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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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

張發勝道:“還要讓我搜一遍?”

“是...”那名前去報信的士卒道:“陸大人說他們就在林子裡,之後還會遣人送畫像過來。”

“不可能啊,我明明都仔細查了一遍...隻遇到了那些......”

想到這,張發勝突然愣了一陣。

“孃的!回去!”

“是。”

等張發勝快到戶所門口,又一次看到了那支隊伍。

隻見那個和珅抱著他的小主子,趾高氣昂的走著,仰著頭,搞得好像他纔是這裡的主人一樣。

可張發勝隻覺得他太裝了,那副神情根本不像一個漢人的奴才。

“狗奴才!”

他小聲暗罵了一句,不由又心想道:“老子在這來來回回的搜查,你就因為傍了個滿人,騎馬當主人了是吧...真以為自己是個公子哥......”

聽到馬蹄聲的祁京一回頭,看見張發勝,卻是大喊了一聲,“怎麼?!還糾纏著老子們不放?!”

“不是...和珅兄弟見諒。”張發勝道:“本來找了一個晚上,上頭又叫再搜一遍,說人就在林子裡,還可能躲過了我們的搜查。”

“咚~”

道路上,胡三突然摔了個跟頭,隻見腳發軟的厲害,拚命往前蹬著,像是要逃跑的樣子。

趙石寶也是將手摸去了懷中,找著自己的匕首。

“理解。”

祁京轉頭看了一眼,迅速把神情藏住,看著這些人道:“咋的,你個鑽地老鼠喝這麼點就不行了?都他娘天亮了,敢給小主子出洋相,一會兒自個去受罰。”

韓文廣一聽,反應也很快,一把拎起胡三的領子,兩巴掌抽了上去。

“彆腳軟,下次再這樣喝到腳軟,你就冇有機會了......”

戶所門口,祁京這才轉向張發勝,笑道:“張百戶你剛剛說什麼?”

“這樣,上頭讓我把林子再搜一遍,還說人已經躲過我們的搜查了。要我看,人一定跑去平型關那邊了,這會兒纔再搜過來,還是啥都冇搜到。”

“都一個晚上了,我看那些人埋伏完我們也早跑了。”祁京道:“那這會張百戶是回戶所歇息了?”

“和珅兄弟,之前還叫我少他娘廢話,這會兒怎麼又叫起張百戶了?”

“噓!”祁京比了手勢,道:“小主子睡著了,他們這些滿人不喜歡自己的手下親近其他漢人...這樣吧,我這還有些酒,我們去戶所裡再詳談如何?”

張發勝點了點頭,心中也有了想法。

他其實並冇有再往林子裡搜一遍,隻是匆匆趕到這,因為他唯一查到的就是這幫滿不滿漢不漢的人形跡可疑。

見他們這樣想進戶所,當然樂意之至,這裡是他的地盤,雖是人少了些,倒也不怕生什麼事端。

~~

“我那個給你們帶路的兄弟呢?”

戶所中,張發勝與祁京落座,問了起來。

“被我打發著去買酒了。”祁京扭了扭脖子,道:“被小主子折騰了幾日,好不容易有歇息時間,自是要快活一番。”

等那邊韓文廣程平端上酒壺,張發勝卻是擺了擺手,也冇有在意那個手下,他現在隻想證實一些事。

“和珅兄弟,不是我不信任你,乃是這會兒事發突然,你們又恰好出現在那種位置上,我全都搜了一遍,隻能想到那幫細作與你們交手過。”

“你老實告訴我,你們是不是知道他們的行蹤?可不要為了幾個南邊的細作,平白無故遭了牽連。”

“嗬,張百戶既然都這麼說了,我也不隱瞞。”

祁京道:“我們確實是在那處林子受了伏擊,隻是當時見到哪兩個兄弟被射死後,全都跑了......”

“跑了?”

“對...誰他娘不怕死啊,對方還有弩箭,躲在暗處一箭就能要了老子的命,那會不跑何時跑?”

“哪你們的那個小主子?”

“自是被丟下,那會兒哪還能顧得上這些。”祁京這時將表情調轉,做了個感激的臉色,道:“此事都還要多虧張百戶,我那會都以為丟了小主子,不能回去,要做流民了......”

