣了!是祁京...一定是祁京,他被捉了,暴露了我們......”

然而回答他的隻有身後陣陣而來的馬蹄聲。

“我們...一路到這竟死在豎子之手......”

“彆叫了!”王亮哭喊道:“我哥哥已經死了......”

“噗!”

“籲!”

王亮才衝出街道口,以為能安全些,可一回身的功夫,周圍竟還有喬裝的追兵拿著絆馬繩將他的馬扳倒。

他纔想起身握刀,又是一群刀劍落下,將他亂刀砍碎。

“駕!”

後方程平見狀,咬緊牙關衝到最前,縱身掛馬探下,一刀砍斷了繩子。

“嗖嗖嗖...”

“繼續追!彆讓這群老鼠逃了!”

“噗!”

“噗!”

刹那間,箭雨落下,這支隊伍已是人人帶傷,馬蹄濺起嚴冬融化的雪水,鮮紅的血液也隨之落下融合。

死亡被冬風包裹,由遠至近,快速壓下。

終於,文瀛湖一點點出現在眼中。

“衝過去!跳!”韓文廣在不停催促著,也不知怎麼,他本是在最前方跟著程平,愈到後麵,就落在了後方。

“頭兒,你先過去!”

趙石寶拔出腿上的箭矢,血止不住的流,此時已在韓文廣身後提起長槍,已是隱隱有跳馬減輕重量的舉動,大喊道:“我不會水,我來殿後。”

“我也不會!”韓文廣還在大聲催促著,“前麵的人先走!我跟石寶殿後!程平...你記住,逃出去後去京城......”

這已是像交代後事的樣子。

“駕!”

突然。

提起長槍的趙石在後狠狠戳了一槍馬匹,加速趕到前麵李效的身旁。

隨後大吼一聲,竟是吃力將韓文廣一手提起甩去了李效的馬上。

“李效你水性好,帶著頭兒遊過去!我來墊後!”

李效扶穩韓文廣,卻是又對趙石寶喊了起來。

“好...你將馬速放慢...頂住了。”

“老子不用你說!你個瓜皮要冇出去!老子做鬼都不會放過你!”

趙石寶說完,扯住韁繩,已是落後他一個馬身了。

“你娘皮的李效!”

程平一回頭,勒著韁繩罵了一聲,道:“我會水,我也斷後,你帶著頭兒和這小孩逃出去!”

“老子知道!”

馬上的韓文廣已然是愣住,緊握著繡春刀,纔想開口間卻已被李效死死捂住,不讓他再發出命令。

一瞬間,他的雙眼變的血紅。

忽然。

“那裡!那裡!有船!”

馬頭上一直未出過聲的小道童此時已帶著童音喊了起來。

“有船啊...是祁哥哥...祁哥哥!”

程平抬眼一看,隻見一艘小船上正不停的向岸邊劃來,船上站著的那人穿著清軍服飾,在不停擊打船身發出聲響。

“快!衝過去!”

“走啊!趙石寶你他娘彆跳馬了,一起走!”

本已絕望的三騎頃刻間又燃起希望,奮力拍馬向著響聲處狂奔。

“彆去!有詐!”李效大吼道:“我們此番暴露,必是有人出賣我們!就是祁京......彆去!”

“噗!”

說話間,李效中了一箭,悶哼一聲,看著兩個身後落下的同伴,一咬牙,終還是拚命鞭馬向岸邊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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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旗騎兵已聞聲而至。

“是孫文!船上是孫文!”

一個扮作商販的追兵想起了這幾日大同城中四處張貼的畫像,大吼起來。

“孫文來了......”

馬蹄聲嘶吼聲如波浪翻湧,片刻便傳到了梅勒歸顏耳中。

他本是依照命令,已放慢了一半速度,為的就是圍住他們拿住活口,但此時卻是精神一振,拿起長槍,目光凝聚起來。

“那小賊子竟真敢來?!一個人也敢來?!”

他喃喃說了一句,眼中已是充滿銳利。

之前他在阿克占麵前雖說的肯定,但心底對這些明人細作到底還是看不起的,也不相信這般狡猾的孫文會在此露麵...冇想到啊......

他大手一揮,又在軍中滑落一道令旗。

“絞!彆留手了!先殺了孫文!其餘人也絞殺了!”

此番命令,已是祁京激起了他的怨念,為殺他,全然不顧了。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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