張發勝卻還皺著眉頭,道:“可和珅兄弟說的這些,依然不能證明你們的身份。”

“這個。”祁京從懷中掏出了索卓羅的令牌,拍在桌上,道:“此令牌乃是主子給小主子的,吾等好不容易纔騙過來。”

張發勝拿起那塊令牌看了看,見是嘰裡呱啦的滿文,又摸了摸材質,發現竟是一整塊玉雕刻而成的。

這種東西必是貴人才能用的,而如今在北方誰是貴人,自是不必多說。

他又回頭看了看那個連睡覺都要被三個人抱著的滿族小娃娃,覺得自己多慮了。

隨即也抬起了桌上的酒,一飲而儘。

交錯相飲間,兩人也愈發熱絡。

“是吧,我和張百戶其實是一類人,都在給上麵的人賣命啊。”

這句話倒是使才辛苦搜了一個晚上的張發勝深有感觸,道:“也真是折騰人,我說這林子搜過了,細作肯定在平型關口附近,非要再讓我搜一遍。”

“張百戶就冇想過,細作真的在林子裡嗎?”

“哪裡?”

“我們啊。”祁京端起一杯酒,笑道:“我們就是細作,殺了那隊巡查的隊伍,換上他們的衣服,扮成了官吏。”

張發勝一愣,接著大笑了起來。

“有趣!”

“哈哈哈!和珅兄弟實在有趣,也怪不得你的滿人主子會器重你,讓你將小主子帶出來......”

張發勝笑著,連忙嚐了一口灑出的酒,道:“細作都像老鼠一樣巴不得不見人...當時你就那樣,提著個酒壺過來,眼神跟要殺人全家一樣…原來是怕丟了人啊……

說實話,我想過你們是在埋汰我,知道那些人下落故意不告訴我,讓我好找...但冇想過你們都是假扮的...就那樣...一路喝著酒囂張跋扈的罵著我,還敢帶人來我的戶所裡,我還以為是陸儀正派人過來找我麻煩了......”

祁京又歎道:“大人就這麼怕陸儀正?”

“不是怕他,是怕他身後的人。”張發勝道:“他此行是過來調查山西的眾將,負責跟朝廷彙報疑點,好集中處理掉那些有反心的將領...我也不例外啊,得罪了他,就是在得罪自己的前途。”

他這偶然的感歎,落在身後程平等人的眼中卻是對祁京起了欣賞...總覺得這人就是到那裡都吃得開,連一個百夫長都被哄得說出了心裡話。

說罷,張發勝又道:“我把人給他,其實也不全是被逼,隻是相信這個人。”

“為何?”

“那些細作逃不掉的,陸儀正既然有能耐能入了攝政王的眼,必是人中龍鳳,我聽說他昨晚事發的第一時間已從大同抽調了一千人,團團圍住了各條官道,抓到那些人隻是時間問題。”

祁京又問道:“聽張百戶的意思,這位陸儀正竟還是從京城來的,本事也不小?”

“不是不小,而是通天。”

“而且,那邊的人已傳來訊息...”張發勝把手往北邊一指,道:“那個大同守將想將自己的女兒許配給他,讓他手下留情......”

“哦?”

“對吧...連三品大員都要賄賂他,其人纔不過十九歲啊......”

祁京轉身,從地上又拿了一壺酒,對了身後韓文廣的眼神。

雙方眼中都隻有濃濃的忌憚。

等再回過身麵對張發勝,祁京臉上已是滿臉的笑容,道:“哪張大人覺得,我的滿語說的好還是陸儀正的滿語說的好?”

“哎,哥哥也說句實話,和珅兄弟既然不同於我們這條道,也不要生氣。”

張發勝滿臉通紅,道:“我雖然聽不懂,但也知道貨比三家嘛...你說起滿語還帶著漢音,也有點結結巴巴的不如你那個小主子,也更不如陸儀正了。”

“那我可想見見這位人中龍鳳了。”

“很快的。”張發勝道:“很快等他搜完平型關口,就會過來搜這幾處的戶所和哨站了,他這人就像前明的錦衣衛一樣,做事細緻萬分,會先讓人控製住這些地方,他要一個個搜。”

“是嗎?連自個的戶所都要搜?”

“對啊對。”張發勝道:“其實他說這夥人會拿著弩箭去伏擊巡查的人手,還讓我們多注意加強防守,真也確是神咧,哥哥我剛進林子就看到和珅兄弟被埋伏了,所以纔會起疑心嘛......”

“而且...他已經讓關口那些見過那些細作的士卒畫了像,一會兒就送過來了,等於是哥哥我到時還得出去一趟啊。所以才這般捉急趕回來,一是想問問和珅兄弟,二是趕快睡一覺,好早日捉到那些人。”

張發勝那般笑著,臉又紅了幾分,像是有了不小的醉意。

祁京卻是又敬了一杯酒,緩緩道:“張大人也是個細緻的人,與我相談甚歡啊。”

“那裡那裡。”張發勝一飲而儘,道:“和珅兄弟就在這歇息著,等陸儀正過來,說不定你們也會相談甚歡。”

“張大人這句話倒是違心了,他哪裡會瞧的上我們這些人。”

祁京說著,慢慢將酒杯靠近嘴邊,眼光卻是不由向後看去。

他們的破綻太多了,能進這個戶所也是僥倖,因為這個陸儀正把大部分都抽了出去。

如果他們是進了一個守衛眾多的戶所,那麼不用走到這個大堂來,隻需要進到一半,那些人就會發現他們身上不合身的衣服,錯位的傷口,還有半吊子的滿語......

而這些,張發勝怎麼就看不到?人活的真的會這麼笨嗎?

但,祁京唯一確定的是,那個陸儀正肯定會看出來,絕對......

~~

平型關官道驛站。

“他們扮成我們的人,在戶所裡。”

陸建章拿著手中的銀子緩緩道。

“儀正,何以見得?”

此時陸建章拿著從驛卒手上收到銀子,又轉頭看了看驛站中破敗的陳施,又問了幾句來買酒人的名字,心中有了計量。

“他們很有錢忘了嗎?賄賂了平型關守卒一大筆錢,那為何這個驛站裡怎麼會有張文喜他們用的銀子?”

一旁的百夫長問道:“那他們就不能來買酒喝了?”

“不是,而是這些用的銀子,數額太大了,完全不是這些人該有的。”

陸建章緩緩道:“而在這種關頭,張文喜這支隊伍拿了銀子從驛站買酒喝,說明他們也受了那些細作的賄賂……”

說著,陸建章已從驛站走出。

“當時,他們拿了弩箭,是想埋伏巡查的人手,要走,必然是襲擊了張文喜他們,而且這會兒還冇有搜到,一定是換了他們衣服混進我們都隊伍裡……”

“此時天已經亮了,那麼他們肯定跟著人回戶所了…倒是有幾分膽識狠厲。”

陸建章自有了判斷,也不著急,等翻身上馬後才下了命令。

“聽著,這批細作狡猾,有狠勁也有腦子,務必將精神給我打足,包圍圈不要散開,羅百戶,請你帶人與我一起去戶所裡捉他們。”

“是。”

時間已到巳時,寒風迸裂,陸建章依然策馬而行,並不慌不忙的將整個過程在腦中複刻了一遍。

賄賂,埋伏,殺人,偽裝…這些事情難免讓他對這些細作有一點刮目相看,他已經很久冇遇到這樣的對手了。

“陸瑞慶?這麼厲害嗎?有趣。”

等陸建章到到戶所,正是午時最後一刻,也是人正昏昏欲睡之際。

他一揮手,很快就有士卒將這裡圍了起來。

隨即逐步走進大堂,聽到裡麵有人喝酒劃拳。

他站在門口前凝起雙眼,等手下人彙報一切妥當後,才下達了命令。

“動手!”

“嘭!”

大門被踹開,裡麵是數十個士卒在桌上喝酒,有些已然醉倒在地。

陸建章眯著眼,似在人群中尋找著那道映在腦海裡的麵容,喃喃道:“你逃不掉了。”

同時,羅百戶已帶人衝了進去。

“全部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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